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向母身上恐怕最是合适。
向燊出院这天，蒋炅儿终于等到了向燊的母亲。
一个跛了脚，走路一拐一拐的中年女人。
模样也就那样，五官紧凑脸色蜡黄，没有一丝神采，隐隐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小气家子，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打理头发了，发尾处缠了好几个乱糟糟的结，整个人看着萎靡无神，和向燊一点也不像。
倒是那双三角眼闪着计较的精光，亮出了‘鼠目寸光’的精粹。
蒋炅儿意外向母的面相，之前向燊给她看过向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虽不算绝美动人，但小家碧玉之态让人心生好感，不曾想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向母警惕地瞪着蒋炅儿，粗短的眉毛蹙起，咄咄逼人。
蒋炅儿顿时变得紧张，毕竟是向燊的母亲，再怎么不对身份摆在眼前，她不敢无礼。
“阿姨好，我是向燊的朋友，我叫蒋炅儿，来好几天了，我来帮忙照顾向燊。”
之前她和向燊说好了，医院人多口杂，不能激怒向母，重要的是把证件拿到手。
向母上下打量蒋炅儿，显然不相信蒋炅儿的话，尤其注意到蒋炅儿偏中性的打扮，脸色愈发难看。
刻薄的目光放回向燊身上，“向燊你自己说，她是谁！”
声音尖利，向燊压抑着怒火没有说话，她仿若未闻，只是让蒋炅儿尽快拿回证件替自己办出院手续，说着随手拿起床边的拐杖。
向燊的忽视彻底触发了向母的怒火。
蒋炅儿刚要上前问向母拿向燊的证件，向母突然狠狠地推了蒋炅儿一把。
猝不及防被推，蒋炅儿没站稳，整个人不受控地重重往后摔，向燊就在她身旁，下意识伸手去扶，可脚有伤根本站不住，也跟着倒在地上，受伤的手猛一下撞到床框。
“向燊，你怎么样？”
蒋炅儿急疯了，自己摔倒时头碰到铁床架子已痛得直冒泪花，实在不敢想象向燊这一摔会有多痛。
向燊咬着后牙关连连嘶气，摇头说没事，这可把蒋炅儿心疼坏了，连忙把人扶起，谁知一旁的向母仍不肯罢休，指着向燊大骂，“不像话！向燊，我给你找的男人你不要，偏跟这种女人跑了？你真是臭不要脸！”
这一声吼如惊天巨雷，猛地劈向病房内众人，同病房的病友们纷纷拉开隔帘看怎么回事。
蒋炅儿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向母的嘴，这么多外人在，向母此举一点也不顾及女儿的立场。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向母恶狠狠瞪了蒋炅儿一眼，继续骂向燊，“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居然敢把人带回来！贱货！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在病房到处扑腾，就要抄起床边的凳子作势打向燊，蒋炅儿怒火攻心，一把抓住向母手中的凳子夺了过来，“够了！”
“你个疯婆子，你敢碰她试试！”长期劳作的人力气大，蒋炅儿比向母高出大半个头，挡在向燊跟前厉声大喝，“向燊有你这样的妈真是倒大霉了！”
“关你什么事！谁允许你管我家里的事！”
向母说着就要去抢蒋炅儿手中的椅子，边抢还边骂蒋炅儿，话语污秽难听，不堪入耳，隔壁床的小病友吓坏了，连忙按床铃喊护士。
“我要打死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死女人，敢搞同性恋是吧，都是恶心臭婊子！你们等着，我要打死你们，免得丢我们向家的脸！”
“放手！走开！”
“别碰我！”
“……”
嘈杂混乱中，护士赶到，可向母脾气暴躁不听劝阻，护士急忙去找医院保安。
刚好有两名警察在医院住院部办案子，护士直接喊来警察。
警察到场分开了两人，蒋炅儿被向母单方面殴打，脸被抓出了两道浅血痕，衣服领口扯坏了，连白鞋子也被踩了好几脚，头发乱糟糟的分外狼狈，一旁的向燊想护，可有心无力根本护不住，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警察同志！你们来得好！”
向母失心疯了，指着蒋炅儿大声斥骂，“把这个人抓了，她是臭烂女，是同性恋，她教坏我女儿，让我女儿搞同性恋，快抓她！抓住她！”
黑森森的枪口，子弹疾迅一击直穿胸口，瞬间击溃向燊的理智。
向燊震怒于心，眼泪直流，只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变成一把把尖锐的长刀，把她刺得遍体鳞伤百孔千疮，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嘶吼，“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不配当我妈！”
家庭纠纷最难判定，警察了解情况后，让向母把向燊的证件手机等如数归还。
向母刚开始不愿意，耍泼大嚷自己是向燊的监护人，当妈的有权收管女儿的证件手机，但向燊一再要求拿回自己的证件手机，警察公事公办，从好言劝导到严肃警告，最后向母不情愿地交还了。
闹剧最终得到调解，但向母尖酸恶毒的眼神并没有收敛，蒋炅儿锋芒在背，如果眼神是箭，她已经成了箭靶子。
拿到证件的蒋炅儿急忙去办理出院手续，护士正在处理向燊的伤口，她得趁着警察还在尽快弄好，免得留下向燊独自面对向母。
只是刚才的吵闹引来了其它病房的病友围观起哄，不少人听到了‘同性恋’三个字，看到蒋炅儿走出病房，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往她身上打量。
蒋炅儿心理素质强大，压根没放在心上，她更担心向燊是否承受得住。
迅速办好手续，蒋炅儿马不停蹄赶回病房，围观的人基本散开了，警察和护士也走了，病房内传出向母阴阳怪气的声音。
“拿回身份证和手机又怎么样？你能去哪儿，住酒店，租房子？”
向母讥讽嗤笑，“还是你要跟刚才那个女人走？她能照顾你多久，你离开我没有钱能做什么？一辈子在外面飘着，靠着那个女人养你吗，可她看着也没什么钱啊，向燊，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找了这么个婆娘？”
蒋炅儿越听越气，但向燊一直沉着脸不作声，表情阴霾紧握双拳，显然也是在强忍。
向母得不到回应，再次摆出怒目圆瞪的凶相，生怕蒋母又要作恶，蒋炅儿快步回到向燊的身边，刻意弯身挡住向母，“向燊，都弄好了，我们走吧。”
“你要带她去哪儿？”眼见蒋炅儿扶起向燊要走，向母急得一把抓住蒋炅儿的手臂，拦在她们跟前大声嚷，“不准走，你凭什么带走我女儿！你这个该死的变态同性恋，小心我报警抓你！”
二人拉扯，蒋炅儿被向母折腾得窝气，真要抓刚才警察都动手了，还能让你跟变态同性恋说话？
病房有其他人在，蒋炅儿按捺住脾气不对向母发火，毕竟这女人是真的疯，尤其刚才耍泼的架势，蒋炅儿实在是怕了。
已经喊了网约车，蒋炅儿让向燊先离开，不等向母反应过来，反手紧紧地抓住向母的手，不让她追。
“向燊！你敢走！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你敢走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声声尖利，格外刺耳，蒋炅儿着实是开了眼界，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
蒋炅儿死活抓住向母的双手不放，任由她挣扎叫骂，就是不理会不反驳，也不让她离开病房。
怎么反驳？说什么都不对，如果说错话，还会激发矛盾，蒋炅儿索性也当一回疯子。
反正这个世界都不正常。
“你放开我！你个死同性恋，呸，别碰我！脏死了，你个死女人快放手！”
叫骂声不断，同一病房的病友们都出去了，免得惹事上身，蒋炅儿估算向燊已经上车了，心里默默数着数，三、二、一……突然猛地甩开向母，飞快地往外跑了。
向母还没反应过来，蒋炅儿已经跑没影了。
“啊！你们给我回来！”向母在愕然中终于回神，恨得牙痒痒，一跺脚连忙追上，可走廊上哪还有蒋炅儿的影子，再看电梯，早已落到一楼了。
向母在电梯前崩溃尖叫。
而这些蒋炅儿和向燊都不知情，蒋炅儿幸运，恰好赶上了下落的电梯，窜得比猴子还快，向燊在医院外等着她，见着人跑出来，终于放下心，两人匆匆坐上网约车走了。
今天下了小雨，雨水落在车窗上成了帘，向燊回头看了一眼雨幕中渐渐远去的医院。
走吧，快走吧，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所有人的视线范围，缩回自己的壳里。
“刚才我可聪明了。”蒋炅儿喘着气，拨弄微湿的头发，“我跑的时候顺手把门给关了。”
向燊握紧她的手。
回到酒店，蒋炅儿先整理向燊的日用品，随口道向燊的衣服太少了，得去买新睡衣了，可没人回应，转身一看，向燊和衣侧躺在床上，睡着了。
酒店灯光不算亮，打在向燊疲惫的脸容上，透映出灰色的阴影，蒋炅儿把电视关了，帮她盖上被子。
在医院吵了这么一场，别说是向燊了，她也累了。
房间宁和安静，与早上的闹剧相比，显得格外不真实。
蒋炅儿叹气，今天她们是逃出来了，但早晚有面对的一天，这是难解的死局，无法避免。
正想着，蒋炅儿的手机响了，点开一看，是汪女士。
“喂。”蒋炅儿到外头接通电话。
“你还不回来吗？”汪女士的声音有点远，应该是开了扩音。
“还得过一段时间。”蒋炅儿揉着眉心叹气，汪女士知道她来找向燊后并没有阻止，只是留下一句‘万事小心’。
蒋炅儿感激汪女士的通情达理，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什么不得了的大好事，才让她投胎成汪女士的女儿。
“她不愿意回来？”汪女士抱起汪九妹，狗子哬哬喘气的声音从话筒传了过来，“还以为你千里寻人，多少能感动祝英台。”
感动祝英台顶什么用？蒋炅儿苦恼，“现在的情况很棘手，祝英台她妈刁难我们呢。”
小别胜新婚的幻想化为灰烬，眼前只有一地鸡毛等着她，“对方拥有强大的攻击力，你女儿差点阵亡异乡。”
汪女士不同情孱弱的战五渣，似乎对蒋炅儿和向燊的事也不感兴趣，只是道，“我旅游回来后没事干，老呆在家闷得很，颖欣她妈回娘家去了，打麻将也不齐人。”
嗯？所以呢？
“向燊老家好玩吧，沿海旅游城市不是吗，我看网上宣传得挺好的。”
“？？？”蒋炅儿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