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看见冰箱上江栩留下的字条，冷藏室里的食材已经换过，生产日期在当天，想来是江栩上午买来的，右排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饮料，一半是江栩见左言喝过的，冷冻柜里的东西不多，只有牛排汤包手抓饼之类的速食，江栩在与左言磨合的日子里愈少吃这些了。

左言从前过得潇洒，如果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情，外出半年一年都是经常的事儿，因此冰箱里的东西，除却保质期极长的罐头类，大多在离开前都需要扔，偶也有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突发情况，等回家后，冰箱里的东西早就变质，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再后来，她的冰箱里的东西总那么两三样，许多年没有这么满。

太多东西容易过期，过期得快的几乎成了记录生活规律的物品，而慢的，例如罐头，罐头会过期，罐头也更容易被遗忘，等到哪一天自以为及时的想起，见保质期已过了几个月，再看生产日期，已过了两三年，这才被提醒起寂寞的时间竟有了这么久。寂寞的印记就刻在这些小东西上，提醒在时间中麻木忽略的感受。

安心感或许就是这样？有人默默的将自己接纳进生活，可以放心的买成套的餐具，同一款的饮料有两瓶，饭菜不用担心想做太多却又吃不完，电视机前的置物桌上有剥好放进玻璃罐的坚果，夜里归家时有一盏灯是亮的，生活的痕迹在共同生活的屋子里鲜活起来，从前死气沉沉的家具摆件看起来也不再寂寞。

左言笑得柔静，挑了罐饮料打开一饮而尽，转身向卧室走去。

江栩回家后看到桌上的饮料罐就知道左言回来了，屋内没有动静，左言的房门半掩着，江栩轻轻敲了敲，蹑手蹑脚往里走了几步，见左言沉沉睡着，又静悄悄退出来，轻轻把门带上。

太阳缓缓沉下，尽管左言对屋内动静的敏感度一直在降低，但江栩来回折腾的声音实在太大，左言百分百确定江栩是故意的，不要欺负她老她不懂，她分明在网上见过网友吐槽的妈妈式叫人起床一百法，其中就有一条是故意在家里制造响声。

左言穿着睡衣下楼，用一脸你在搞什么的迷糊模样看着江栩，江栩一手挥舞着洗净的锅铲，一手叉腰，挑起半边眉觑着左言。

“醒啦？漱口，吃饭了。”

左言站着不动，眼巴巴望盯着江栩。

江栩等了一分钟，在看似撒娇但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下撑不住了，尽管内里怂得很，面子总还是要撑一撑的，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江栩心里头这么安慰自己，认命去取了漱口水，毛巾，还顺带给左言捞了个吐水的盆。

左言依旧不动。

她真是醉了，按套路应该是这么演的吗？正规的流程不应该是江栩搂着她推着她拉着她走向洗漱台，见她不动，再从背后拿着她的手端水杯？江栩端了个什么，她端了个盆过来。这岂不是显得她很残废？

江栩看左言还气定神闲的站着，也是服了，她盆都端过来了，还要怎么样啊，再你看我我看你下去饭菜真真要凉了，她刚洗的锅铲，才不想回锅。

于是江栩充满服务精神的，将漱口水递到左言唇边，殷切地看着左言，左手快要把盆举起来了。

呆子。

左言横江栩一眼，接过水杯夺过盆，踩着步子走开，用整个背影演绎不开心。

江栩一面委屈，一面自我安慰式的表示理解，起床气，她懂，她懂。

“我说——”

“你说。”

江栩话只讲了个开头就被左言迅速接下，“我说，我能不能回学校住几天？学校里有小组活动，以寝室为分组，平常课挺多的，晚上在寝室一起讨论方便一些。”

左言皱眉:“你就问这个？”

“对啊。”江栩点点头。

“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比如她不在的几天去干什么了。

“没有。”江栩摇头，顿了一会儿，接着以更大幅度摇头，“不是，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事情被岑心发现了，她家客厅有监控。”

左言见江栩摇头再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小事。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江栩把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我......觉得她没问题，可以吗？。”

“嗯。这些小事你可以自己判断，不要紧的。”左言轻声说，“况且，视频的事，就算有备份，丹尘那边应该也以她自己的方式检查过了，她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江栩赞同左言的说法，“也是，那......我？”

左言闷头往嘴里扒着饭，“你去吧。”

江栩不敢表露出来，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好。”

怎么听起来有点开心？左言顿时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这一口气就像饭一样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看江栩眼神闪烁间注意着契印的样子，倒像是她强迫江栩留在自己身边似的。

哦，好像确实是她强迫的。

是她强迫的又怎么着？她还留不住个人？

这么想着，左言脱口而出的却是，“晚点儿回也没关系。”

左言的重点在回，江栩听了，却是抓住了“晚点儿”与“也没关系”。

好像她不是必要的，她偶尔不在，对左言来说也是一种放松，毕竟从刚才到现在，左言对她要回学校住这件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连调笑都没有，哪里有半分在乎的样子。

她明明是想要得到许可的，怎么得到了却不开心呢。

“也就三五天。”江栩夹了一颗丸子塞进口里，含含糊糊地说。

也就三五天？也就？

左言把筷子放下，抬头直视着江栩，眼眸红得魅惑也醉人，直把江栩锁定在视线中，语气含笑:“四舍五入也有一个星期了，不如多留几天周末同舍友们一起出去玩儿，也省得来回赶。”

意思是我觉得你可以再晚点儿回来，江栩心里闷闷的，“也行吧。”她哈哈笑了两声。

只要你敢的话。左言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听到江栩干巴巴的笑声，她突然，不想对江栩这么说。她可以对在遥远过去的江将军这么说，因为江将军不会在意，她有自信敢，也会宠着左言。但江栩不是那个人，她与那个人的经历毕竟不一样，她不会把自己的话当作佯装威胁的撒娇，她的话就是威胁。她们之间还没有到白头的相处时光。

哪怕曾性命相交，自己对于江栩来说也只是认识不过半年的，强大的妖怪。实力过于悬殊所带来的忌惮与在意，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消除，哪怕江栩把她当......朋友，她还是怕她的。

开玩笑要适宜，左言现在没这个心情，江栩同样。

一场饭，沉默收场。左言默默收拾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