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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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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栩与秦予留都不是待人热络的性子,秦予留尽待客之道一幅一幅的为江栩细心讲解,江栩认真听着,颇有理解之处也会跟着附和几句,时常也有人恰巧在房间,或者跟进来立在不远处听,两人也会扭头颔首示意。这么一讲一听,走过一条长廊的房间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个小时了,期间江栩还收到了几张考究的名片。

此前高强度的习武令江栩的形体端正了不少,即便脚上酸痛,那背还是挺得笔直,如同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劲松,她面上一点不适的痕迹都没有,从容镇定的与秦予留并肩而行。

秦予留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她同样在观察秦予留。不见经年,物是人非,她们记忆中关于对方的印象与现在截然不同,尽管那些泛了尘还化了飞灰的片段记忆多少有回忆本身圆满的部分,剩下那些真实的部分拼凑起来却也和如今的对不上。

江栩记忆里恣意张扬,炙热纯善得如同被养在琉璃宫里不见世间任何脏污的秦予留现在像是被人从心中泼了墨,眼中浅有清澈,再往深处去就只见拉得紧紧的帘幕,看不清是不想让人看进去,还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漏出来。

幼时仰人鼻息时刻担心受怕的江栩,在它事上或有迟钝,唯在感知这方面谈得上灵敏,更别论她离秦予留这么近,细微的语气和氛围她都能感受得到————秦予留其实是不欢迎她的。

是的,与她被热情接待,亲领解说的待遇完全相反,秦予留不欢迎她。她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完全不显的拒绝。

天可怜见,她倒也想走,可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理由。

而且,哪怕有老套且尴尬的熟人相见戏码来掩饰太平,她也始终没有办法忽略这山上的一切不对劲。山不对劲,宅子不对劲,画不对劲,人也不太对劲。江栩老感觉到一股子冷气。

不欢迎归不欢迎,江栩作为初见的客人,言行举止没有半分不合礼之处,她话不多,但立在旁边时柔和且安稳,姿态端庄大方,俨然是在得体的家教下成长的,秦予留不仅挑不出错处,认真来讲,她对江栩印象还算不错。可错就错在这不错,她记得江栩,家长会总没她家长人影,挑座位只坐在靠窗的后排,一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自闭模样,整天不是埋头看书就是看窗户外面就是睡觉,说她是班上的幽灵都不为过,全班被议论得最多的,除了她自己,就是这个“透明人”,大家都觉得江栩怪,偏偏班主任对她总有股似有若无的关注,可从她的吃穿用度上来看,衣服普普通通,零食刚刚过饱,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顶多有些关系。她一直对江栩留有好奇,直到她在老房子里看见江栩,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凝视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或者说,她觉得江栩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因此念念不忘,画下这三幅画,一直挂到现在,在今天看见江栩。

可这个江栩是谁?同她记忆里那个人半点不像,身着首饰不算顶奢,却也是普通人家没法随随便便买出一套的价格。她见江栩走路并不完全自如,猜想江栩不常穿这类服饰,但一路走下来,江栩除了不大自在以外,不见对自己的服装有过度呵护的模样,甚至没有打算去张扬显秀什么。别人递过来的名片她接了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名片只是名片,搭在西装下的左手握了一叠后就直接塞手包里去了,不分等级,不做排列,和黑色包装的手帕纸放在一起,纸与“纸”放一块儿,倒真是半点儿不在意。

秦予留想到这儿无声“啊。”了一声,这点儿是和从前的江栩有点像,还是兴致缺缺的不想理人,然而又不得不应付身为成年人该应付的社交。秦予留觉得江栩回去,这些名片不扔也得放角落里无人问津,她但凡有一点兴趣,也不会在自己善意介绍时三两句礼貌的结束对话。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来这儿的目的就真的只是为了看展吗?她和岑心是怎么认识的?她分明提前通知了,岑心为什么没有来,来的却阴差阳错的是她的老同学江栩?数不尽的猜想被秦予留提出又否决。

秦予留的眼底一片晦暗,她想到脑海中无法抹去的那次对望,江栩长时间的病假。

那一次,江栩真的回来了吗?回来的,真的是江栩吗?秦予留心下一片恶寒,直觉告诉她江栩不止是来看画的,她有别的目的。巧合?她不信。

秦予留扭头看向江栩,江栩原本在看向前方,刚感知到视线就马上敏锐的也扭头过来,和秦予留对上视线。两人的视线表层都带着礼貌善意的光。江栩透过眼睛这个偷渡口看到秦予留内里的阴云,秦予留看到江栩深处绵延不尽的熔炎。

那是干净着的冻结着的暴戾。秦予留突然有了动笔的念头,那一刻她像终究流进土里的融冰一样理解了江栩的某一部分。那一部分因与她相似而被她理解,从来都存在却安静得仿若死亡,寂静无声的对不公与不幸的控诉与怨怼,被听话和无害揍到失去知觉的野性,对难以逆转之事咆哮着的不甘。

她想到复仇,她的线条与色彩中浓墨重彩那一笔。从左自右,高抬的手一挥,在黑板上是一,在画布上是线条,在高台上是指令,在人体上是命。相似几乎相同的动作,几乎人人都会做,出于不同的思想与目的,它所导致的结果变化万千。

二人错开视线,秦予留先开口:“也看了许久了,江小姐要不要去别栋吃着甜点?”

不去了吧,我想走,回家吃零食它不香吗。唉这,累得我啊。

江栩在心里流泪,明面上还是略一思忖,点头答应了,跟着秦予留走出去,前往坐落于斜后方的建筑。后面这栋住宅修得漂亮别致,同前面的风格大相径庭又不显突兀。

江栩回头看了一眼,这条路上只有她与秦予留,没见其他人来,她正过视线,没问,脚步不缓的继续走。

“前院有专门招待来看画的客人的地方,这边是我的私人区域,用来招待朋友。”秦予留解释道。

才走到住宅前的草坪上,江栩就闻到一丝烤肉的烟熏味儿,果真如秦予留所说,这里是用来招待朋友的区域,呆在草坪上的人没有太过拘泥于礼仪,有几位男士将衬衣衣袖弯到手肘,脱了西装搭在椅子上,仅着马甲站在烧烤架旁边串肉,刷油,角落里堆着音响放曲儿,三两个人围成一桌喝着饮品谈天说地,还有的干脆贴着墙在躺椅上睡着了,任小孩子追着宠物狗到处跑也不见醒,睡眠质量堪称绝顶。

说是来秦予留家做客,看这样子,这里更像是个聚会的场所,秦予留本人在不在不是重点。脑后松垮扎着马尾戴金框眼镜的男人远远见秦予留来了,当即把手里的烤串一挥,“烤串!来几根?”

秦予留笑了笑,走得更快了,江栩也同样加快脚步,只不过她心里想要加快脚步走的方向和现实里完全不同。

前面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去凑个啥热闹,救命。

秦予留上前交谈了几句,把手里的烤串匀了一半给江栩,向朋友介绍起她来:“这是我初中老同学,江栩。”

江栩眼睛注视前方,心里想跑,耳朵听动静,嘴巴馋烤串,含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等秦予留远去说话,方打了个招呼挑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犯愁。

她在家懒散惯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窝着,简直是不想管这儿的事儿了,她从上山到现在,一半注意力都用在观察环境上,愣是半点儿妖气没看出来,要了人老命了。江栩以手覆面长声叹气,令山川的纹路硌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硌久了相触的皮肤冷得慌,江栩把手抬起对着天,眸光锁着手上的指环,意识难以自制的为她想象古时左言撩开广袖拨弄令山川的手,心想,不行,想到左言把佩剑都借她了,她半途而废像什么样子。

江栩一下坐正,振起精神重新打量起来,把每个人瞧了个遍,草坪上算上孩子总共二十三个人,不多不少,每一个至少在江栩看来,都是正常人。这些人除却孩子年纪都在二三十岁左右,如果不是孩子拉着大人的手喊爸爸妈妈,乍一看难以辨认谁已为人父母。秦予留被人拉着聊天,和江栩一样八成是在场成年人里年纪算小的。秦予留一来,这里的氛围才更加活跃了,似乎这些人也是刚认识不久,江栩凝神听了,秦予留是在和一些人谈生意。

谈生意啊,不稀奇,不如说平常得过分。江栩记得秦予留的父母,班上开过几次家长会,即便匆忙,秦予留的父母也每次都会来,家长们坐在座位上,孩子们立在家长旁边,不是听阶段的学情,就是念学生给家长的范文。江栩家没人来,又不让人走,只能干巴巴看着满教室的家长。双亲都来参加的家长还是少的,秦予留每次见到父母都会笑得特别灿烂,阳光也不及她的笑容热烈,江栩撑着脑袋趴在后排,记住了那个笑。

对人有了印象,后面就不由得会多关注一些,江栩有听同学私底下议论秦予留家是做生意的,有钱,来接送的车都是豪车。江栩不懂车,只是看每次看秦予留上车后,消失在校门口的车漆反射的光亮,觉得秦家挺讲究,八成那些消息不是道听途说,真有那么一回事儿。秦家就这么一个独女,如今已能自立,家里的生意就是不接触,八成也是听过的。

江栩看着视线里的人谈笑生风,感觉又回到了开家长会的那个下午,那时和现在,她都是局外人,想走的心情不能说相像,简直一模一样。

她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左言打了一行字发过去,“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除了画展主人是我初中同学,啥问题都没有。她留我到私人聚会去了,但我感觉她其实不怎么欢迎我,要是聚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或者晚上,我找什么理由开溜呀?在线等,急。”

对方正在输入......

“你憨啊。你都知道想走要找理由开溜呢,她既不欢迎你又让你留下,可不是问题吗?”

“静观其变。懒不了你一天。”

“拍张照片来我看看。”

江栩露出为难的神色,“偷拍不太好吧?真有事儿,那还好说,要是没事儿岂不是很失礼?”她甚至想去查一下偷拍照片发出去侵不侵犯肖像权。

“我看看你要真出了事儿我去哪儿把你给挖出来。”

“闪照。不准录屏保存。”

“行。”

江栩做贼一样迅速拍了一张,脸上霎时火辣辣一片,赶紧设置闪照发了过去,再把照片删了。

左言发了照片过来,照片里圈出一个人,过了一分钟确保江栩看到了消息后将消息撤了回去。

“圈出来那个。你要是闲得没事就去他面前晃一圈,他会对你有话聊的。”

江栩:“......”

江栩:“???”

她果断发过去一个白眼,气的。

江栩看了左言的消息后立马————没听她的话,坐得稳稳当当的,这左言,忙得没时间回家,回消息倒是积极,认人能力还一等一,她这是忙呢?还是不忙呢?还是故意忙呢?还是故意不忙呢?

嘁。

江栩把手里甩进口袋,打定主意不动。

她右前方架了座用绳子和藤蔓搭起来的秋千,俩孩子在那儿摇了好一会儿了,秋千荡得越高,嬉笑声越大,江栩看着,唇边溢出一缕笑,比起大人,还是乐呵的孩子看着舒心。

后面推的孩子为了让坐的孩子高兴,笑着一下子推狠了,坐着的孩子玩得正乐,防备心不高,没有抓稳,眼见着要向前栽去,周围的大人顿时神色一凝,但震惊之下没有迅速反应过来,江栩练功别的不行,反应速度进步得最快,当即几个踏步冲上去一把搂住孩子牢牢护在怀里,因着穿着高跟鞋冲急了站不稳,她没有成功卸力,单膝砸在了地上。

疼痛感让江栩神色紧绷了一瞬,她怕孩子吓到,转而展出一抹笑,把孩子轻轻放在地上,上下打量一眼,柔声问:“没事儿吧?有没有把你硌痛到?”

孩子受了惊,看见江栩起身时膝盖上摩擦出的血痕,两泡子泪转在眼眶里当即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就打下来,把公主裙沾得泪痕点点,那孩子一边哭一边打泪嗝,含含糊糊反复念叨着:“姐姐对不起。”

江栩被念得心都化了,这姐姐听着真舒心,比阿姨舒心多了,她每次听人叫她阿姨,虽然道理上说得过去,但心里那个愁的哇,真论小性子,谁比谁大还说不一定呢。

孩子的家长围过来,向江栩谢了又谢,很有礼貌的没有立马拉开孩子,见孩子没事,这才一个留下来安抚着,一个赶忙跟着秦予留去拿药箱。

孩子的哭声见小,大人这才哄着她说:“安安不哭阿,安安是不是还没有向大姐姐道谢?姐姐要是没有救下你,我们家安安可就要痛痛了。”

此话一出,小雨又有要转雷阵雨的迹象,饶是不知所措如江栩,也知道不表示不行了,于是轻手搭了孩子脑袋三下,僵硬又温柔地说:“姐姐没事儿,安......安安不哭阿。”

那孩子还真就憋住了,小手勾着江栩两根手指,低着头轻轻抽泣。

孩子妈取了药箱回来,见自家女儿拽着江栩不撒手,想笑又忍住了,蹲下说:“安安,姐姐受伤了,要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下,妈妈要给姐姐上药,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

孩子点点头,还是不吭声,拉着江栩往前面走,江栩只好跟着,被一个奶娃娃拉着坐下。但让人给她上药她还是不好意思的,谢了又谢才把药箱拿到自己手上。

孩子见了伤口就要哭,被大人哄到一边去了,江栩低头清理自己的伤口,她练武时也会受伤,这点痛在可以忍受范围内,所以也没当回事儿,想到不远处委屈巴巴的小孩子,她一边清理,一边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予留在旁边看着她,江栩知道,没有理会。上完药后江栩才抬头看秦予留,摇了摇手中的药箱,秦予留几步上前把要起身的江栩摁住:“我去放,你坐着吧。”

孩子家长见江栩上好了药,也过来了,再道谢了一番,江栩笑着直表示没事儿,拉着孩子逗弄了一番,才看着一家子去旁边进行家庭教育了。

江栩瞅了一会儿,孩子家长看起来没有进行批评式教育,更像是认真讲道理,还带着比划手势,说着说着把孩子都说笑了,在那儿直点头,孩子记着江栩,见江栩看过来就扬起一个笑脸,江栩回一个笑过去,看了好半天。

这种温馨和睦的家庭是她没有的,说实话,有些羡慕。又想到真的可以亲眼看到这种有□□,她心里有几丝慰藉,就像在黑暗中走久了的人见着了光,哪怕得继续走,也忍不住想停下来多看上两眼,总觉得是好的。

一时间,江栩和走回来的秦予留,都默默看着那一家子。

末了,江栩收回目光,也看向秦予留,为她送药箱说了句谢谢,想到记忆里秦予留的父母看起来也是很温柔的人,江栩这才第一次问起一点私人问题:“对了,你今天办画展,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叔叔阿姨过来?”

秦予留像是没听到:“什么?”

江栩以为自己声音小了,又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你今天办画展,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怎么没有见叔叔阿姨过来?”

“我......爸爸妈妈?”秦予留确认着问,脸微微背着江栩偏,像是在思索,气息沉了下去。

秦予留看着地面,眸光剧烈波动了一瞬,心中疑虑重重,她听江栩犹疑着承认:“嗯,是啊。怎么了吗?”

江栩心里微有些吃不准,她又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了,是怎么回事?怎么其他人听了她的话也看着她?她有说错什么?

秦予留直视江栩的眼睛,眼神昏暗,脸上却笑着:“哈哈哈,这个,你是不是记错或者记混了?我......没有父母,他们在我出生不久就过世了。”

江栩瞬间怔住,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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