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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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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排了几排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江栩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连忙垂下头闷声不吭的在人群中穿梭,她尽量把自己缩成一条,不碰到任何人。

校门口没有等她的人,很久了,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幼儿园。她不敢看,他人的欢笑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的可悲,而她又还带着一点点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期许。

可惜今天不是雨天。就算不是雨天,他们也不会来。

江栩记得那个突如其来的大雨滂沱的冬夜,她看着用手、书、书包、塑料袋顶着脑袋如归巢的幼崽一般从她身侧跑过冲向校门口的同学。下雨时一把把伞撑起来,在校门外围成点了圈圈圆圆色彩斑点的画布,将马路黑灰的底色也衬得活泛起来。即使大家都穿着相同的校服,家长都掩在层叠的伞后,父母与孩子也能在人群中识别到对方。

于是家长笑着伸长手臂将打着的伞举向跑来的孩子,于是孩子迅速跑到家长的保护之下。

江栩是湍急的人流中为数不多的慢动作,是亲子相认的慢动作里隐于幕布边缘的静止物体。

她的目光一直锁着地面,用宽大的校服拢紧自己,刺骨的冷雨顺着发丝与衣领钻进她的里衣,一点一点濡湿出一大片,江栩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校门口的拥挤令她的脚步放缓,即使她不抬头去看,余光也还是尽职尽责的把那些同情又怜悯的目光传递给她,她的头越发低垂,走得更快了,逃也似地窜到马路对面。然而对面也等着几位家长,没了人群的遮掩,她的脆弱在冬雨里无所遁形,暴露无疑。

江栩怕得到关心,她知道自己会在询问下忍不住哭出来,好在没有,她还能够忍受。泊在路边的车开了近光灯,车灯揭开了雨垂落的轨迹,也照出雨滴击打在水滩里溅起的水花,这是这里唯一安静且漂亮的东西。雨滴打在睫毛上,江栩的眼睛费力眨巴几下,身形一时不稳,她看不清了,而她不敢停,只得一边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干,再去揉去眼角被刺激出的泪。

回家的路在雨中格外漫长,她控制着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淌着水摸出钥匙,客厅的暖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见她的家人悠哉地躺在沙发玩手机,看水滴一滴追着一滴从她身上落下,笑着对她说:“我就知道你没有带伞。”

窗外雨声阵阵,江栩沉默地换了鞋,默默走进自己的房间将小太阳电暖气打开,把衣服脱下搭在椅子上烘烤,而后站在床旁边发呆,一面放空,一面感受着眼泪垂落,她哭得无声。

而后没过三分钟,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继续脆弱,强制的情绪压抑成为本能,她一动不动,呆呆地站着等到眼泪干涸在脸上,心中的情绪一扫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摸了把脸,自嘲地笑了笑,出于保护自己,她连替自己伤心都持续不了多久。

第二天雨停了,又好像没停,此后她再也不去看校门外的人群。

江栩瞥见成群的家长,蓦地想起那夜的雨来,心情就不大美妙,乃至不愿意和夕阳打照面,就自顾自地走进阴影里。阳光不甘心地爬在她的左肩上,她抿着唇同墙壁贴得更近了些,心口一股子郁气,堵得她颇为不爽。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说法,道是人身抵御鬼怪,一靠正气,二靠功德,三靠能量,鬼怪浩气凛然者不碰,功德加身者不碰,心乐气缓者不碰,那些郁气愈重,怒意愈深,杀意愈烈者,最是容易招惹鬼怪。

江栩后来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承认冥冥之中这些说话还是有些道理,因为她结结实实被找上了。

江栩一路微垂着头走,神思飞得老远,等回来时,她早已不知道周围寂静无声多久了,环顾四周,她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但这不应该,今天星期五,不说学生,就是上班族也该在堵车下班的路上了。层层叠叠新旧破烂的广告纸贴在电线杆上,照片与电话号码被水浸过,墨迹往下拉得老长,像死前不甘流下的泪,杆影躺在马路上,满街只有江栩一个人的影子在移动,其余建筑的影子静悄悄的,一同窥探江栩的动作。

街道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商店开着,而售货员不见了。整个街道像是一瞬间消失了所有人,还偏偏保留着尚未完全消失的人气。风带过来橘子香水的味道,江栩却看不见香味儿的来源。

天边的云彩一片血红,江栩知道自己是被鬼打墙了。夕阳下落的速度比往常要快,江栩脚步不停,如果天黑了路灯没开,她更加难以找到回去的路。

她走了近二十分钟,这不像寻常的鬼打墙,走来走去都在原地绕路,她甚至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口,只不过钥匙插进锁孔里,怎么都拧不动。

也就是说,在她能走到的地方,哪里都不是安全的。而她走得越远,搜寻出口的难度就越大。江栩额上已经渗出了汗,她试图把钥匙拔出来,然而不管她的拇指与食指怎样用力,钥匙都卡在里面分毫不动。

她松了手,都能闻到手上被汗濡出的铁腥,这下她连唯一的利器都没有了。

楼道里传来响声,在没有一个生物的环境里,任何响动都意味着危险的逼近,江栩不敢再做停留,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楼道,一路不停向身后看,差点崴了脚。

身后没有东西跟来,而她的的确确在刹那间感受到了浓烈的窥视感。她还没有吃晚饭,一刻不停的运动让身体储存的能量提前被消耗,饥饿感漫扑上来,江栩喉头一阵发紧。

没了家回,江栩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只得在大街上检查游走,看看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在光线明显暗下一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建筑上分明的色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成为混成一团的色块,广告牌上人脸的五官拉伸扭曲,把眼珠子都扯成了弯弯曲曲的椭圆形,恶心极了。

江栩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她开始急了,又不敢明显表现出来。恐惧靠近的感觉频繁起来,后颈一冷汗毛倒竖之时,江栩就得拔腿狂奔,然而每每她回头,都不见身后有什么东西,这次也一样。

江栩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柏油路,直喘着粗气,恐惧感还没有散,她一刻也不敢停,将脑袋正回去的瞬间,她瞥见了追着自己的影子,追着......自己的影子。

她的影子手脚并用,完全跟着她的动作摆动,江栩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她发现不论她怎么动,她影子的脑袋都是不动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直直盯着她,再往下看,影子本身并没有与她连在一起,足部的影子与她隔了一拳的距离。

所以......这不是她的影子,而是像她的影子。

夕阳越下,影子就与她贴得越近,每次她感受到危机感,都是在影子进一步挪近她的时候。等影子完全与她重叠,她会死。江栩这么直觉着。可是谁能摆脱与人贴身不离的影子?

江栩极速思考着,影子要是想弄死她,从一开始就可以,它下了这么大的功夫,造出这么大一片鬼打墙,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也不是为了逗她玩,她确定影子是想弄死自己的。

想要弄死她,又能不立马弄死她,中间隔着的,只有————时间。

夕阳愈下,影子离自己越近,它等的是那个时间。它把活动范围扩大,为的就是让江栩心存希望,觉得自己能找到出口。

如果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逃跑,她就会......

影子离自己仅有一小条光线的缝隙了,鞋底与地面摩擦刹出尖锐的声响,江栩咬着牙一个转弯冲向过江大桥的护栏,拼命爬上去毫不犹豫地从上面一跃而下,整个人拍进水中。

意识断连重接,江栩在水下看到她的身体僵硬又缓慢的朝废弃的矮楼移动,那黑乎乎的鬼整只紧贴在她身后,用腿顶着她的腿向前走,干枯的双臂则紧紧环绕着她的腰。江栩整个人惊呆了,奋力往水下滑,想要破开水波回到自己的身体。

楼梯口被封住,鬼拉着她的手硬生生在栅栏门上扯出一道口子来,她的掌心因为太过勒紧铁杆而将肉压得凹了下去,血毫不客气地淌下来,在楼梯上滴出一条蜿蜒的血线。

江栩一阵恍惚,生命力流逝得越多,她的意识被身体拉扯得感觉倒是越强烈,那眩晕感像搅搅糖一样粘稠,她被阵痛激得一下清醒一下迷糊。

她一摇一摆地踏上楼梯,等走到阳台站定时,鬼已经将脑袋贴紧她的后脑勺了,生死一瞬,她的意识刹那间十成清醒,一把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后立马昏厥,再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做了什么,怎么出去的,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医院,手都包扎好了,医生出去又回来,还夸她竟然一声不吭。

江栩含含糊糊应付了几句,回家遭到一顿臭骂。

这件事一直是江栩心里的一个结,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手不自觉的捏紧,又害怕着松了劲儿,她怕把照片捏坏了,江栩抬头,将照片递还回去,问:“你为什么会拍下这张照片?”

她很好奇,秦......予留,作为第三视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又看到了什么时候,会不会,有看到她不记得的后续?

秦予留将照片收了妥善放回卡槽,等重新面向江栩才回忆着说:“也是一个巧合,我老早就注意到那栋老房子了,一直想进去写生,但又觉得那里太阴森,很不安全,哪怕没有流浪汉,也会有毒蛇毒虫什么的,杂草都长得那么高了......可不去心下就一直惦记着,每次放学都忍不住看上一看,那天恰巧就看到了你,我当时十分惊讶,肉眼看离得太远,看不清人脸,但隐约还是能认出学校的校服。我当时有叫你,但你一直没有理我,那地方比较偏,那时没有大人,我不敢进去追你,又怕跑远了叫大人,大人以为我说谎。我当时喜欢拍照,天天把相机背在身上,想到可以拍下来当证明,就赶快放下书包拿相机,你走得好快,我放书包时你还刚走到楼底,等把相机拿出来你已经上楼了,我拍你时你......好像也偏头看向我了,应该是看着我的,我不确定,但莫名的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拍了这张照片以后就赶紧去找大人,可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秦予留说了一大串,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你有一阵子没来学校,老师说你受了伤,大家......都说你家里人凶,不敢去看望你。我和你不熟,心里怕着,也不敢去找你提这件事儿,想着等你回来问一问,但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已经转学走了。”

江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秦予留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问问,你当时是为什么去老房子那里吗?”

“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嘛。”江栩单眼眨了一下,故做调皮道,“我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鬼迷了心窍吧。”

“这样啊。”秦予留不置可否,转身漠然地看了画一会儿,看起来并不打算为江栩讲解画这幅画的缘由,三对眼睛无言着,还是江栩打破寂静:“那前两幅画里的,也是我吗?”

“是。我是想起你而画的。”秦予留点头肯定了江栩的疑问,“只不过那两幅没有照片,是我根据记忆里同学对你的回忆的描述而画的,当时你请了很久的病假,同学们对你好奇,就议论了起来,我心里在意,就细心听了。”

江栩看着秦予留的眼睛,笑着答:“我知道了。我虽然不懂画,但也觉得这三幅画画得独特,很有意思。”

“过奖。”秦予留微微点头,将江栩往外引,“被我特意单独放房间里展览的画都有其各自独特的背景。不如你跟我来,我给你讲讲后面其它的画?”

“不会打搅到你吗?”

“哈哈哈,怎么会?”

江栩最后回头看了眼画,随着秦予留走出房间:“好,那就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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