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做完一系列手续之后暂时由工作人员送去市中心的酒店，袁会长给她预支了一笔现金，道是难得来一次，不如趁这几天在这里转一转。回到酒店，江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响着王姨的话，不免感伤，淳朴老实的普通人认认真真活一辈子，只要碰到一次大病，看似坚固的家就会被轻而易举的击塌，不论病的是孩子，还是大人。重病是人生里身不由己犯下的大错，折磨自己，折磨他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得病，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意外死亡。
小喻有一双爱她的父母。
江栩坐起身，看向苍茫夜色。
拿了房卡，江栩在酒店旁的商场里买了件雾霭蓝大衣，喝着冷气在外面吹夜风，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反手能从背后摸到发尾，晚风吹得头发乱飞，没法完全别在而后，她又拐去便利店买头绳绑了条马尾。大晚上的便利店旁坐着一位穿着军绿大衣垫着毛毯的老人，在路灯底下，他和江栩一样孤零零的，江栩又折返回去买份夜宵，酒和暖宝宝，连同拆开的零钱一起给他了。
双手揣在兜里闷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冰冷的大街上，连孤魂野鬼都看不到几个。身后传来跑车雄浑的声浪，江栩往人行道里侧走了两步，声浪越跑越近，在她身前四米急停，江栩觉得吵，异地他乡的没人认得自己，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只当别人有事，继续闷着头走。跑车起步，往前挪了几米，又停下了。江栩想那人怕不是车坏了，自己要是看过去岂不是让人家很尴尬，她还是不要看了，赶紧走。身后那跑车又追上来，继续停得稳稳当当，江栩这下觉得不对劲了，她不会才出虎口又入狼穴了吧？加快速度走。跑车这回追上来后刹得不淡定了，还摁了下喇叭。
这下江栩是确定车里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糟蹋车不说，大晚上的还扰民，江栩怒从心头起，骂道：“你有病啊！”
车窗降下，是左言那张生得好看，被她骂得表情不好看的脸。
一泼凉水浇下，把江栩的怒火灭得干干净净，这咋整？
“嗨......嗨，好巧。”
“嗯。”左言面无表情。
“我刚刚以为，以为你是登徒浪子。”江栩尴尬地解释。
“嗯。”
她看起来不是很想理她，但又不像要打算走的样子。江栩硬着头皮继续说：“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了。”
“我路过。”左言言简意赅。
“哦。”江栩抓着衣服口袋，没话找话，“对门......我之前没看错的话，你去拍卖会了？”
左言听见江栩对自己的称呼，眉头一跳：“我和丹尘白弦一起来找你。”
“哦。”江栩微垂着头。
“我不叫对门，我叫左言。”左言冷不丁说。
“左，左y......左小姐。”江栩心说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但本来就在暴露边缘我哪敢说我知道。
“江小姐。”在江栩耳朵里，左言这句像是客气，又像是在反讽她对她的称呼，“本来是想救你，没想到你很厉害，我就没有插手，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江栩心脏一跳，连忙摆手，“我也不知道我很厉害，就是机缘巧合，偶然想起来了一点可能是关于前世的记忆。”
躲是躲不过了，她都看到了，不如先摊牌，祈祷她不知道没想起自己和她以前的关联。
“哦？这就巧了，现在的人很难有机会想起前世的记忆。”左言下放座椅，双手抱臂打量着江栩。
江栩冷汗直掉，说：“是，是很难，我也只能想起零星一点，差点把法阵弄塌了，还好白弦来帮我。”
左言的视线右移，根据丹尘拍回来的后半段视频，虽然起式一样，后续的阵法确实是改了，不是当初只为了杀戮而设的杀阵，但她当然不会全信江栩的鬼话：“零星一点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确实厉害，和我记忆里一位故人很像。”
江栩在听到“故人”二字时恍惚的一下，脑袋晕乎，她闭眼拍了拍脑袋，晃去模糊劲儿。
左言看着她的动作，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脑袋有点晕乎，可能累了。”
SOS！她没忘！她记得！她是不是怀疑了！
“哈哈哈哈，碰巧吧，我感觉那些阵法都差不多。”
才怪，江栩这话自己都不信。
“又或许别人学了去，本宗分派啊什么的，厉害的人应该都会收徒吧。”她又补了句，马上就后悔了，越说越错，说什么不好说收徒，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栩这下更加不能直视左言的脸了，看一下都有浓浓的羞耻感和背德感。
“嗯。”
得，又回去了。唉，罢了，没找她麻烦就好。
“你有看见白弦吗？”江栩蓦然想起。
“碰到了，她没事。”
“哦......”
一时无话。
“你要一直站在外面和我说话吗？”左言淡声问道。
“啊，啊？”江栩茫然。
“为什么不看我，我有那么难看？”
她哪儿敢呐。
“不，不难看，你惊为天人，我被闪瞎了。”江栩慌里慌张扯了个撇脚的理由。
天很冷，江栩半天没动，肉眼可见地打着哆嗦，左言不耐，不再听她鬼扯：“上车，我送你。”
送哪儿啊？江栩看着她的车，从C城开车回家得花二十三个小时，这车只有两座，和她近距离呆二十三个小时她得被问得底裤都没了，头顶危字从这儿到回去。如果不是开车，是飞回去，她也不敢想。天空飞着一条大蛇，她在大蛇背上，她不要命了？
“不，不了。我身份证手机钱包都不在，暂时不回去了，等事情处理完再回去。”江栩直接拒绝。
你还有什么事儿？换平常左言早问了，可现在的江栩和她不熟，她只能把话吞回去。
“行吧。”
把驾驶座正回去，车身的轰鸣声响起，江栩想再看一眼左言，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躲躲闪闪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等，等一下！”
左言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好脾气地等她说。
江栩弱弱指着她：“穿长摆晚礼服和高跟鞋开车很不安全的，你换身衣服再上高速吧......”
左言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栩，转头，踩了油门直冲而去。
“市内超速要扣分的......”江·遵纪守法好市民·栩忍不住吐槽，这回左言是听不到了。
“喂，丹尘。”左言把耳机戴上，将车驶向白弦等待的路口。
“什么事？”丹尘那边的声音稍显嘈杂。
“我把白弦带回去，江栩还会在这边留几天，你注意一下，把她一切不对劲的举动都告诉我。”
“让我监视江栩？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栩不太对劲，左言也不对劲，丹尘不明白她们两个在搞什么幺蛾子。
“一两句说不清，她现在不一定是江栩。”左言想到岁卿，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发白。
“什么叫江栩不一定是江栩？”
“她有一世是修行者，名叫岁卿，曾经是我对头，精通各种术法，在死之前对自己做了手脚。江栩现在不记得我，但会用前世的法诀，我担心岁卿给自己留了后手。”左言又说了自己自到这以来和江栩接触的经过。
“......什么？”丹尘单独走去一旁，神色凝重，“左言，你早该对我们说的。”
左言抿唇挣扎了半晌，浅浅吐出五个字：“是我失算。”
丹尘回忆自己之前学过的沟通技巧，尝试着说：“我想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虽然不记得你，但记得我和白弦，本身的记忆应该都还在。她施法时我在附近看着，她给我的感觉仍然是江栩，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个心思深重之人，还早早就发现了你，不会当着我们的面用你看得出的术法。”
左言听得前半句话，脸色黑了又黑，一声不吭，丹尘浑然未觉，因为不放心，把事情丢给沈鸾后偷偷跑来的丹祁桑再清楚不过左言这阵沉默意味着什么了，赶忙把电话抢过，恨铁不成钢地横着丹尘，说：“但是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我倒是觉得她不一定完全不记得你，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你，说话还结巴......可不就是心虚吗？左言，你不要关心则乱，耐心等等，那日西山上那么大的动静，又有你干预在前，要说她一时半会儿记忆混乱，也说得通。我在这边看着，你这阵子都没有休息，回去睡一觉吧，相信我们。”
“祁桑。”
“嗯，我在。”
“我两天后过来。”
“你……唉，行。”
丹祁桑赌气地薅乱丹尘的头发，道：“到时候告诉你位置，不管你回去忙什么，至少睡一觉。”
“好。”左言安抚似的放柔了声音，“她如果要去城外，你要多加注意。”
“怕她在外面被妖蹲守，我晓得的。她对你来说重要，对我们来说就也重要，会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