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吕崇安,是在吕青青的葬礼上。
我没有带白菊,而是包了吕青青最喜欢的栀子花去。
有次我给她编发,暖黄的灯光拢着她。
她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月白,如果你来参加我的葬礼,给我带一束栀子花吧,我对栀子花过敏,我哥有一个锁着的院子,种了满院,却不许我摘,也不许我靠近,只舍得每年拍一张照片给我。”
我笑她分不清长幼,我可比她要年长。
她像个久经世事的老者装模作样长叹一声,“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黑白照片上吕青青眉眼弯弯,很美,她的声音恍若还在我耳边,我却再也听不到那声月白。
轻轻放下栀子花,我走出了灵堂。
吕崇安跟了出来,他眼中充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瘦了许多,右侧眉骨落了疤。
他见我盯着那个疤,不自觉抚上,“炮弹炸开时,碎片划到的。”
吕崇安说自我走后,他与吕青青逐渐说开,二人在一起,领了结婚证,本打算今年年底办婚礼。
吕青青出事那日,本是出门选婚纱的,吕崇安原是要陪着的,但是临时有了很重要的生意要去临城谈,他只去了半天,等他再回来,桐城的街道上多的是刚被炮弹炸出来的坑坑洼洼。
他找到了吕青青,浑身是血但还有口气的吕青青忍着痛扯出笑跟他说:“哥,你回来了啊,青青不痛,你别哭。”
他的泪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吕青青的脸上,砸进吕青青的发间,那些泪来的又多又急,反反复复模糊他看向吕青青的视线。
她让他找别人做新娘,生几个孩子,他摇头不依,让她少说两句,将她抱起跑着去找医生。
吕青青兀自絮絮叨叨,说到后面就剩对不起,再后来什么也说不出了。
吕崇安找不到医生,没有人愿意来救救他的青青。
他将她放在教堂里的长椅上,从不信神佛的他,朝上帝跪的虔诚。
他听见那些铁皮大鸟去而复返,又是许多炮弹落下。
他走到道路中间没动,他想跟着吕青青离开。
可是他只是被炮弹的余波震得昏迷,被碎片划破了眉骨。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与神父对上了眼,那个白胡子洋人说如果他需要,可以帮忙给吕青青做弥撒。
他不做声,将吕青青抱回了家。
他的视线并未聚焦,不知道看向何处,“柳小姐,昏迷时我做了个梦,她很生气,说如果我这般跟着她去了,她就不要我了。”
他轻笑了声,“青青她真是拿捏着我的死穴啊。”
提及栀子花,他说吕青青很小的时候,他有一次在公园里帮吕青青摘了栀子花,吕青青戴在头上围着他转圈,大喊喜欢,说是喜欢栀子花,也喜欢哥哥。
那天她险些救不回来了,因为吕青青对栀子花过敏。
但是自那之后,问及最喜欢的花,吕青青还是说栀子花。
我问吕崇安之后的打算,吕崇安笑了笑,看向了吕青青的灵堂,目光缱绻,并不作答。
我并未追问,与他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