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槐整个晚上一口酒没喝，吃得也不多，送走三人后他又点了几分菜，慢悠悠地就这汤啃菜叶子。
有种说法是下过肉的汤不能再喝，不过他无所谓，他其实好养活得很，什么吃饭嘴刁都是吓谷雨的，省得她占起便宜来没边。
......这个娃娃菜不错，再来点儿吧。
“人家都是喝闷酒，你在这吃闷菜呢？”
柳槐懒洋洋抬头，视线只够他瞥到门边那人笔挺的西装。
“喝酒不好，一个人喝酒更不好，”他说话慢吞吞的，“不安全啊。”
视线里那两条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被火锅煮开的咕嘟声埋在下边。
“答非所问。”华琛在他对面坐下，“有没有碗？”
桌上狼藉还没收拾过，柳槐左右看了看，发现也就楼逸舟的碗还干干净净，于是给华琛指了指：“他估计没动筷子，你直接用吧。”
“行，”华琛给自己捞了几片菜叶子，“你最近怎么说，还在搞那个小队伍？”
“认真地说，是游戏里的副本队伍。”
“我就是那个意思。”
“你没get到那个点。”
“......”
“看，无话可说了。”
“我是饿的。”
华琛跟他快二十年交情，寒暄之类的环节都能被省略掉，聊起来也轻松得很，无非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你跟沈衿现在怎么样？”结账的时候柳槐随口提了一句。
沈衿是华琛的未婚妻，这两人恋爱都谈了七八年了也没定下什么时候结婚，连柳槐这样的看着都着急。
“等......”华琛苦笑，“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然后柳槐耸了耸肩没再说话，他不认为自己应该引导华琛的想法。
回家的路上华琛开车，他把衬衫袖口捋了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一看就是常年锻炼出来的，就是几道抓痕有点破坏整体美感。
注意到柳槐的视线，他头也不回地说：“上礼拜被你家那祖宗挠的，我过两天还得去打三针。”
洛斯特是他当年百般撺掇柳槐养的，他第一回见那猫的时候它就在打架，一连扇走了三四只抢食的对手，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那猫的脾气能差到这种地步，属实是猫中霸主，难怪打遍小区无敌手。
加上柳槐这个人类祖宗还有沈衿那个小祖宗，他这辈子似乎就搭这些祖宗们身上，躺食物链最底端了。
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车内空气似乎也随着这份寂静沉淀下来，温和地环绕在人身边，由车载空调的轻微噪音和声，并与窗外的夜幕千丝万缕地勾连着。
柳槐喜欢把出风口对准自己，在这种环境下昏昏欲睡是很让人舒适的体验。
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的时候华琛打开了车载音乐，提琴版《夜的第七章》曲调依然保留着原曲的华丽感，少了人声则更凸显出提琴悠扬的音色，带着种类似于祭奠的情绪。
播了没一会儿，副歌出来的时候华琛才听到副驾驶上柳槐轻轻哼歌的声音。
音色很温柔，与歌曲并不违和，甚至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只有一个问题——他专挑女声部分唱还没降调，音上去后气息跟不上，活生生营造出了恐怖片的氛围。
华琛无语地扭头，发现他已经唱嗨了。
晚风并没有被夏日放过，湿热到了一定境界，华琛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有股无形的气流扑到自己脸上，由此可见车内外的温差有多么夸张。
车子在柳槐家楼下停住，路灯散发着温润的白光，堪堪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地面，绿化草丛在路边画出边线，几只塑料食盆略显突兀地伸出一角，吸引着不远处正在悉悉索索挪动的野猫。
“走了，下回请你吃饭。”柳槐说。
华琛笑笑：“不如就明天？”
“你不是要去开股东大会？”
“等开完啊。”
“那不成，”柳槐扶着车门说道，“要是耽误华总价值千金的时间，我罪过可就大了。”
“那你不是早该被处斩了？”华琛换了张CD，“把门关好，我手没那么长。”
柳槐笑着甩上车门，两手插兜往楼道里走去。
引擎发动声随之响起，向着看不见的地方逐渐远离。
柳槐感觉自己活似个出去喝酒赌博不顾家的人渣丈夫，尤其洛斯特又嗷嗷叫着扑过来挠他的时候，一路把食盆摔得叮呤咣啷响。
“好了好了，洛斯特，你看，我也没很晚回来啊，”柳槐一把把猫抱到怀里，“给你买了新的猫爬架，待会儿试试好不好？”
洛斯特“喵”了一声，在铲屎官身上抻成了一根猫条，表示自己勉强原谅这个人类了。
狠狠吸了几口猫，柳槐放它自己去玩，自己打开卧室门一溜烟钻了进去。
他的卧室与家中其他地方完全是两种风格，客厅是暖色调的江山，米黄色的墙边靠着麻绳缠绕的猫爬架，食品柜上放了纸箱改造的长长一条通道，直接连着滑梯，顺着就能落到食盆边上。其它家具统统让道，在对面小心翼翼地挤做一团，一只懒人沙发彻底堵死了茶几到餐厅的直线道路，看着就软乎乎的。
卧室里却全是冰凉凉的灰蓝色，双人床与落地窗距离不到五十公分，铺着灰底白线的方格被子；狭窄的小通道尽头是个不大的床头柜，除了充电线和一只白色电子钟以外什么都没有放；床尾跟书桌几乎无缝衔接，颜色雪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摊着三四叠本子和书，桌子边上是个钢铁质地的四层书架，同样摆满了东西。
房间的面积其实不小，但柳槐愣是把所有东西堆在一片区域当中，门附近空空荡荡全是地板，面积足够三个他同时躺下。
比如现在，他直接躺在冰凉的地上，头发完全散开，吊灯的白光直直射向眼睛，在视网膜上留下橙色的光斑。
他没喝酒，不觉得困，只是在待办事项全部结束以后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书桌抽屉里有一副bicycle的纸牌，但他现在懒得起来拿，也没有出去的性质。
应该把懒人沙发拖进来的，柳槐想。
门把手忽地向下一压，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洛斯特以悬挂着的姿势旋转着出现在柳槐面前。
柳槐：“......洛斯特，别闹了。”
洛斯特“喵”了一声，轻盈地跳到他脸侧，一屁股坐下开始给自己舔毛。
柳槐养猫比养自己上心，梳毛什么的至少两天一回，家里不存在猫毛乱飞的情况。洛斯特的毛暖烘烘的，随着它团起来的动作微微炸开，直接把柳槐半张脸笼了进去。
它好心想陪铲屎官睡一会儿，结果那人类完全不给面子，没过几秒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柳槐：“阿嚏——”
洛斯特炸毛了：“喵嗷嗷嗷嗷——”
鼻涕，是黏糊糊的恶心玩意啊，虐猫啊！！！
“洛斯特，洛斯特对不起，你别跑啊我给你擦擦，喂！”
“送我到地铁站就好了，你们早点回去。”
车子刚刚驶出地库，靠着副驾驶车门的楼逸舟眼睛一睁，完全不像是喝了酒的样子。他完全瘦脱了相，两条法令纹很深，本就显得比同龄人老些，被路灯昏黄的光一照，更像恐怖片了。
“好......”谷雨在后座躺得歪七扭八，蛇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周祎干脆就没搭话，放松地靠着椅背，单手把着方向盘往左转弯：“前边？”
“嗯。”
在校大学生的车技比某柳姓先生要好得多，轿车停下的时候谷雨完全没有发觉，还迷迷瞪瞪地一脚踹在楼逸舟的椅子后边。
楼逸舟解安全带解了一半，被她搞得又是一阵呛咳，缓了小两分钟才扶着胃下车。
周祎目送他走进地铁站，总感觉对方需要的不是交通工具，是120。
掉个头，左转开过两个路口后右转......ok到了。
小区内部没有路牌，好在谷雨家所在的那栋楼离大门很近，周祎找了个空车位停下，探身去后座摇人：“谷雨，醒醒，到了，我没钥匙。”
“我包里有......你，嗝儿，自己拿......我靠热死老子了......”
谷雨丝毫不注意形象地打了个嗝，随即右腿一抬，作势就要往后座靠背上翘。
周祎：“！！！”他条件反射别过脑袋，开始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直到后边没动静了，他才缓缓把视线送了过去，然后就发现谷雨身上除了那条裙子还穿着七分的打底裤，什么都别想露出来。
周祎：“......”大夏天的，你不热谁热啊。
他本来以为今天最大的消耗会花在饭局上，比如社交所花费的大量脑力，没想到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要出体力。
谷雨作为女生来说是匀称的，但她个子高，一直上蹿下跳的运动量也大，综合下来分量也不算轻，至少对于吃饱了饭正想睡觉的周祎来说，想把这样一个人事不省的醉鬼扛下车是有一定难度的。
经过一番斗争，周祎总算成功地把她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住腰双臂发力，这才把谷雨拎出了车。
至于上锁什么的，现在车钥匙都有感应功能，到车门边上晃一圈就好了。
楼道里自带穿堂风特效，把他被酒气熏蒙了的脑子吹得清醒不少，周祎甩甩头，按下电梯按键。
楼层数一点点减少，缆索下降的声音透过门缝越发清晰地传来，沉重且有节奏。
环境能带着人一起安稳下来，所以电梯门开启，里边死不瞑目的尸体露出来的时候，周祎脚下稳如泰山，顿了几秒后平静地摸出手机，给柳槐打了电话。
“喂？半夜不接受陪聊服务啊。”
“我现在在谷雨家楼下，”周祎无视他的抱怨，“电梯里死人了。”
“......”
“你醒着吗？”
“先不要报警，我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三章，给我点时间啊啊啊
休息一次，实在写不动了，真的，给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