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空间非常大，单一个大厅就相当于三四个体育场，不过再大的空间也经不住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挤在一块，因此更多玩家会选择待在公会空间或者个人空间里头，独享小屏幕去看直播。

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割裂感会让观众们无法完全地体会到那种恐怖，于是玩家们的尖叫就成了喜剧效果，直播玩家们口中的“老板”也是由此而来。

此时此刻，公会“飞花令”的领地当中，花几千积分换来的超大显示屏前稀稀拉拉蹲着十几个人，人手一本小册子，时不时写上两笔，等副本结束把大家的观感凑一凑，就是个完整的攻略了。

这回领头的是个个高腿长的男人，看得很认真记得也很快，不过他写的不是中文是英文，满纸蝌蚪的腿脚到处乱飞。

有人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艾克尔，异哥呢，她又跑哪儿去了？”

“里头呢。”艾克尔下巴一扬，“带着小莫进去的。”他的中文几乎没有口音，说得很是熟练。

“她不是才重伤了一回，怎么又进副本了？”那人嘴里叼了根烟，游手好闲地在坐着的人群里逛了一圈，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是瞅着高危分子了，还是碰着小菜鸡了？”

趁他路过的时候，艾克尔没好气地一脚踹在他膝窝里，那人猝不及防遭到偷袭，身子登时一矮，被顺势揪住领口扯了下来：“闲的话不如去带带新人，别老是盯着王异的位子。”

他的骨架很大，哪怕没有一身腱子肉也显得十分强壮，嘴欠的那哥们见他脸上开始有怒色蔓延，迅速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大哥别当真啊，异哥的位子哪是咱能觊觎的。”

这毛子不知道被王异灌过什么迷魂汤，一整个偏激毒唯，惹不起惹不起。

王异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正在试图寻找不杀人也能进入大办公室的方法。

所以她堵住了柳槐。

“哎呀，王异小姐，我干什么坏事了吗？”拿腔拿调的语气柳槐并不常用，通常只在他急于摆脱某人的时候出场，最大的特点就是拖拉又恶心人，应对正经人的时候效果拔群。

“还是说，我在您眼里的威胁程度已经超过了那两个直播玩家？”

王异想，其他玩家对柳槐的评价没错，他与自己的称号非常契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参与，但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一点。

她摇了摇头：“我是来谈合作的。”

“筹码呢？”

“这个就问你了。”

“嗯，”柳槐微笑，“看来您的诚意很足啊。”

接下来，他应该会拿出契约要我签字，然后再问我我的要求，王异想着，非常自然地伸出一只手，神色轻松。

但是柳槐说：“请您闭上眼睛，您的直播间太吵了。”

直播间的视角随着玩家移动，暂时封闭感官是很有效的躲避窥视的方法，单闭上眼睛不会对王异的感知力有太大的影响，于是她干脆地合上双眼，想看看他还能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几十秒过去，耳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抱着“被耍了吗”的心态睁开眼，王异发现身前几平方米空空荡荡，连只苍蝇都没有。

王异：“......”

被耍了。

“有意思吗？”谷雨问。

“可有意思了。”柳槐说。

两人正蹲在走廊角落，谷雨抖出一根烟递过去，这俩就在消防喷头底下大摇大摆地点起了火开始吞云吐雾。

这会儿大部分玩家都在干饭，没干饭的就是在查漏补缺，他们这么干倒也没人来多嘴。

“那可是飞花令的会长啊，玩儿起来多有趣。”柳槐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吐出一口白烟，“更何况是她先来找我的，这个算防卫吧？”

“算算算。”谷雨沉默了几秒钟，拿手臂拱拱他，“欸，我想赶紧通关了。”

柳槐偏过头看她。

“这种，怎么说呢，打工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太压抑了，”她熟练地喷出一个烟圈，一对熊猫眼生生拖累了原本明亮的眼珠，“背景探索的分我也不要了，让我出去吧。”

如果要对付的是人，她还能靠嘴皮子掰回一城，问题是对面只有机器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客户”，一拳挥到棉花上的感觉实在太过无力，她本就容易消耗的精力也会被无力感一起带走。

“累了？”柳槐问。

谷雨点点头。

“那就今天晚上好好睡，”他摸了摸谷雨脑门上翘起来的乱毛，“我跟你保证，明天就能回去了。”

“柳槐你丫撸狗呢？”

“别骂自己啊。”

“你丫——”

谷雨声音瞬间拔高，引出了边上宿舍里的一个疑惑的脑袋，周祎眯着眼睛，被萦绕的二手烟呛得死去活来，结果那俩牲口丝毫没有自省的打算，居然还问他怎么回事。

“你们，咳咳咳咳，烟掐了！”周祎咬牙切齿，“我没死npc手里，要死你们手里了。”

“抱歉抱歉，”柳槐又吸了一口，这才起身踩灭火星子，“你有事找我？”

周祎点点头：“聊聊副本吧，我已经把直播间关掉了，借谷雨姐的积分会尽快还上，或者用现金代替。”后半句是讲给谷雨听的。

柳槐摊手：“洗耳恭听。”

“目前已知，游戏可以帮助玩家达成愿望，但愿望本身也是玩家需要寻找的东西，而副本是游戏积攒某些东西的手段——它总是有目的的，我不相信会有这种规模的纯慈善机构，”周祎整合了一下语言，“副本也是个问题，它弱化了玩家的存在，我们更多是在扮演而非参与，哪怕食梦兽那个副本也是以小孩为先，就好像我们是来当保镖的一样，而且难度忽高忽低，随便来个npc都能影响主线流程，西都里叶安安的自杀原因充满青春疼痛文学气息，食梦兽里萧厌的剧情线也出来得非常突兀，有种生硬的被操纵感。”

“接下来是公会制度，通过我的了解，我总觉得这是在鼓励拉帮结派，就上回黎明要塞的几个新锐，蠢到让我无法为指派他们来的人找任何借口。”

“你过的副本数量是我的六倍，这些是个例还是常见现象？”

“抛开别的先不谈，就说副本吧，嗯，”柳槐犹豫了一下，“好吧，那些是我的错。”

周祎愣了一下。

“校园本是个扮演本，不过女主角的白月光，没错就是我，一直不在线，剧本演不下去了当然会崩坏，”他毫无歉意地抬头与周祎对视，“至于小孩儿的本吧，是因为特殊npc被分到了我那儿，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和其他玩家一起行动，剧情线不互通，对你们来说缺少前期存在感，这个故事自然就突兀了。”

“然后是你说弱化玩家的现象，这个嘛我真没感觉，我本来也不怎么在意玩家的存在。”对于柳槐而言，演员的重要性远高于玩家，他只要台上的人演出精彩的戏码，不管谁在演谁在死都无所谓。

“那我可以告诉你，时间就是生命的本也是如此，”周祎无视了柳槐某些不太像人说的话，“我们在夜里被剥夺了与队友交流的权利，它对扮演的要求显然更为严苛，死亡陷阱随处可见。”

柳槐听这种东西的时候注意力倒是很集中，手臂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也不用拿点什么捏圆搓扁：“嗯，是有点道理，那公会呢，单用一群小蠢货举例我可不认啊。”

周祎毫不犹豫地开口：“叶子阳就是第二个例子，那帮人声称是受一个叫亨特的人指使才来找你麻烦，最早死的那个，封成林，还以此暗示叶子阳不准插手，我怀疑公会里的阶级非常森严，甚至有自己的一些规则，更多的逻辑链还缺失着，所以想问你有没有了解过。”

“为什么我要了解那些？”

谷雨震惊：“你没打听过吗？！”

周祎：“......为什么你这么惊讶？”

“来来来放轻松，让我想想该怎么解释，”柳槐手掌下压，“我想你们需要知道一点，我完全不会在意具体的‘某人’或‘某物’，他们所扮演的角色才是我会注意的事物。”

所以他知道亨特是黎明要塞的高层，但他不会特地去了解黎明的内部情况，他知道王异是谁，但不会花功夫去调查飞花令对自己这类玩家的评定标准和应对方案。

“所以你几乎不了解。”周祎总结。

“没错。”

“那我走了，晚安。”

“过河拆桥啊小同学。”柳槐笑骂。

周祎留给两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记得老楼下午给你发了消息。”谷雨把嘴里那根烟抽得只剩了个烟屁股，这才开口。

“嗯，一张红桃J。”柳槐再次蹲下来，问她要了第二根烟，边点火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不知道他哪儿搜的扑克牌释义，可能跟塔罗搞混了吧......骑士嘛，无非救赎这一类意思，他估计快把自己玩进去了，在跟我求救呢。”

“啥？！”谷雨猛地转身去拽他领子，“那你磨磨唧唧这么久不去救人？”

“他哪用我救，囚徒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柳槐嗤笑一声，“就是求关注求安全感罢了，啧，你说这人啊，要这么多感情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多浪费呐。”

“咚！”

谷雨狠狠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冷冷道：“你当然不动了，因为你踏马就是个变态。”

随后她急匆匆地穿过走廊，无视马上到来的宵禁，跑去对面办公室救队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了，感谢新点了收藏还给我留评论的读者，我看到了，也在修改，世界观相关会逐渐放出，如果有读者因为崩掉的那部分导致观感受影响的话，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