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热水壶发出低鸣,水蒸气从壶口扩散到屋内。
曾经的教导主任李天德被绑在沙发上,脸上的血迹半干,盯着那壶水。
戚知初取了纸杯走过去把插头拔掉,滚烫的热水咕噜流进杯子里。
“李老师,喝水吗?”戚知初把水递到他面前。
李天德伸着脖子用嘴去够那杯水,刚碰到杯沿,戚知初就将那杯水泼向李天德。
李天德张嘴喊痛,戚知初没如他愿,掐着他的嘴巴警告道:“别喊。”
李天德脸上的血迹因滚烫的开水浇灌而化开,流进他的眼角,刺得他眼皮抽搐,不敢张开。
“对……对不起。”李天德吞吞吐吐地冒出几个字。
戚知初见他老实了,重新坐回床头,盯着他,问:“拍卖会上你就认出我了?”
李天德摇摇头,脸抖成筛子,回:“没……没有。”
“我……我以前对你很好,戚知初,看在以前的份上,你放了我。”李天德恳求着。
“哼。”戚知初冷笑一声,“李老师,以前我很尊敬你的。我还记得你经常在升旗仪式上教育我们要做正直的人。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后,你还帮我申请了学费减免。哦,我想起来了,水远杉把纪月霸凌我的事情捅出来后,你还单独找过我去办公室安慰我。那时候,你是真的想关心我吗?”
李天德狼狈地笑笑,结巴地回:“老师当然是……是在关心你。”
“李天德!你是不是从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对学生做这些事?”戚知初提高了分贝。
李天德这几年长胖了许多,肚子上那颗纽扣已经崩开了,他被戚知初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往沙发上缩了缩,转移话题道:“你们在这里做这些事,爆哥马上知道了,逃不出去的。你把我放了,我……我会给你说情的。”
戚知初沉默地觑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天德还在求饶:“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来这里了。你放了我,戚知初。”
“我不知道那是你,要是早点认出来,我就不会这样对你了。对不起,我错了,真的,老师错了。”
“够了,别玷污老师这个职业。”戚知初吼道。
李天德张了张嘴,又老实巴交地闭上。
半晌,戚知初发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李天德又往沙发里缩,保持缄默。
戚知初起身把烧水壶的插头又插上,默默地坐回去。
李天德五官都快皱在一起,惊恐地哀求戚知初:“求你了。放了我。你……你不是一直很缺钱吗?老师现在做生意赚钱了,等回津山,我给你钱,五万,十万,好吗?”
戚知初仍旧没说话。
李天德又焦急地补充:“五十万?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
戚知初觉得面前的李天德实在可笑,他弯腰拾起之前被水远杉扯下的小丑面具,戴到李天德头上。
“李老师,这个的确挺适合你的。”
“联系你的人不是爆哥吧?”戚知初又问。
这次李天德开口了,他答:“嗯。”
“拍卖会的其他人你认识吗?”
烧水壶再次发出低鸣,水烧开了。
面具下的李天德盯着不断冒白气的壶口,颤巍巍道:“不认识,都戴了面具。”
“你见过爆哥背后的人吗?”
见李天德摇头,戚知初起身走到水壶前,晃了晃水壶问:“李老师又口渴了?”
李天德鼻涕眼泪混着血水,干咳几声,说:“真的!真的没见过。”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戚知初拿起水壶走到李天德面前,语气温和极了,问:“再喝点?”
“求你了……我真没见过……”
一小股热流从壶口流向李天德小腹下方,李天德夹着腿挣扎起来。
戚知初用一种关切的口吻继续问:“李老师,还口渴吗?”
“我见过!见过!”李天德几乎是带着哭腔回答的。
戚知初望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在省里的一个电商大会上,有个女人给了我一张名片,后来就联系上了。”
“名片?”
“对,你放了我,等回津山我给你。”
“你觉得现在是你讨价还价的时候?”戚知初晃了晃水壶示意他,“电商大会还有哪些人?”
“太多了。”说罢李天德又劝说道,“戚知初,这个事情太复杂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把五里坪端了,还有六里坪、七里坪,没用的。你知道在世界各地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你能都解决吗?有时候人总是需要一些发泄途径的,不然这个社会就乱套了,你懂不懂?我这几年做生意创造了多少岗位,解决了多少人的生活问题啊!我花点钱买点快乐怎么了?戚知初,等你也有钱了就懂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啊!”
戚知初捏着李天德的嘴巴,眸子里冷静得宛如一滩死水,他拿起水壶往李天德喉咙里灌了半壶水。
边灌边说:“李老师,我比你更早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样。你说得对,弱肉强食。那么现在,你觉得你还是强的那一方吗?你喜欢这样的规则吗?李老师。”
“唔……啊……”李天德张开嘴,喉咙里仿佛被烙铁烫过,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戚知初把剩下的半壶水放下,说:“没有人可以把另一个人当成工具。”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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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月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和徐天娣那件一样。
爆哥口中说着“Party开始”,聚光灯落在她身上。
她是李天德口中的甜点,是围猎者们竞相追逐的猎物。
纪月微微张开手掌,那枚小小的备用摄像头正对着观众席。
戴着面具的男人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报价声此起彼伏。
男人手中的报价牌是他们的弓,每一次举起又放下,都射出一支刺向纪月的箭。
纪月就这么暴露在虚空的弓箭里,没有伤口,却千疮百孔。
她想,这是一场围猎,男人对女人的。
发生在这里,发生在别处,发生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纪月握紧手里的摄像头,那是她的武器。
喧哗的拍卖接近尾声。
纪月被几个男人架着推到房间,她突然道:“玩个游戏怎么样?”
男人们头次见到这么淡定的“甜点”,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其中一人饶有兴趣问:“怎么玩?”
纪月偏头看向肩后,说:“先帮我解开绳子。”
男人们犹豫着。
纪月笑起来:“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不成?”
见男人们不动,纪月扬了扬声音,带点讥讽:“还真是怕啊。”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踌躇不前。
纪月叹口气,颇为失望地说:“都是怂货。”
其中一个戴着猪八戒面具的矮瘦男人啐了口唾沫,走过去粗暴地解开绑住纪月的绳子:“怕锤子,玩!”
另外两人站在原地,并未阻止。
纪月揉着手腕,弯起眼睛在猪八戒面具上留下一个亲吻,说:“谢谢。”
矮瘦的面具男定了半分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到,站在纪月旁边没挪身。
纪月便将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对着房间里的其余男人说:“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面具男们面面相觑:“大冒险?”
纪月穿着一袭白裙,走到桌边将玻璃花瓶放倒,旋转起来,说:“像这样花瓶的瓶口对着谁,谁就是被指定的人。”
花瓶停下来,瓶口对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他提问:“被指定的人要做什么?”
纪月拿起花瓶,穿过房间里的男人,最后停到戴着河童面具的一个男人身侧。
用手指勾着男人的下巴,偏头在男人耳侧道:“大冒险么,就是什么都能做。”
尾音加重的瞬间,纪月拎着花瓶往男人头上砸去,另一只手将门反锁。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戴老虎面具的人,他朝纪月扑过去,纪月低下身子拾起一片细长的碎玻璃握在手里,那老虎男扑了个空,后脖颈被划出长长的血痕。
他捂着脖子,朝其他男人吼:“抓住她啊!”
其他面具男这才反应过来,朝纪月扑来。
房间狭小,三个男人因为这一扑撞在一起,纪月拖起那个河童面具男,玻璃架在他的脖子前,威胁道:“别过来。”
河童男吓得双脚颤栗,股间流出温热的液体:“你……你们别过来。”
纪月翻了个白眼,咒骂着:“废物。”
老虎面具男“操”了一声,捂着自己后颈说:“他死了关我屁事!”
然后对那个猪八戒面具男说:“都怪你给他解了绑!”
猪八戒面具男当然不肯背这口锅,道:“事后诸葛亮,他说玩游戏的时候你不是也有兴趣?”
河童男简直要哭了,说:“别吵了,别吵了,救我。”
纪月的玻璃已经割破河童男的皮肤,血珠沿着玻璃边缘滴下来。
她扯下河童男的面具,河童男登时伸手捂脸。
纪月道:“这么见不得人?”
“放下。”说着纪月手里的玻璃再次压迫着男人的血管。
男人眉毛鼻子挤在一起,豆大的汗珠滴下来。
纪月再次加重力道。
男人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钳制得他几乎动弹不得。
河童男放下双手,面前那两个面具男看了看河童男,又看了看对方。
显然是认识河童男的。
河童男讪讪笑道:“出去别乱说。”
老虎面具男苦笑:“那也得我们出得去。”
猪八戒面具男附和点头。
哪知纪月立马说:“你们俩也脱下来。”
两人不动。
河童男咿呀乱叫说:“快点啊!”
两人仍是不动。
纪月迅速将玻璃刺向河童男的腰部,河童男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快把面具拿掉啊!!”
猪八戒男犹豫着,结果身旁的老虎面具男突然拽下他的面具:“他脱了。”
“操!卖我?”猪八戒男伸手去够老虎男的面具。
老虎男紧紧捂住自己的面具将电视机推倒拦住猪八戒男。
猪八戒男从床上跨过去,扑倒老虎男,两人扭打在一起。
纪月将河童男拖到门口,扯过电视机的线,将河童男绑起来。
另一边,老虎男被猪八戒男压住,他透过猪八戒男的肩膀,看到纪月正拿着玻璃朝他们走来。
“起来!”老虎男推着猪八戒男。
但男人正是怒意上头,丝毫未动。
一声微妙的裂帛声后,猪八戒男的后腰开始渗出鲜血。
猪八戒男松开掐着老虎男的手,捂着后腰翻过来,看见纪月手上刚抽出来的玻璃,正在汩汩滴血。
老虎男撑着双手朝后退,道:“我错了!马上脱下来。”
说着扯掉自己脸上的面具。
纪月觉得这人熟悉,似乎在某篇报道见过。
出手阔绰,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纪月没多思考这人是谁,都是人渣,何必记住名字。
她先是拎起猪八戒男,拖到门口和河童男绑在一起。
然后盯着退无可退的老虎男,说:“自己过来,还是脖子再来一刀?”
男人甚至连挣扎都没想过,连滚带爬跪在纪月面前:“别杀我。”
纪月又翻了个白眼,扯过房间里的另一根电线,拴住男人。
刚打好结,走廊里变得喧闹起来,尖锐的警鸣声透过单薄的墙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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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远杉从戚知初房间里出来后,对着楼里的烟雾报警器点了几只烟,整个四楼响起尖锐的报警声。
走廊尽头的房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得以踹开。
河童男和猪八戒男因为水远杉推门的动作,滚在一起。
纪月拿起那块玻璃,警惕转身。
见来人是水远杉,放松下来,朝地下的男人努了努嘴,说:“来晚了,大英雄。”
水远杉关好门,目光在狼狈的三人身上来回打转,看懂了眼下的局势,回纪月:“得走了。”
“戚知初呢?”
“他没事。在警察来之前你们还不能暴露,这些人我来处理。”
“怎么处理?”纪月扯出一张卫生纸,擦拭自己的手。
走廊的警报还在响,水远杉望着房间的窗户,道:“扔出去。”
男人们闻此激动地喊起来,纪月一脚踩在老虎男头上:“闭嘴。”
“快走吧。”水远杉催促道。
“等我一下,”纪月拿起刚才悄悄放在床头的微型摄像头,递到水远杉手里,“活着回津山给我。”
她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向水远杉。
在刺耳的警报声里,说:“你和戚知初的事情,我很抱歉。”
“什么意思?”
纪月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比水远杉还要疑惑:“他没告诉你?”
水远杉摇头。
纪月说:“当年是我让他和你分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这几章写得我很痛苦。
这种痛苦是我知道现实远比我书写的更加残酷,更加无力。
但我选择在书里弱化了这种悲惨,我不想在书里这么虐女。
纪月那段,我写了另外一个版本,后来全部删掉了。
我想,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呢,为什么我一开始要用□□的手段呢?我是不是也落入了某种圈套呢。
是不是潜意识认同了女性在体能上就是弱于男人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纪月不是个花瓶,也不是个只会喊口号的人,所以改成了现在的版本,她不是手下留情的人,她很清醒。
另外,不是纪月让他们分开的,后面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