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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冷嘲热讽同门相欺,用心良苦程一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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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天气温暖得恰到好处,潮白河畔不知名的野花都被熏风吹开了,紫的、黄的、白的,丛丛簇簇,点缀在绿油油的河堤上,宛如一条织锦绣金的彩带,灿烂地蜿蜒至惟初草堂门口。

草堂内,泽兰筑前两排榴花胜火,树下用簸箕晒着金银花、陈皮和当归,药香萦鼻。

银儿将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穿着身纯白的圆领袍,盘腿坐在树下竹席上,翻拣草药的功夫也不忘带着本方集翻阅,偶尔听到山里的鸟鸣和犬吠声时才微微出神。

目光望向远山浅碧的轮廓,澄光如练的潮白河,再到百草厅上斗笠般的茅草顶子,檐下悬挂黑蒲桃般的君迁子和成串的蝉蜕……惟初草堂宛若世外桃源,远离一切红尘纷扰,令人忍不住生出种一生一世的错觉。

错觉……银儿回过神来,很怕眼前的一切果真是种错觉,梦醒时分,自己仍是那个误入歧途、一无所有的王银儿。

从前只当拜师学艺是个念想,偶尔念叨、心里想想也就是了,没想到这念想如今竟成了真,自己竟真的拜到了程先生门下,得师父耳提面命、悉心教诲,每日与众位师兄弟一道,辨经、识药、论方……这一切,从前做梦都不敢想。

这些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除了偶尔思念静临和翠柳,生怕女子的身份暴露以外,几乎再无旁的烦恼了。

心底唯一担心的,就只有医术不长进,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心意。

前几日听小春有意无意地透露过,待到三年出徒以后,师父似乎有意从十名弟子里留下一人,与小春一道带在身旁,作关门弟子继续教养,以承衣钵。

银儿想到此处,稳了稳心神,又继续翻阅起手中的方集了。她天资尚可,只是起步太晚,须得付出常人几倍的努力,方才能在众位师兄弟中间争得上游,一刻也松懈不得。

才凝神读了几页,冷不防背后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将方集夺了过去,“本草方集……啧啧!”杜仲将书扔给李天潇,“难怪远志每次考试都能拔得头筹,原来是背地里偷偷用功的缘故!”

银儿静心读书,忽然被人打断,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心下不禁微恼,只是不愿生事,便平静道:“让两位兄台见笑了。”

手一伸,示意李天潇将书还回来。

杜仲笑嘻嘻地将她的肩膀一揽,“大热的天儿看什么书!走啊,一起到潮白河洗澡去!”

银儿只觉肩上掉了块火炭,恨不得立即拂下去,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往旁边挪了两步,淡淡道:“在下自小畏水,就不去了。”

“你怎么回事?”杜仲撇嘴,“相处这么久了,还跟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忸忸怩怩!洗澡不去,喝酒不去,打叶子牌也不去……怎么着,瞧不起我们?”

银儿脸色涨红,勉力伪装着男子的粗嗓,出口的话却底气不足,“没有,杜兄误会了,我只是……只是独来独往惯了,不惯与旁人相处罢了。”

杜仲“嘁”了一声,看了李天潇一眼,笑道:“王远志,你这么用功,不会是打着当师父关门弟子的主意吧?哈哈!劝你还是省省吧!杏林这个行当,一看传承,二看天分,三看经验,你占了哪一样?死记硬背的笨功夫只能在笔头上讨点便宜,真到挑旗行医的那天,这些都是不作数的。”

传承,天分,经验……这说的不就是祖上出了两代御医的李天潇?

自入门以来,众位师兄弟隐隐以他马首是瞻,视他为关门弟子的不二人选,他自己亦骄矜自持,以为关门弟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可就在上次考比中,天资卓绝的李天潇却被木讷寡言的王远志压了一头,只得屈居第二,心中实在不甘。

是谁不好,偏偏是这个老实巴交的王远志,当初能够如愿拜师,凭借的也不过是几分实心眼儿,入门以后便显出了短处,基础不牢、脑子不灵,为人也不够灵活,还经常提问一些小儿科的愚蠢问题……这样的人也敢肖想关门弟子之位,凭什么,就凭他这股愚蠢的苦学劲头?

李天潇瞧不起银儿,又自矜身份,不愿直接出言讥讽,杜仲日日跟在他屁股后头,早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方才说的这番话实在是为他张目呢。

果然,李天潇闻言嘴角微吊,将手中方集随意翻了几页,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随手扔还给银儿,下巴微扬,面上似笑非笑,尽是不屑之意。

银儿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胸膛几番起伏,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与这二人微一颔首,转身便往泽兰筑里面走。

杜仲却得寸进尺,伸手一把将她胳膊拉住,“我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我们也是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这才好心提点你的。还不明白是么?再与你说透些,凭你的资质,再怎么苦学也不过是江湖郎中的材料罢了!日日做出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模样,徒增笑柄耳!”

银儿气得眼眶发红,却不想教他们看出来自己泪窝子浅,暴露了身份,因便将胳膊上的手一甩,“好意心领,失陪了!”

杜仲听出她这动静不对,哽咽起来细声细气的,像是个小娘们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银儿死死咬着唇,拼命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只恨没有通天遁地之术,不能立时隐去了身形清净。

闷头快走之际,眼前却出现一双草鞋,鞋子的主人依旧穿着那身四季不变的青布单衫,身形清瘦挺拔,仙风道骨,神采飞扬。

“师父……”

银儿见了程一,先前忍着的泪便再也止不住,成串地往下淌。她恨自己不争气,已将唇咬出了血,血珠被泪珠冲刷,顺着腮滚到颏上悬着,将落未落。

程一手指微动,刚要抬起又放下,最终握成拳,对她身后的杜仲冷喝道:“你笑什么!”

杜仲想要收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嬉皮笑脸道:“师父别误会,我就是与远志玩笑几句,哪想到他脸皮这么嫩,说几句就哭哭啼啼的……”

瞧着程一脸色铁青,杜仲不敢再说,悻悻闭了嘴。

“玩笑?”程一冷笑,“你先前不是还说’提点’么?”

“这……嗐!远志门门功课都在我之上,我哪配说什么提点,”杜仲说着假模假样地抽了自己两巴掌,长揖到地,“都怪我嘴碎,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师父和远志宽宥则个!”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说起来,为师也不过是一介江湖郎中,既非杏林世家,又非御医国手,不知在你心中,为师资质如何?”

“……师父说笑了。”杜仲背脊冒出一层冷汗,依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不敢起身,偷偷向李天潇投去求助的眼神。

李天潇被“御医国手”四个字刺了刺,也是觉得难堪,见程一眼神淡淡扫过来,头便被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垂了下去,只好尴尬笑笑,拱手道:“英雄不问出处,师父乃是不世出的杏林奇才,何须虚名作累?至于资质……师父医道精深,已臻化境,也并非徒弟们可以置喙的。”

“奇才、化境?!”程一忽地摇头而笑,末了神色傲然,负手道:“为师出身贫寒,祖辈都是山中猎户,到我爹这一代,实在穷得活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送我到山下的生药铺作学徒。山里人老实,比不得城里人见多识广,刚开始时连字都不认得,别人已经能开方子了,我还在苦背方剂歌诀……那些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能学成这一身本领,靠的唯有’勤勉’二字。

世人浅薄,常将勤勉视为愚鲁,将取巧视为聪慧,实则大误!人这一生何其漫长,真想成一番事业,便要和与生俱来的惰性斗一辈子,不敢有一时松懈。”

程一说到此处顿住,与李天潇微微一笑,“为师行走南北这些年也教过不少徒弟,有机灵些的,也有木讷些的,有一目成诵的,也有钝学累功的……真要说资质,其实都是平平。不世出的天才少有,愚不可及的蠢材也难遇,多数人都处在中游,与其说是资质参差,倒不如说是性情迥异。因此便表现不同,有的开窍早些,有的开窍晚些,有的一鸣惊人,有的厚积薄发。”

“不过”,说到此处,程一话锋一转,抬头望向西南方绵延千里的太行山脉,语重心长道:“若想成为一代宗师,非得日复一日地下苦功夫不可。一山更比一山高,于我辈凡人而言,勤勉才是大智。谁若是嘲笑勤勉,谁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李天潇面皮涨得紫红,“师父……”

程一收回目光,走到他身前,淡笑道:“为搏聪慧之名,人前游戏,人后苦读,不敢将心中志向宣之于口,岂非误入歧途?襟怀坦荡之人,便是一条路走不通,走其他的路,总有成大器的一日。天潇,这一点,你要向远志学。”

李天潇羞愧难当,虽然是将这一番话听了进去,到底是年轻,心高气傲,一时间无法完全转了性子,只与银儿一拱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程一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回头看向银儿,见她眸中仍有泪意,鼻子却憋得通红,不禁叹了口气,温言道:“用功是对的,却也不能过分逼迫自己,上山的路还长着,你不歇一歇如何受得住?”

银儿的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想捂脸,又觉得这动作太女孩子气了,只得一边哭一边用袖子胡乱擦抹,“是!……师父这番教诲,我记住了。”

程一不由微笑,轻轻从她手里抽出那本方集,“有人来探望你了,快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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