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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玉净瓶求得安心药,温柔夜吹来温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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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不循拆了包扎后便被程一请到内室手谈,静临留在百草厅内等银儿。此刻正值午后,外面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静临远远看见一清瘦的白衣公子快步朝这边走来,一时没认出来,只好将眼睛眯了仔细去看。

待到来人又走近了些,静临这才看清了面目,不禁咋舌咧嘴,指着人结巴起来,“你、你——”

银儿笑着与她作了个揖,“多日不见,冉兄别来无恙?”觑着四下无人,又凑上前两步,眨眼道:“日日混在男子堆里,学不会也看会了,你瞧着可还有几分像么?”

静临忍俊不禁,“怎么不像?方才乍一瞧见,我都没敢认。”说着又拉着人仔细端详,银儿微扭了脸,揉揉发红的眼圈,“前几天风沙大,现在还没好呢,你可离我远些,万一被我传染了,段大官人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静临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将信将疑:“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银儿笑起来,瞥了眼内室,低声道:“师父待我很好,师兄弟们也都是容易相处的,我又独居在泽兰筑,日常遇到尴尬的时候也有小春帮衬,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眼睛也已经敷了药,就快好了。”

静临心下稍安,与她一道往泽兰筑去,路上听她慢条斯理地讲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趣事,这才放下心来。

一进到屋里,银儿立即换了一副神态,拉着静临左看右看。

静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时霞染双颊,嗔道:“看什么呀,我又没变模样。”

“怎么没有?”银儿掩嘴笑,“几日不见,我瞧着你如今是出落得愈发水灵动人了。”又看了会儿方才问道:“你们俩的日子定了么,我可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翠柳那丫头跑到了天边,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倒是还没定,”静临红着脸道,“不过……应该是快了。”

银儿瞧她这副模样便知这俩人正蜜里调油,心里那点隐隐的担忧便也彻底烟消云散,却听静临忽然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这次来,其实也是顺便想向你讨些药。”

银儿微讶,随即面露促狭,低声道:“哪有你这么心急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是种庄稼还得等种子扎根破土呢,何况是人?是药三分毒,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

见银儿面露疑惑,静临心里虽窘,倒也只得直说,“我向你讨的是……是避子药。”

“避子药?这是为何,难道是段大官人他……”

“不是、不是他,是我自己不想要。到底还未明媒正娶,万一有了……我不想他是因为这个才娶我的。”

“怎么,事到如今,他还没有表示过求娶的意思么?”

“你莫急”,静临拉过银儿的手,“这个我心里有数。”

“我是在这上头吃过亏的人,如何能不替你急?”银儿叹息一声,“说到底,这种事还是咱们女子吃亏。”

“论理如此”,静临话说得有些犹豫,“可若是论心……我从心底里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快活。银儿,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因此就瞧低了我,以为我是那种不自爱的女子?”

银儿反握住她的手,苦笑道:“这是什么话?说实话,我并不全完赞同你的做法,可要说什么瞧低瞧高的,那也谈不上。这些日子随师父行医,见过命悬一线起死回生的,也见过生龙活虎猝然离世的,更觉人生不易,福祸难测。静临,你从前吃过的苦够多了,我心里只盼着你往后能事事顺心,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静临心里发酸,强笑道:“我自来都是个皮糙肉厚的,在戚氏眼皮子底下都活过来了,往后只会更好。”

银儿捏捏她的手,“你想明白了就好。坐一会儿,我到稍间去给你拿药。”

从惟初草堂出来时天光仍亮,回程野路无人,静临便挑起了车帘,将头探到外面去看路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这些小生灵沐春光而生,虽是生长在路旁无人打理,却也个个枝叶抖擞,活得热烈灿烂。

庭院里的盆栽就娇气得多,施肥除草松土浇水,一样都离不得。

可一入了秋,它们的好处就显了出来,有人呵护照拂,在风刀霜剑严相逼之时,总能活得长远些。

而这些小野花……静临的目光带着些许爱怜,大概短视才是生灵的本性,凡野生之物,莫不活得任性妄为,从不瞻前顾后,自然也就缺了些长远的打算。

土路颠簸,车轮碾过几处坑洼,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袖中的白瓷小瓶随之晃动,垫在车窗前感觉微硌。

静临撂下帘子,倚靠车壁上出神。

段不循看出她有心事,“见了面都说什么了,怎么来时还兴致勃勃的,回来就蔫了?”

静临不语,抬眸看他半晌,见他逐渐目露疑惑,忽然就蹙起眉头,哼了一声。

段不循更是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又生气了?”

“什么叫’又生气’?”静临立即亢声反驳,“说的好像是我经常无理取闹一样!”

“哪有这意思,在下岂敢!”

段不循忍笑,一把将人抱在膝上,“到底怎么了,与我说说。”

静临想挣开他,刚一动,他便嚷嚷手臂疼。静临不敢再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嘴里嘟囔道:“程先生都说已经好利索了,你骗鬼呢。”

段不循觉得她撅嘴的模样分外妩媚,有种与人前不一样的娇态,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又亲,“偏生你吃我这套骗。快告诉我,为什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也没什么”,静临幽幽叹了口气,“只是回想起从前三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一时有些惆怅罢了。”

马车行至乌义坊,段不循教车夫赶着马车先回去,取下车前宫灯,一手提着,一手揽着静临,二人一起重走故地。

玉颜堂已成灰烬,从前的屋舍只剩下一处小小的空地,上面仍有焦黑的痕迹。那菜窖的木板盖子已经烧光了,菜窖里返潮,又经了几场大雨,里面已经积了很深的水。

“还记得你带着柳祥的田契上门那日么?就在前一夜,翠柳背着我逃到了这里,王干娘怕第二天有人过来找,就教我提前躲在了这菜窖里。”

为了躲避柳祥逼婚,此处曾是她的容身之所,哪想到后来,又成了柳金龙的藏尸之处。

如此巧合,也算是因因相循,报应不爽了。

静临忍不住叹息一声,“明天教人将这里填上吧,房子还照着从前的样子建,地契和隔壁分隔开,过到银儿名下,也算是给她留一个念想。”

暮色渐深,红色宫灯的光芒盖过了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段不循将静临搂紧了,慢慢向隔壁踱去。

“这里呢,你有什么打算?”

“就修成三进院子吧,每间房都修得宽敞些,中庭多留些地方,最好能像小园子那么大!我要一条四围的游廊,中间挖一处荷塘,里面养上些金鱼、乌龟,四周栽上桃花、榴花、桂花、梅花,这样四季都有景色可看!还有这里,”静临指着从前西厢房的位置,“我要在这儿布置一间书房,并置两条长长的书案,我们可以一起看账本,门口悬挂一方牌匾,就叫……斗金阁!俗气么是俗气了些,可是兆头好呀,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的意思,你觉得如何?”

“你的意思是,往后我们就住这?”

段不循挑挑眉,此处在乌义坊里看着还算宽阔,在他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完全可以住更好的宅子。

“你不愿意么?……我是个念旧的人,就想住这儿。”

静临揣着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的心思,心里巴望着在那帮街坊前耀武扬威,又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小人得志,怕段不循瞧不起自己,因就换了个说辞。

哪想这人一双眼鹰隼般锐利,带着了然的戏谑寒湛湛地看过来,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一般,声音凉凉道:“是么。”

静临忽地被他抵在西厢房焦黑的墙壁上,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念的什么旧,旧事还是旧人?”

“这上面有灰!……干什么?……”

“……!”

段不循低低在她耳边回了两个字,静临脑中霎时掀起了一股巨浪,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脸上,“别……”

话被他的舌堵到口中,细碎的声音透过缝隙泄露出来,听着就有了欲拒还迎的味道。

每次被他这样亲吻,她身上便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向后躲去,背后却是坚硬的墙壁,已是避无可避。

求他,“到……到里面……”

段不循将她打横抱起,踹开烧得只剩一半的菱花格纹木门,到竹榻前却将人翻了个。

“你……啊!”

“乖,小点声!”段不循满足地叹息一声,递过去一只手任她咬着,“教人听见了,还以为这里闹猫呢!”

回时已月上中天,静临双腿发软,走几步膝盖便酸得不行。这个时辰又没处雇马车,段不循便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出口的话也气人,“羞什么,就当自己是块猪肉。”

静临闻言便不敢再挣扎了,这人有时候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她怕逼急了他,他真能将她扛在肩上,像是扛着猪一样招摇过市。

段不循见她老实了,手臂收紧颠了两下,像是在掂重量一样,随后迈开了步子。一路上步伐轻盈,时不时哼几句曲子,走调处被鸣虫声和弦,听起来有种怪腔怪调的温柔。

今晚的夜色也格外温柔,风拂在面上轻暖芬芳,天上的星子一眨一眨,街道安静无人,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静临渐渐地在段不循怀抱里睡熟了,待到悠然醒来时,人已经在山西会馆的拔步床上,身上里衣换了套新的,皮肤感觉清爽,闻起来有股干净的皂角味道。

段不循一条手臂垫在她颈下,另外一条搭在腰上,呼吸均匀绵长。

轻轻将这条手臂挪开,静临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地。

外衣搭在衣架上……药……静临回头,借着月光,看到那方白色瓷瓶正安安静静地搁置在床头的妆台上。

他应该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吧,静临看了眼依旧熟睡的段不循,心里有些忐忑。一边盘算着明日他问起来该怎么说,一边蹑手蹑脚走过去,拿起瓶子,拔出塞口,倒了两粒在掌心。

正要放入口中,却听那人的声音淡淡传来,“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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