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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伍老爷铩羽玉台院,大官人痛打丧子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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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民只瞧见了那半张粉面桃腮,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仙女儿,当即便失了魂一般站起身来,刚往楼梯前追了几步,却教老鸨给叫住了。

“伍爷,咱们这院里的规矩向来是讲究个你情我愿的,既然清歌不愿意,您老再看看别人?我们家红蕊就不错,模样一点都不输清歌,脾气也好的紧,又会唱曲儿,要不我将人叫下来给您掌掌眼?”

“不行,今天老子就只要她!”

若是那清歌一直推脱不见也就罢了,偏偏是听说了他的名头后才下来的,见了一眼之后却又扭头走人——妈的!伍民回过味儿来,心里气恨至极,哪还能挂得住脸,当下嚷嚷起来,“卖肉的地方讲什么臭规矩,想蒙老子?”大有闹腾一番的架势。

老鸨先前耐着性子听他吹嘘,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半点不信,只当他是段不循手底下哪个铺子的管事,赚了点银子就出来扯虎皮拉大旗耀武扬威来了。

见他如此得寸进尺也变了脸色,朝着身后几个龟爪子看了一眼,转头似笑非笑道:“伍爷哪里的话,咱们这是做皮肉生意的不假,这规矩却是众位恩客们积年累月定下的的。远的不说,就说咱们顺天府尹家的大公子,他老人家上次过来不也是吃了清歌的闭门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教她招人爱呢?您又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老鸨说到这睃了一眼他的肚囊,笑容加深了些,又道:“再说了,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里面有两道关呢,您老人家没过去姐儿那关,也得愿赌服输不是?”

话音一落,人便往后退了一步,那几个身强力壮的龟爪子却向前迈了一步,凶神恶煞地盯着伍民。

伍民虽早已气得炸了肺,此刻见势不妙,却也不想吃眼前亏,因就打落了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咽,忍着憋气窝火将手一伸,忿忿道:“庸脂俗粉而已,她看不上老子,老子还嫌她脏呢!把银票还我!”

老鸨笑着端起膀子,“那是见面的价钱,方才您不是见着了,怎么还能往回要呢?”

“你们、你们……”伍民气得手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半晌后指着人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眼看人低的婊子,瞧不起老子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说着就往门外走,一不留神被桌子腿绊到,差点跌了个狗吃屎,引得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一阵哄笑。

老鸨是个生意人,心里是瞧不起他,可琢磨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却也有点担心:万一他真与段不循有些瓜葛呢,今日吃了这番羞辱,往后保不准会给自己使绊子。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做生意还是得讲究和气生财,不能将事情做绝了,遂又将银票掏出来,教身边一个龟爪子还给了他。

伍民拿到了银票,心里这股邪火却是愈发炽热,脚步一拐又去了旁边的椿树胡同,到私窠子里随便寻了几个粉头胡天胡地了半宿,冷静下来,却又将今日种种尽数算到了段不循头上。

从前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他就摇身一变成了爷了,日常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竟然还在宰相家里登堂入室!而自己呢,有银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处处矮他一头,就连那些最下贱的婊子都瞧他不起!

伍民心头恨意翻涌,照着身旁熟睡的粉头就打了一耳光,那丫头顿时惊叫一声坐起身来,见他一双眼正冒着绿光看过来,又吓得瘪了嘴,刚想哭,转念想这辈子赚的不就是这份窝囊钱,又将哭憋了回去,只泪眼盈盈地求饶,“都是奴不好,爷快别生气了。”

哪知这般做小伏低更激发了他的凶性,被他掐着脖子按住下死口咬,一会儿的功夫已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处好地方。

“妈的!你们不是爱他么?”伍民发泄地咬着牙,“要是你们见到过他伺候人的样子……比狗还不如!你们还爱他?!”

“不、不爱,不爱……”

那小丫头已经被折腾得进气少、出气多,一张脸憋得青紫,两脚胡乱地蹬着被子。

伍民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眼见人就快不行了,这才心里舒坦了,悻悻地将手放开,却又下地取来一方荷包,打里边掏出一把碎银子,掂了掂,扬沙子一般扬到那小丫头血淋淋的皮肉上。

“还不起来谢恩?”

小丫头才缓过一口气,怕他一不高兴再将自己折磨一番,哪还敢躺着,顿时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却是连银子也不敢捡,只跪在他身前一个劲儿地磕头,“多、多谢伍老爷的、的大恩。”

伍民笑起来,伸手拍拍她的脸,“行了,瞧把你吓的!出去吧,教你姐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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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民锲而不舍地往山西会馆递名刺,期间又有好几个掌柜的来到段不循跟前诉苦,说他这几日常去铺子里搜刮,不给银子就胡搅蛮缠,弄得生意没法做。

一来二去,段不循心里那股火便也压不住了,与静临说去码头上验货,出门却是带上了走茶盐时的护卫冯时、冯遇两兄弟,三人径自奔着金满楼而去。

金满楼里依旧是那帮乌合之众,伍民坐在主位,柳祥主陪,余下尽是些臭鱼烂虾,不值一提。

柳金龙死得悄无声息,柳祥连夜派出两个家丁去柳家老宅探听消息,那俩人却也有去无回,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柳祥吓得要死,心里却愈发笃定,事就是段不循干的,他欠自己儿子一条性命。

压着这样的血海深仇,柳祥却不敢轻举妄动,好在是因柳文彦的关系结识了伍民,虽然一时弄不明白这人什么路数,也察觉此人与段不循之间关系微妙。与他来往越多,就越觉得报仇之事并非毫无希望,反倒是可以徐徐图之。

上次央他做中间人请段不循吃了一顿饭,席间就见段不循对他十分忍让,否则也不会被灌得酩酊大醉,差点被火烧死……一想那这场大火,柳祥面上立即浮现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望着走进包房的段不循上下打量,心里只恨他命大,没教那场火给活活烧死。

见人来了,伍民倒也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乔张做致,反倒是嘿嘿一笑,起身到门口相迎,嘴上埋怨道:“你如今可是愈发难请了!”

刚走几步,却见他身后又跟进来两个壮汉,人一愣,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住,“不循,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不循穿着身浅绯色蜀锦襕衫,头戴白玉冠,腰缠犀角带,手摇着洒金扇,满面春风,嘴角噙着丝似有若无的笑,目光却是越过伍民直接看向柳祥。

柳祥心里一惊,一瞬间心跳如擂,转念一想,戚氏母子早就被自己打发了,放火的事是死无对证,自己若是心虚了,反倒会招他的怀疑,因就强自镇定下来,抱拳拱手道了一声“大官人”,也朝门口迎了过来。

冯氏兄弟把守住包厢门口,冯时扫了满屋人一眼,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都滚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段不循和伍民,一时闹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段不循轻摇洒金扇,笑得倜傥,“诸位听不懂话么?”

他生得英挺,言笑晏晏的时候很招人看,嗓音也动听,丝滑如绸缎般悦耳。

静临心里爱极了他这副模样,可落在旁人眼里却像是见了活鬼,只觉得瘆人。伍民看着段不循,双瞳骤然一缩。

满屋人顿时噤声,一个跟着一个,灰溜溜地贴着墙壁滚了出去。

柳祥落在最后,一步还没跨出,便被冯遇一胳膊拦住。

“大官人……这是何意?哎!——”

话音刚落,便被冯遇搡了一下,向后趔趄两步,撞到了屋地当间的黄花梨木圆桌上。

“段不循!”

伍民惊怒交加,漏风嗓子已然变了声,“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段不循笑着反问,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冯时冯遇,快搀上你们伍大爷,省得待会儿他受不住。”

冯氏兄弟早就将门关严了,一左一右将伍民架起,拖到门口不让他动弹。

柳祥看这架势早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嘴唇发白,却仍然勉力维持着咧嘴的形态,“大官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晚生从前的确的罪过您老,如今不是都改了——”

“跪下。”

段不循“啪”地一合折扇,掇了把圈椅坐下,用下颏示意柳祥。

柳祥瞅着他唇边的笑,佝偻的腰缓缓伸直了,“大官人,您莫不是在说笑吧?”

段不循笑着摇了摇头。

“若我不跪呢,大官人待如何?”柳祥干巴巴地问道。

段不循轻笑出声,指关节一下下地叩着桌子,“那可不好说。”

伍民最恨他这副气定神闲、高高在上的模样,此刻更是觉得他不是教柳祥跪,而是教自己跪。当即阴恻恻道:“行啊,你如今是不管不顾了,连我的薄面也不给了?!”

段不循豁然抬头,冷冷地看了冯时一眼。冯时会意,掏出塞口直接将人的嘴给堵了。

柳祥先前还心存侥幸,见状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上涔涔流汗,“晚生从前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得罪了大官人,还望大官人海涵!”

话落则磕头到地,“砰”地一声,额上顿时破出血来,心头的血却是汩汩而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教他抓住他的把柄,但凡是教他抓住了一分一毫,他都要段不循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段不循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他这副忍辱负重的神情,直到看腻了方才俯下身,轻声道:“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更何况是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心里想的是不是这个?”

柳祥的心仿佛是被一只脚狠狠地踩踏、蹂|躏,早已恨得麻木,答话的声音也变得麻木,“晚生怎么敢、怎么敢。”

“这都不敢?”段不循朗声大笑,“我亲手杀了你那孽种,你却跪在我的面前说你不敢!”

“你——”

柳祥哪还能忍得住,猛地往上一窜,直冲段不循面门而去。

段不循早有防备,却是不躲不闪,仗着自己臂力过人,只一拳便将人击倒在地,随后一脚踏上他的胸口,用力一碾,“敢肖想我的女人,你们这对父子早就该死!”

柳祥鼻孔和嘴里流出血沫,糊了脖子和半张脸,“士可……杀,不可辱!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否则……我活一天,就一天想……杀了你!”

“不不不”,段不循连连摇头,看向早已恨得脸红脖子粗的伍民,“那多没意思,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想杀我的人可多着呢,伍老爷心里最清楚,回头你到他那挂个名,看看这辈子能不能轮得上你!”

起身走向门口,拔了伍民的塞口,轻拍了两下他的肥脸,笑呵呵道:“伍大哥,你不是找我有事么,怎么见了面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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