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林降一进教室，吕思柠便喋喋不休地和她吐槽许浩。
说许浩这人不行，外表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说话可没品了。只她在场馆和他待的那几分钟，就不断听到他和他那帮队友恶俗地开女生玩笑。
林降恹恹地听着，并不过多搭腔，关于许浩这人的人品，她那天晚上就已经见识过了。
“对了，岁岁，他那天还找我要你微信来着。”
吕思柠忽地冒出这么一句，林降心头一凛：“你没给他吧？”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吕思柠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摊在桌上，继而郑重其事地看向林降，“他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以后再找机会接近你的话，你可千万不要搭理他。”
“好，我知道了。”林降松了一口气，不过心下觉得，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遇上许浩了。
毕竟姜辞上次把他打得不轻，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来骚扰她了。
不过关于上周五晚上她们遇见许浩那事儿，林降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吕思柠了。
一来这小妮子胆子小，知道了指不定得多愧疚呢。二来，她也没受到什么伤害，除了姜辞眉角的那道疤。
眉角的那道疤……
也不知道姜辞那道伤疤恢复得怎么样了。
“岁岁，你那天晚上是和姜辞一起回去的吗？我和许浩说完话，转身去找你，你就不见了。最后还是宋远航告诉我，你和姜辞一块儿走的。”
林降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她轻咳了下：“那天走得有点急，忘了和你打招呼了。”
“走得急？”吕思柠挑眉，声音染了几分调笑，“你和姜辞最近接触得有点多哦，怎么，你不怕他啦？”
林降有些脸热，连忙作势低头去翻找东西：“就还好，普通同学的相处。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他这人接触时间长了，感觉也没那么可怕。”
“我就说吧，他这人不错，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嗯嗯。”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凳子被拖开的“刺啦”声，接着是书包被人“咚”的一下放在了桌上。
林降知道是姜辞来了，他这人一向如此，早上来到教室一定会弄出一点动静。有时还会碰下她的凳子和椅背，似在刻意告诉她，他来了一样。
林降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所以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只默默将凳子往前挪动几分。
可她保持沉默了，很明显，有人却很兴奋。
姜辞的身影一落座，前排的宋远航便迅速将头扭了过来：“哎呦，你今儿怎么迟到了？不会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太久，身体太虚，早上爬不起来了吧？”
宋远航说话的时候隔着林降，他这些话便一字不落地全部进了林降的耳朵里，她听得一知半解的，可身后的姜辞却全然明白。
姜辞拿起书，作势要砸他，眼神落在林降白皙的脖颈上，喉结滚了滚。
“你能不能思想不要这么龌龊，老子他妈就是堵车了！”
身后的声音清晰，林降这下瞬间懂了。
她耳根发热，却又无处能躲，只能眼睁睁等着那红色蔓延至脸颊，继而消散。仿佛宣纸上滴落的绛红，顷刻间渲染开来。
姜辞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朝宋远航扬了扬拳头，让他立马住嘴。
宋远航适可而止地换了话题，手指指了指他眉骨的位置：“你这儿怎么搞的？哥们不过两天没见你而已，你还负伤了？”
姜辞轻嗤一声，不甚在意，说出的话也是懒散至极：“走路没注意，撞到柜子了。”
宋远航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啧啧称奇：“牛！这把年纪走路还能被撞到的，你是第一个。”
两人的对话停止，林降悬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落了下来。
她原本还担心姜辞会提上周五的事儿，哪知他竟然一句都没提。
借着传试卷的功夫，林降的眼神快速在他眉眼处扫了一眼，创可贴已经被他拿掉了，淡红色的一条细长的伤疤，此时已经结痂，伤口周围的颜色有些暗沉。
她虽是很短很轻的一眼，可还是被姜辞捕捉到。后者眉峰微挑，林降立马就看清了他眉尾跳动的那颗黑痣和同时变了形状的伤疤。
很奇怪，非但不狰狞，反而平白增添了几分痞气。
很快，林降便收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张纸条，字迹桀骜，一如他本人此刻咄咄逼人的气势：林降，你偷看我？
林降有些无奈，咬着唇，思索片刻，还是回了一句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话：你看错了，我没有。
姜辞：你没有？那你刚才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林降指尖捏着那张纸条，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层细汗，看着这几个字，她毫不怀疑，此刻身后的姜辞应该是在嗤笑。
林降将掌心在腿上擦了擦，这才拿起黑色水性笔郑重其事地写道：我是担心你这道伤会留疤，刚好在眉骨的位置，怕对你造成影响。
姜辞回得很快：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这张脸就算是留了疤，依旧还是会很帅。
林降抿唇，看来真是她想多了，以姜辞的这种性格，可能真没什么大问题。
她缓了缓，继续提笔写到：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那天晚上帮我。还有，刚才在宋远航面前也没有提那件事儿。
姜辞默了会儿，良久，林降才再次收到他递过来的纸条。
我倒是并不介意把我的丰功伟绩告诉他，不过这件事儿不是还涉及到你吗，你没说能说，我也不敢到处宣扬。
林降看着纸条上那行云流水的一行字，唇角轻轻弯了弯。
这件事儿，好像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独有的秘密，谁也没有再提，谁也没有主动将它向第三个人倾露。
好似被阳光铺满的阁楼里，总有一处角落，静谧地滋养着专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一周后，姜辞他们篮球比赛赢得的奖品正式开始兑现。
除了嘉南校篮球队可以得到一笔五千元的奖金外，主办方出手阔绰，任何一位参加这次比赛的球员，都可以从他们收藏室挑一件礼物带走。
众人惊呼，这次真是碰着不差钱的主儿了。
好几个球员都挑了篮球和球衣，其他也大都是和体育相关的纪念品。可这些东西，姜辞家里多的是，他没兴趣。
他双手插兜，步调懒散地在收藏室里闲逛着，神情散漫，好似并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突然，漆黑清亮的瞳仁聚焦在某处没动了，顺着那视线看去，一只粉白的狐狸玩偶安静躺在角落里。
玩偶被放在最里层，显然是因为大多数男生都对它不感兴趣。
姜辞眯眼看了一会儿，继而拿出手机，在搜索软件上快速翻着，很快唇角一弯，径直朝着玩偶走去。
等他出来时，其他队员都已经离开了，唯独宋远航还在门口等他，手里抱着一个篮球。
他见姜辞什么都没选，就提着这么一个玩偶出来，目瞪口呆：“你……你竟然喜欢这种，还真是少女心……”
姜辞也没和他废话，丢下一句“我不回学校了”，便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徒留宋远航一人在风中凌乱。
车上，司机见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然抱着这么一个可爱的玩偶，不由出声调侃：“帅哥，送给女朋友的啊？”
姜辞神色有些窘，没回答。
司机笑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都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看好你哦。”
半小时后，车子在林降平日下车的公交站停下，姜辞没再往前走，找了处僻静的花坛坐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磕出一根，点燃衔住，抽了几口又觉得没意思，径直捻灭在旁边垃圾桶的烟灰盒里。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大冷天的，抱着一个他根本看不懂的娃娃在路边等一个女生……
可行为有时候总是先于思想。
姜辞起身，打算离开。
他其实可以回学校的，或者在学校门口拿给她。但她脸皮薄，一定不会收。即便是收了，她也不方便拿回来。
或许他可以放在她家门口，可他并不知道她家的门牌号，贸然一家家问，恐怕会打扰到她的邻居。
或许……
姜辞烦躁地拨了拨头发，重新坐回花坛边，他以前竟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么磨叽的一面。
只是他这样一张脸，再加上旁边放着的玩偶娃娃，即便是表情再臭，也还是挡不住一群小女生自动脑补浪漫情节，继而接二连三地过来要微信。
就在他再一次拒绝了过来搭讪的女生，百无聊赖地等了好几个小时后，那抹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林降从公交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都没看他这边一眼，径直往前走。
“林降。”姜辞叫她。
林降伫足，眯了眯眼，因为光线的原因她并没有看清。
靠近两步，确定那是姜辞后才小跑过来，她跑得急，还带着些喘：“你怎么在这儿？宋远航说你不回学校，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家了。”
“没，”姜辞侧身，将那只掩在他身后的狐狸玩偶露出来，“这个给你。”
“玲娜贝儿！”林降惊呼，身体不自觉就靠近了几分，从姜辞手中接过玩偶，小心摸了摸它的耳朵。
姜辞一见她唇边的那两个梨涡，不知为何，之前所有的不快瞬间便消散了。
其实，他之前也不过是听她和吕思柠聊天时偶尔提到的一句，他平时哪里会在意这些。
可他有心送她，却总未寻得合适的理由。
好不容易借这次比赛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那会儿在手机上确认后，便当即就决定了。
“这是你的吗？”林降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正事儿。
“嗯，也不知道这次比赛的主办方抽什么疯，非要送这种礼物，”姜辞垂眸看着她，声音有些别扭，“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喜欢，没办法，只能找个人帮忙处理了。”
“主办方送的？”林降一愣，可她那会儿分明看见宋远航拿的是一个篮球，而且还在班里炫耀了好半天。
“可为什么宋远航的是篮球呢？”
“……每个人的不一样，我是优秀球员，所以礼物自然特别些。”
“哦……所以，你不会拿了礼物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你想得美！”姜辞作势要弹她脑门，林降立马躲开。
“我是路过，正愁这玩意儿没地方扔呢。”
“这多可爱啊，扔掉干嘛。”
“也就你觉得可爱吧。”
林降沉迷于玲娜贝儿的可爱中，没和他计较。她之前有过几个类似的玩偶，可尺寸这么大的，手感这么好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姜辞怕她一会儿回过神来，就没这么好骗了，又随便说了几句，便转身要走：“这东西就交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不喜欢的话，直接丢掉就行。”
“谢谢。”
林降当然没丢，她将玩偶抱回去放在床上，还十分大方地分了一半的位置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