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落了一场雨，空气中平添几分冷意。

细细的雨丝拍打在旁边的窗户玻璃上，似绵密盘错的蜘蛛网，雾蒙蒙的一片，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林降听着窗外的雨声，好似在脑海里穿梭。她小腹坠痛，提不起半分精神。拿一只手挡在眼前，脑袋枕在胳膊上，长睫轻阖着。

她一向怕冷，更何况是在这特殊时期。所以即便今天已经穿了较为保暖的羊绒毛衣，依旧觉得手脚冰凉，指尖寒意阵阵。

吕思柠出去帮她买暖宝宝了，林降本来打算自己去的，对这事儿她有阴影，一般都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

可她实在疼得厉害，腿脚又没劲，多走一步都艰难，更别说出去买东西了。

吕思柠发觉后，二话不说便撑了雨伞出去，还轻声埋怨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林降其实想和她说，她这是老毛病了，不用太紧张。可吕思柠跑得太快，林降回眸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吵闹声，接着便是椅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林降知道，是姜辞回座位了。

她长睫颤了颤，撑在小腹上的手掌动了动，却没应声。

姜辞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明明穿得不少，全身上下也捂得严严实实，可依旧浑身发抖，就连指缝露出来的那半张小脸也没有丝毫血色。

偏偏额角还有一层细汗。

他有些慌，声音不觉就比平时大了几分：“林降，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和我说。”

林降听到他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从身后，到身旁，再到耳侧，她想告诉他没事儿，她只是肚子有点疼。

可她痛得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刚打算开口，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那几秒，林降感觉到她好似在风中奔跑，迎面而来的，有清寒气，还夹杂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再醒来时，入目便是一片苍白。

林降眼神不聚焦，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担架床上。

右侧是一面浅蓝色的拉帘，拉帘下，姜辞翘腿坐着，指尖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眉头拧着，脸色算不上好。

林降本想撑着胳膊起来，可动作间才发现右手还挂着点滴，一阵输液管碰上落地输液架的声音，反而把姜辞的视线招了过来。

黑眸明目，紧锁着林降的脸颊，算不上多和善的眼神。

林降舔了舔唇角，打算率先打破这尴尬：“我这是在哪儿？”

“校医务室。”

姜辞回答的简短，话题瞬间终止。

林降讪讪：“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估计就是有点低血糖。”

姜辞嗤笑一声，搭着左膝盖的右腿放下来，凳子往前挪动三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缩短不少。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自己有这毛病为什么不注意，不注意就算了，还不早说，你知道我……”

林降抬眸盯着他，长睫扑闪了几下，姜辞喉间一哽，蓦地就噤了声。

她躺着，他坐着，本就没什么气势，再加上他那一贯的强势态度，林降隐约觉得她有点像是在被人训话的意思。

姜辞说话的语气属实算不上好，甚至还带着浓浓的嘲讽。可那双黑眸实在清亮，不参任何一点杂质，让人几乎毫不费力，就能透过他这并不算友好的语气，瞬间窥探到他的内心。

他好像是在担心她。

这还是林降第一次见他发火，以往都是懒散或者随性，就连和许浩那次他也没有太多情绪，基本是上去就打，打完立马恢复往日的痞气。

眼前的姜辞她没见过，却并不觉得害怕。

“你什么？”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就这么接了一句。

姜辞气结，念及她是病号，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伸出右手在她头顶狠狠揉了几下：“我们有多担心你，你不知道吗？”

林降瞬间就有些惭愧，她确实没考虑到这点，因为她的事儿让他们一块跟着担心了。

“我之前因为类似的事情，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所以就有些害怕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

林降垂着眸，说话的时候刻意不去看姜辞，眼神停在输液管调节器处，看一滴滴药水从软管流入滴斗，再由滴斗进入她的体内。

这样缓慢且有规律的过程莫名就让她觉得放松。

开口和姜辞聊这个话题，于她而言，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什么经历？”

姜辞脸色虽不见好，可语气已经缓了三分，说着，俯身将旁边的水杯递给她，顺手又帮她把输液管调正。

林降接过喝了一口，温热的，不至于太烫，却也足够可以暖胃。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这里没有其他人，这杯水应该是姜辞帮她准备的。

在有些地方，眼前的这个桀骜少年好像也还挺细心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第一次的时候我没经验，当时在学校，弄到裤子上了我不知道，就被班上的同学议论了挺长一段时间。”

姜辞快速滑动手机的指尖突然一顿，半天没了接下来的反应。

林降侧眸去看他，他低着头，眼神被额间细碎的刘海遮住，看不清情绪，只是嘴唇抿得紧。

他本就属于薄唇，此刻唇线抿得笔直，无端就让林降联想到了锋利的刀锋，有些骇人。

她拿不准他具体是因为什么生气，也就没敢再继续说。伸手端了旁边的杯子，无声地又喝了两口。

须臾，林降终于从那凛冽的刀锋中再次听到了话语。

“傻逼吗？”

“啊？”林降没懂。

“那些议论你的人，是傻逼吗？”姜辞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语气凉凉，“多正常的一件事儿，他们是傻逼吗？就这还值得被议论？”

“嗐，青少年不就那样，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林降说完，等了片刻，见姜辞没有答复，她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

半晌，又突然听到他忽地冒出一句。

“你早该转学了。”

“那是初中的时候。”

“初中的时候就应该转。”

林降：“……”

两人又坐了会儿，吕思柠冒着雨，提着一大袋东西姗姗来迟。

有红糖水，暖宝宝，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一些保暖物品，也不知道她跑了多远买的。

姜辞在吕思柠刚进来那会儿便离开了，说是有事儿，出去一趟。

林降以为他是有事儿要忙，也就没在意。姜辞不在，她和吕思柠说起话来也就轻松多了。

“岁岁，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你说普通的一个姨妈，你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我刚回来听宋远航说，吓得东西都来不及放，直接就跑过来了。”

林降很是不好意思，因为她个人的原因折腾大家：“思柠，不好意思啊，我以前来姨妈也会疼，我以为是老毛病，就没怎么在意。这次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吃了冰的东西，才会这么严重。”

“那你以后可得记住了，下次姨妈前可不敢再碰凉的了。”

吕思柠边说，边冲了一碗红糖水递给她，又打开一个暖宝宝贴在她的小腹，一切收拾妥当，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不过岁岁，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下姜辞，要不是他把你送过来的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听宋远航说，他见你晕倒，伞都没拿，立马就抱着你就往校医院跑，那速度快的，宋远航单人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嗯，好。”

林降抿了抿唇角，神情有些不自然。难怪她隐约中觉得，那会儿闻到的味道有些熟悉。

两人又聊了会儿，等姜辞提着东西从外面进来时，吕思柠便打算回去了。下节是英语课，姜辞有那个实力逃，她可没有。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倾照下来，好似为薄薄的云层镶了一圈金边。并不浓烈，反而淡雅。

几缕被玻璃窗户切割的光晕，就那么径直落在姜辞的侧脸，眼尾的那颗黑痣好似也在随着光影跳动。

林降见他将袋子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又仔细拆封，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刚才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不然呢？”姜辞暂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挑眉，“你有看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林降吞了下口水，没输液的那只手悄悄捏了捏旁边的床单：“……那你是怎么送我过来的？”

虽然吕思柠刚才已经和她说过了，但她还是想亲口确认一下。

姜辞此时已经将塑料袋打开了，正鼓捣着餐盒，头都没抬，丢了一个字：“抱。”

林降没声了。

姜辞将打开的餐盒放在木桌上，又将木桌朝她的方向移动几分，方便她可以吃东西。

见她垂着眸，忽地就恶趣味地想要逗逗她：“不过，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

他刻意停顿，林降眸光微颤：“没想到什么？”

“你还挺重！”

“是吗？”林降抿了抿唇角，他是第一个说她胖的人。不过以前也没有人抱过她，想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那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姜辞若有所思，扯唇轻笑，“好像是有那么点，不过来日方长，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回报我呢。再不济，哪次我生病的时候，你也抱我来医务室？”

林降顿时语塞，抬眸将他由上自下打量了一番，语调吞吞吐吐：“我想……我应该没有这个能力吧。”

姜辞将碗朝她推进几分：“和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快吃吧，我查过了，这个可以吃，对你身体有好处。”

林降倾身去看，一碗色泽鲜美的皮蛋瘦肉粥，包装精致。是她和吕思柠之前路过好几次都舍不得进去的那家。

可她这会儿右手还挂着点滴，不能动。

她朝姜辞抬手示意，姜辞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眉尾上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什么意思？要我喂你？”

林降只当他这句话也是在开玩笑，十分好脾气地解释道：“麻烦你能不能帮忙把碗往左边放一点，这样我用左手就可以吃了。”

姜辞这次倒是没为难她，很细心地帮她调整了位置，还给她递了几张餐巾纸。

林降小口吃着，姜辞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刷着手机，偶尔看她两眼。

直到林降吃完粥，又将输液打完，两人才一起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