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随着晨间薄雾一起撞进林降生活的，还有她第三次的月考成绩。

室外白茫茫一片，好似帘幕下挂着一层白霜。林降拿指腹蹭了蹭，隔着玻璃，一个清凌凌的世界就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岁岁。”

吕思柠在旁边叫她，林降回眸：“怎么了？”

“你这次考得也太好了吧，”她手里还拿着林降的语文试卷，“语文和英语一直都是你的强项，文综发挥稳定，只是没想到数学你这次也进步这么大，整体名次一下子就进前十了。”

吕思柠很是羡慕，看看林降，又扭头悄悄瞥了眼后座正在睡觉的姜辞，压低声音：“你老实和我说，姜辞是不是偷偷告诉了你什么学习秘诀，不然，这么短时间内你怎么会进步这么快。”

林降无奈摇头，要说秘诀，姜辞还真没告诉过她。

不过她的数学成绩也确实在他帮忙补习后，才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归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找到了一些学习规律。

不过以她目前的水平，对这些规律也还只在一知半解的阶段，她自己都还在摸索，就更别说教吕思柠了。

所以，专业的事儿，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林降朝身后示意了下：“要不，你也找姜辞问问？说不定他帮你讲讲，你就能找到方法了。”

吕思柠立马摇头，一想到姜辞以前对待女生的那个态度，她就浑身打冷颤：“我就算了吧，我还是问宋远航吧，虽说他成绩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比姜辞好沟通。”

林降无奈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再说，你不是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吗？”

“那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他对你和对其他女生不一样。”

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降哑然，余光里瞥见依旧趴在书桌上的少年，侧脸俊朗，光影淡然。

恰巧上课铃声响起，林降垂眸从课桌里拿出历史书，十分自然地就结束了和吕思柠的这个话题。

她原本也就没打算回复，也不知晓该如何回复。

这节本来是体育课，可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体育课就好似那觥筹交错的盛宴上，立于殿堂正中心的花团锦簇，不过只是摆设而已。

形同虚设的东西，最是无用。还极易招来过路人的好奇，以至于上手触碰。

眼前，便是这种情况。他们的体育课，总是会被其他学科老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占据。

大家似乎对这些也已经再习惯不过了，从他们不发一言地集体低头从课桌里拿历史书，就能看出来。

可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上课时间已过去十分钟，此时本该站在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却依旧没有出现。

堂下开始哄闹，有几个活泼的学生甚至开始闹作一团。最后还是班长去请了班主任过来，这喧哗才被制止。

这节课在班主任的计划之外，加上学生又兴致恹恹，于是她大手一挥干脆直接将这节课改成了自习。

可以去操场上活动，也可以留在教室自习，自主选择。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人便跑了一半，她有些无奈，对着那群飞奔的背影恨恨咬了咬牙。

林降原本是打算在教室自习的，她甚至已经将试卷都准备好了，可吕思柠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忽地就笑了，收起试卷，合上课本，从凳子上起身：“劳逸结合嘛，我知道的。”

吕思柠“嘿嘿”一笑，立马跟上她的脚步。

室外的气温低，一出来，便瞬间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意。可正是这凉意，让两人的思绪也都清明不少。

林降和吕思柠在运动方面都没什么天赋，所以一般在体育课上，她们都会尽量远离球类或者其他竞技类的活动。

这会儿，两人正沿着操场最外圈的那条跑道慢跑，为了解压，也为了让身体不那么冷。

忽地，离她们不远处的篮球场处传来一阵喧哗，熙熙攘攘的，瞬间一群人便都围了上去。

嘈杂声倒是不小，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晰，更看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同学从她们身边经过，正朝着喧哗的方向跑去，吕思柠爱热闹，当场就把人拦下了：“同学，请问下，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为什么你们都往那边跑呀？”

来人是个小个子男生，瘦瘦的，戴一副眼镜。本来被拦下来有些不高兴，可眼神对上林降的脸庞时，倒是没由来地脸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人在打架，好像还是姜辞。”

“姜辞？”林降的反应比吕思柠还快，一双眸子满是惊诧，“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男生摇摇头：“不大清楚，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明星，我这不正要去看吗。”

吕思柠朝他点头道谢，男生的眼神又在林降脸上扫了一圈，便快速跑开了。

“岁岁，要不我们也……”吕思柠话还没说完，便见林降的身影朝着那人群跑了过去，她有些纳闷，林降一向是最不爱凑热闹的人啊。

“岁岁，你等等我……”

等林降到时，许是因为最激烈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原本围着的人群散开几分，她顺着那散开的缝隙抬眸去看——

姜辞靠篮球架站着，躬着身，两手微微撑在膝盖处，大口喘着粗气。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健壮的男生，那体格，一看就是体育队的。此时却正捂着身体吱哇乱叫。

宋远航从人群外挤进去，神情震惊，对着姜辞欲哭无泪：“大哥，你都做了什么啊！我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而已，回来怎么变成这样了？苍天啊，现在要怎么办？”

姜辞没搭理他，抬手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打算离开。

走了几步，似又想起来什么，又退回刚才的位置，垂眸看着地上的几个人，眼神狠厉：“刚才那些话，你们以后最好永远也不要再说。否则，我听见一次，就打你们一次，听懂没？”

地上的人压根发不了声，只连连点头。

姜辞没再多看一眼，舌尖抵了抵脸颊，继而对着周围扫视了一圈，神情冷冽。

就是这一眼，林降的视线顷刻和他对上，她心下顿时一凛。

寒风中，姜辞额间的刘海被吹动几分，他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却完全的狠厉，隐约还能看见几分嗜血。

这是林降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第一次是他和许浩他们打架那次。

姜辞也看见了她，他的神情稍显不自然，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便迅速移开了。

他迈步朝教室走去，原本拥挤的人群便立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林降快步跟上去，一路踩着他身后的影子，也不说话，两人皆是沉默。

行至楼梯拐角，前面的人忽地顿住，林降没防备，一头撞上他坚硬的后背，磕得眼泪直流。

而对方却忽地笑了，语气一如既往的痞：“林降，你跟着我干嘛？”

林降微怔，心想，他这情绪转化也太快了吧。

她绕了一下，来到他身前，刚才在人群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脸颊有伤痕，这会儿离得近，才发现不只脸颊有，额头有，手背也有。

她垂眸，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受伤了，我陪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不去。”姜辞一口回绝。

“那回教室？之前你买给我的创可贴还有剩，不去医院的话，至少也贴个创可贴吧。”

她的声音温软，音色空灵，即便是此刻带着点不高兴的情绪，也依旧让人听得如沐春风。

姜辞蓦地就没了脾气，不对，他本来对她就没有脾气，只是她将他对其他人的脾气也一并拂了去而已。

“林降，你关心我？”少年的语气里含着几分热切，眼神也因此隐隐透着亮光。

林降点头，并不打算掩饰：“我是担心你，即便是普通同学我也会担心，更何况你之前还帮过我那么多次。”

姜辞扯唇一笑，语气淡然，又微微含了点纵容：“行吧。”

林降没懂他这个“行吧”到底是针对什么，脑子里还惦记着要帮他贴创可贴的事情，便又重复了一遍：“那现在回教室贴创可贴？”

姜辞冲她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会儿，教室里还有几个学生，不过也都是十分刻苦的尖子生，不参加活动，不参与聊天，从此刻他们奋笔疾书的样子就能看出。

所以，对突然走进来的林降和姜辞，他们自然也是没什么兴趣。

林降动作放轻，弯腰从抽屉里找出上次姜辞买给她的创可贴，除了之前被倪郁浓她们用书划破手那次，她后来没再用过。所以，数量上是肯定够的。

手背上的伤，姜辞可以自己处理，可脸颊和额头的就有些费劲了。

林降看着他拿着撕开的创可贴半天没找准位置，忽地深呼了一口气，示意他，将创可贴给她，她来帮他贴。

她的指尖很软，碰上他的额头，触感微凉。

又是这样一副场景，姜辞一垂眸便是她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他喉结滚了滚，压着声音：“林降，你怎么不问我刚才为什么打架？”

林降声音轻柔，反问：“那我问你，你会和我说吗？”

姜辞果断回绝：“不会。”

林降长睫垂着，好似并未被他这句话影响，依旧仔细着手上贴创可贴的动作，声音比刚才还要轻：“所以我不问。”

她理解，所以她不问。就像之前她的那些事情，他也没有追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