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激烈的情绪宣泄，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演出结束后，大家的状态都有些困倦，乃至萎靡。
林降排在等待签名的队伍里，转眸去看旁边的吕思柠她们。
吕思柠和宋远航很明显状态已经很差了，两人蜷缩着身子，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倒是姜辞精神抖擞，修长手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视线时不时地往她的方向瞥一眼。
在他漆黑瞳仁再一次看过来时，林降适时地朝他招了招手。
姜辞走近，视线却并未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朝她扬扬眉，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有事儿快说。
林降倒是不介意，除却偶尔说正事儿的时候，其余时间，他大多时候都是这副痞里痞气的态度。
奇怪的是，却并不惹人厌。
矜贵和懒散的结合，在他的身上，莫名就碰撞出了一股无欲无求的意味。
这股劲，随着他的靠近，被风带到林降身上，最直接的感受便是一股清寒之气迎面扑来。
林降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对面的姜辞皱眉，接着就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作势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林降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没事。”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降才想起来叫他过来的原委：“我看你们都挺累的，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你和思柠他们说一声，签名这事儿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就行。”
“行啊。”
姜辞也不矫情，说完便直接迈步来到吕思柠和宋远航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隔得远，林降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猜测，姜辞应该是按她的意思在和他们解释这件事情。
片刻，便见着吕思柠朝她的方向挥手告别，林降连忙抬手应着。
看着他们三人离开的背影，林降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儿，寒风中排队属实有些折磨人，她还能靠意志力撑着，可是让其他人一起等着，就有些为难人了。
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林降侧身从队伍里站出来几分，朝前撇了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呢。
不过这会儿就她一个人等着，倒也没那么着急。
可没等她这口气彻底放松下来，肩膀忽地又被人拍了一下，头顶落下来一片阴影，林降扭头去看——
姜辞那张唇角轻扯的脸，瞬间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你……你刚才不是和思柠她们一起走了吗？”
“谁说我要和她们一起走了？”
“那你刚才是……”
“送她们走。”
林降：“……”
不过，因为他这突然的折返，林降倒是瞬间没觉得那么无聊了。此时再看排在她前面的队伍，竟觉得，猎猎寒风中排队等待签名，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姜辞似乎还记挂着刚才林降打喷嚏那事儿，刚站定，便伸手去脱身上的外套。
这次，她再阻止也没什么用了，他语气沉沉地去吓她：“你快披上，周围人都在看你呢，你越不穿，被人盯着的时间就越长。”
林降脸皮薄，平时人多一点的地方都不愿意去，哪里受得了这么被人直白得看，尤其不自在。
她取下身上的背包，又将手中拿着的CD塞给姜辞，手指一抬，快速从他手中接过外套，一秒钟穿上。
动作利落地说她没经过训练，姜辞都不相信。
穿好衣服后，林降再去看周围，只见大家或低头看手机，或忙着和周围人说话，分明就没有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
她有些无奈，抬眸去看他，姜辞却只是轻笑，混不吝的样子，让她拿他没办法。
林降轻叹一口气：“穿好了，把背包和CD还给我吧。”
她伸手，却只有CD落回了她手中。
“还有背包呢？”
“我帮你拿着，你一会儿找人签名不方便。”
林降想说，其实没什么不方便的，可此刻穿着他的外套，鼻息间充斥着独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淡香和烟草味，她蓦地就有些舌头打结，说出口的话，也瞬间没了气势：“那……谢谢你了。”
队伍比林降意料中前行得快，约莫四十分钟左右，就轮到她了。
她仔细地将手中的CD递上去，询问对方能否将名字签字背面，这是她妈妈最喜欢的一张专辑，想留作纪念。
对方是一位年龄约莫四十的中年男子，戴着墨镜，打扮朋克，身上那股子属于摇滚人的劲儿太过于明显，以至于丝毫没有被岁月掩盖分毫。
他一下就认出了林降拿的这张是当年的珍藏版，限量发售，现在还能将其保存如此完好的粉丝，对“夜旅人”一定是真爱。
于是很爽快地便答应了林降的要求，还顺便将他们最新的唱片送了一份给她，临了，还不忘祝愿林降和她男朋友长长久久。
等等……
男朋友？
待林降反应过来，意识到对方指的是她和姜辞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打算解释，却又觉得对方不过是顺口说的一句而已，她如果真那样做了，才反而显得有些过于较真了。
踌躇不定，她回头去看姜辞的神色，见他倒是一副云淡风轻，好似根本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这才道了谢起身离开。
不过，林降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安，怎么想，她都觉得是姜辞吃亏。
寒风中和她一起等了这么久，帮她背包，最后还被误认为是她的男朋友。不管他怎么想，林降都觉得她有这个必要和他解释一下。
“姜辞，”林降停下脚下的步子，抬眸去看他，“刚才的话，你不要太在意，如果对你造成了影响的话，我和你说声抱歉。”
姜辞皱眉：“刚才什么话？”
“就……说……我俩是……”
“说我俩是男女朋友？”姜辞极其自然地接过话，这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顺畅的不行。
林降点头：“对，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介意。”
“林降，我发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林降：“嗯？”
有意思吗？她怎么没觉得。
姜辞似乎格外热衷于看她一脸懵的表情，语气欠欠的：“对我有没有不好的影响，我还没说话呢，你就先给我盖棺定论了？”
不是，她也没说什么呀，无非就是依照事实解释了一下，况且，她态度也挺好的啊。
林降不知他这莫名的语气因何而来，干脆不再说了，好脾气地反问：“那你自己觉得，对你有影响吗？”
“有！”
“那是什么影响？”
“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想到，等想好了再和你细说。”
林降：“……”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的出口处传来一阵吵闹，人太多，现场很是拥挤，没多久混乱便蔓延到了他们这边。
姜辞当即伸手，将林降往身后一揽，待确定她不会受到影响后，才只身去看。
片刻，他回来，和林降解释：“好像是粉丝之间发生冲突了，现场有点乱，我们先走吧。”
林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一时间也有些害怕，怔怔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他的身后快速朝着另外一个出口走去。
意外发生得太过仓促，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惊慌失措下，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虽然姜辞已是最大程度地护着她了，可林降还是不止一次地感觉到小腿被人踹，胳膊被人推，最后一次是手腕被人撞了下，她手中拿着的CD应声落地。
林降暗想糟糕，当即便要弯腰去捡，可人流太过拥挤，几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她被动地被推着走到了出口。
两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姜辞便是仔仔细细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拧着眉，面色很沉：“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林降摇头，情绪还在刚才的氛围里没出来，声线带着点颤，“可是CD丢了。”
闻言，姜辞垂眸往她手中看一眼，将她安顿在一旁的梧桐树下，交代了一句“在这儿等我”，便再次转身跑回了出口处。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林降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惊慌，这么乱的环境，他现在回去……
她不自觉开始埋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和他说，一个CD而已，丢了就丢了，还能有人重要吗？
况且，她已经帮妈妈在现场看到了这场演唱会，她还可以描述给妈妈听。
甚至……她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他一句有没有受伤。
“姜辞，姜辞……”她叫他，可隔得太远，声音被风吹散，他根本听不见。
半晌，她才想起来还有手机可以使用，不过是低头拿手机的一个动作，再抬眸时，那抹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阵忙音，就好似林降此刻的心，没有着陆点，漂浮在半空中。
呼吸落不到实处，空荡荡的。
她就站在梧桐树下，维持着刚才姜辞离开时的那个动作。
寒意料峭，夕阳被嶙峋枝桠切割的零散，落在林降的侧脸上，更衬得她肤色苍白，毫无血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那抹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她顿觉鼻酸，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立马就跑了过去。
“你没事吧？”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问的是他有没有事儿，而不是有没有找到CD。
姜辞也是一愣，眼底氲色缭绕，但转瞬，脸上失望的神色趋于明显，语气也闷闷的：“人太多了，没找到。”
“找不到就算了。”
“嗯。”
周一那天，林降一整天都没在学校见到姜辞，问了吕思柠和宋远航，两人皆是不知。
林降担心他还记挂着CD的事儿，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条微信。
偏偏今天的公交车异常不稳，到了下车的站点，一条简短的微信，林降还没有编辑完成。
她下车，将书包往身后甩了甩，腾出两只手，打算继续刚才的微信。
“林降。”
听闻有人叫她，顺着声音看去，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林降跑近，两人对看。
因为跑过来得急，她一时有些微喘。
此时已到了呵气成白的季节，林降看着他呼吸间形成的一小团白雾，视线又随之落在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那上面有白霜。
她猜测，他至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林降长睫颤了颤：“你怎么在这儿？”
姜辞不答，垂眸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盒，递给她：“之前那个CD找不到了，这个是新买的。我看了，和你那个一样，都是当年的限量珍藏版。唯一缺的就是签名，不过这也不难，你想要的话，我们再去签一次就好了。”
他的指尖修长，腕骨处清瘦嶙峋，月光下被渡上一层冷白，整个人显得异常清冽。
偏偏一双黑眸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林降抬睫，眼底雾蒙蒙的：“所以，你今天没来学校就是因为去找这张CD了吗？”
姜辞视线躲闪了一下，不答，反而开始催促她：“快拿着，老子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冻死了。”
“哦，好。”林降听话地将书包从身上取下，又伸手去扯拉链。
姜辞嫌她动作慢，一把接过她的书包，将盒子塞进去，拉上拉链，继而顺势往肩上一背，动作再自然不过。
“林降，老子帮你找到了CD，又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冻得手脚发抖，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
“好，那我补偿你，”林降想都没想便答应，“你想要什么补偿？”
“林降，你能不能有点诚意？”姜辞挑眉，“什么补偿，当然是你自己想，难道还要我告诉你？”
林降想说她想不到，他提就好，能做到的，她一定尽力。
可抬眸对上他稍显不耐烦的视线，她觉得，此刻自己如果再多问一句废话，很显然，他会发火。
“前面拐角处有一家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姜辞轻嗤：“又来。”
林降连忙改口：“如果你不想喝奶茶的话，别的也可以，你提就是了。”
姜辞随意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语气欠欠的：“行吧，奶茶就奶茶吧，料想你也想不到其他什么了，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