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有一场英语随堂测验，结束后，那密密麻麻，小若蚊蝇的一长串英文字母就没从林降的脑海里离开过，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许是因为这次测试的难度大，花费精力过多。中午从食堂回来后，林降也没向平时那般拿出资料复习，而是趴在桌上，索性闭眼打算休息。
没一会儿，她突然感觉一道光亮在眼前闪过，抬手挡了挡，缓慢抬睫。
眼神逐渐聚焦后，才发现姜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座位，这会儿正拿手机对着她。
两人眼神对上，他神色稍显不自然，快速将手机收了起来。
林降眨眨眼，回想了下，他刚才，难道是在拍她？
“你刚才在干嘛呢？”
“没干嘛？”
“不会……是在拍我吧？”
“嗯？”姜辞神色恢复的很快，只几秒，便再次回到了以往的那副懒散神情，“我拍你？林降，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自恋呢。”
对他这种语气，林降早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虚张声势，故意绕开问题。
她自动略过他的语气，直抓重点：“可刚才，我明明感觉到有闪光灯在我眼前，睁眼的时候，你又恰巧举着手机。”
“嗯……”姜辞似在思考，半晌才悠悠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是在拍照，不过不是在拍你。”
“那你是在拍……”
“风景。”
“哦～风景～”林降学他之前的样子，将话尾字音咬重。
说完，又扭头朝窗外看了看，分明是凛冬的季节，窗外除了嶙峋的枯木枝，再无其他。
想了想，便又接着道：“既然是能让你都主动拿手机记录的风景，我想一定很不错，你介不介意给我也欣赏一下？”
她极少这般，温温柔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
姜辞一时看得有些怔。他以前竟不知，她那双雾气氤氲的桃花眼，耍起小性子来，竟是这般顾盼生辉。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和他开玩笑，按他以往的习惯，随便敷衍两句，这话题也就过了，她多半也是不会再多与他争辩。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竟真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修长指尖翻到相册，递给她：“看吧。”
林降一愣，半晌，才从他手中接过手机。
最新款的某国外品牌，黑色款，倒是也符合他的气质。
原本，她刚才那句话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料定他不会承认，只想借这个话题怼他一下。
谁让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没在口舌上占到什么便宜呢。
可谁知姜辞的反应竟如此出乎意料。
这会儿指尖当真攥着他的手机，她反而有些退缩了。
“还看不看了？”姜辞挑眉，开始催促。
林降垂眸，视线里，一张清晰的侧脸照便立即呈现出来。
女孩安静地趴在桌上，侧脸被窗外的阳光镀上几缕光晕，浅淡的，暖烘烘的。肤色白皙的近乎透明，眼睑处垂落着一层浅浅的阴翳。
那照片中的女孩，确是她无误了。
他是在拍她，也没错了。
林降这会儿心绪复杂，脑袋里乱作一团，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姜辞抓拍的这张照片是好看的。
片刻，她将手机递给姜辞，长睫颤了颤：“这就是你说的风景？”
姜辞接过手机，将屏幕按黑，若无其事地塞进裤兜里：“怎么，不行？”
“可照片里明明拍的就是人。”她还是没勇气将她心中所想说出来，她原本想说的是，那照片里的人明明就是她。
姜辞忽地扯唇：“林降，你讲点道理？我的手机，我拍的照片，是不是风景当然由我自己来决定。”
林降有些无奈，在言辞上，她一向说不过他。只能抬起一双雾气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还有事儿？”
林降不答。
“你不说话，我可打算午休了啊？”
林降抿着唇角，思考片刻，还是开了口：“那照片，你能不能删掉？”
“不能。”
依旧是懒散中夹杂几分痞气，林降不知该如何接他这话，索性放弃，默默转了身。
她没再趴回桌上，从课桌里拿出英语书，翻到新课文那一页。
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张照片，其实她刚才是可以自己删除的。
但这种想法，好像一刻也没有过。
几分钟后，吕思柠从厕所回来，顺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八卦消息：“岁岁，门口有人找你。”
“谁啊？”林降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和姜辞斗嘴失败的苦恼中，没精打采的。
吕思柠摇头：“我也不认识，之前没见过，不过看过去有点像艺术班的男生。而且……”
吕思柠朝她招招手，林降自然地靠近她几分。
“我看他手里还抱着一束花，身边围着几个人，看样子，像是来告白的。”
闻言，林降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姜辞倒是比她先有了动作。
他从凳子上“腾”的起身，动作间无意间碰到林降的椅背也没道歉，脸色沉郁得吓人。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那表情却又表达地十分清楚：你们好烦，吵到本少爷睡觉了！
吕思柠立马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不然，我怕一会儿太闹腾不好收场。”
林降不想去，她压根就不想掺和在这些事情里。可吕思柠的话音刚落，教室外还真就响起了几声叫她名字的声音。
来人隔着窗户和她打招呼，林降瞥了一眼，很陌生的面孔，她压根就不认识。
等了半晌，人还是没走，而且教室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林降蓦地就有些紧张。
吕思柠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于是提议要是林降实在不想应付这事儿，那她就出去把他们打发走。
林降摇摇头，朝她笑了笑，解释道：“这种事情还是一次处理到位比较好，不然拖泥带水的，后续只会带来更多的谣言。”
吕思柠不放心她，还是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林降刚一出现，人群中便发出一声惊呼，旁边人簇拥着，将那个手抱玫瑰的男生推上前。
艺术系的男生，打扮和气质都很特别，连说出口的话也自带浪漫氛围。
林降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认真听对方将话讲完。
继而，尽量诚恳的，在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前提下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却也干净利落。
可对方不知是没听懂她的话，还是不敢相信竟然被拒绝了，在林降说完后，反而愈挫愈勇，竟然上前两步就要将那束玫瑰花塞到她手里。
林降受到惊吓，往旁边跳开两步，玫瑰花没有着陆点，一时间从男生的手中脱落，嫣红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凌乱，狼狈。
旁边传来几声唏嘘，气氛一时陷入沉寂，男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姜辞一把拦下。
他站在林降的前面，将她整个挡在身后，背影高大，落下的阴影将她全部笼罩。
没由来的，林降原本紧张的心跳平白就安定了几分。
姜辞垂眸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群，继而视线落在刚才和林降告白的那个男生身上，声线冷冽：“你没听到吗？她刚才说不喜欢你，还不快走，还在这儿闹什么？”
男生不服，想要反驳。
可很明显，和他一起的那几个人，其中有人已经辨认出了姜辞，低声和他解释了几句后，那一群人便浩浩汤汤地离开了。
人群散去，姜辞扭头瞪了身后的人一眼，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情急：“他和你告白，你不知道拒绝吗？”
“我拒绝了的。”
“不会再彻底点吗？”
林降：“……”
她好无奈。她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回了教室，林降仍觉心绪未定，端起桌上的水杯，接连喝了好几口，指尖攥着的力道才逐渐松开几分。
“岁岁，”吕思柠歪头看她，“我真羡慕你，你魅力可真大，就连艺术系的男生都专门过来和你告白。”
林降无奈叹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刚才都那样了，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觉得刚才那个男生长得也挺好看的，白白嫩嫩的，而且，气质也很特别，一股搞艺术的独特的颓丧气质。你真一点也不喜欢啊？”
林降笃定摇头。她刚才都没怎么看他，至于吕思柠说的这些气质，她就更不知道了。
吕思柠见她真是没想法，便换了话题：“岁岁，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果断的，特别在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不一直都这样么？”
“不一样，”吕思柠摇头，“你面对姜辞的时候就不这样，从没这么……”
她一时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思考了片刻，才接着道：“冷漠！对，就是冷漠。你面对姜辞的时候就没这么冷漠过。”
林降指尖一顿，心跳平白乱了三分，长睫颤了颤：“是么，我怎么没觉得。”
“是的，我不会看错的。”
吕思柠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里瞥见姜辞走进来的身影，没再继续：“我下次再和你说。”
自姜辞落座，很明显的，林降便感觉身后有一道凉凉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无端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