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选择题》
设计师：苗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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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娇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娇，是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寓意着美丽可爱。
她的母亲在她幼时就因为白血病而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记忆，只是记得她是个护士，她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母亲手上有一股栀子花的味道，很香，闻起来飘忽忽的。
而且总是唤她“娇儿”、“娇儿”，声音很好听，唱歌似的。
但她早早就远离了襁褓，成为了一个孤独的孩子。
她只能和她的父亲呆在一起。
他的父亲经常不回家，也根本不关心她。
大多数的时候，就是给她留了零花钱，让她自己买点东西吃。
她经常吃小熊猫干脆面度日。吃起来嘎吱嘎吱地响，就是有点渴，时常配着冰红茶。
那东西没营养，把她自己吃的面黄肌瘦。手腕两根手指都能掐得过来。同学会在背后笑话她长得像一只猴子。
小的时候很喜欢吃，之后有点吃腻了，就不喜欢吃了。
然后现在她最喜欢吃薄荷糖。因为那是杨娜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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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娜和她在一个小区，住四单元806。
苗娇还记得和杨娜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秋山小区的公共公园里面。
那时候，苗娇跟父亲一起新搬到了秋山小区。苗娇在原来的小区也是有朋友的，但在新地方，她拘谨了很多。
她不熟悉别人，也没人和她玩，她只能自己中家里玩玩芭比娃娃，看看动画片。
她在看动画片的间隙，听见窗户外面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就会情不自禁望向窗外。很羡慕很羡慕。
可是她是新来的，和那些女孩子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进去。
她胆子小，怕生。
一天，她在从商店回来的路上，一个女孩拉住了她，问：“哎，你是谁啊？”
那女孩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鼻子圆幼，皮肤还白，像是霜雪，有股子寒气。梳个马尾辫，身穿粉色运动衣和牛仔裤，气质卓然。
这便是杨娜，苗娇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
像个童话里的公主。
这一印象深深烙印在苗娇心中，如同存放在她脑子里的一张照片。
记忆明明会逐渐模糊，但这张照片却像素清晰到不可思议。
以至于，在苗娇死前的那一刻，从教学楼坠落，脑子里想的也是杨娜的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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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吗？我是苗娇。”
“我是杨娜！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然后，她伸出了手，手心朝上，似在邀请她，“一起玩吗？”
她一张嘴，就带一股香甜的冷风。苗娇看呆了，以为漂亮的女孩子说话都是这样的。
后来苗娇才知道，原来杨娜是吃了薄荷糖。吃完了之后就嗖嗖的冒凉风，嘴里没有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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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一共四个小女孩。
沈一、赵丽丽，楚衫，还有杨娜。
沈一能说会道，辩论特别厉害，总是把苗娇呛到不行。
赵丽丽会拉大提琴，拉起来乌乌乌的响。
楚衫是童装模特，能穿各式各样的小裙子。走起猫步来一扭一扭的，贼带范。
杨娜字写的特别好看，看过很多有意思的故事童话书，尤其是会写作文。老师在课堂上总把杨娜的作文当作范文朗读。
四个人，可以玩跳皮筋，俩俩一组。可以玩打沙包，俩俩一组。可以玩踢毽子，俩俩一组。
可是要是算上苗娇，就五个人了，没法分组。很多游戏就都不能玩了。
沈一本来带着皮筋来的，现在有些不高兴，叉着腰：“我们五个人能玩啥啊？”
苗娇听了之后，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却又不敢说。心想这样还不如回家看动画片呢。
她刚想找个理由撤走，就听见杨娜骂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啊？五个人又不是不能玩嘛。这样吧，我和苗娇一组。你们三个一组。踢毽吧，看哪个组踢得多，哪个胜利。输的人要喝一碗大凉水！”
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对面有三个。因此她俩总是输。
苗娇玩游戏一输，就感觉没有兴致了，不想玩了。尤其是那一碗大凉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喝的肚子都痛了。
“嗝~”
她还打了个水嗝，听得小伙伴们嘻嘻哈哈地笑。
可是杨娜却不一样，不但输了游戏不恼，说一句“还挺好喝的，本来我也渴了”。
杨娜就是这样乐观的人，从不生气。她脾气好，说苗娇最喜欢的一点，却也是之后最厌恨的一点。
之后她俩固定下来了一组了。杨娜总是在游戏中向着她。
“老规矩，我和苗娇一组吧。”然后看向苗娇。
她的目光炙热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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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娜的妈妈知道苗娇没有妈妈之后，还总是叫她来家里吃饭。
杨娜妈妈在饭桌上之后：“总吃干脆面怎么能行？你看这小脸饿得面黄肌瘦的，你爸爸真不负责！”
说完，就给苗娇盛了一大碗卤味挂面，里面有木耳肉块，还有鸡蛋，汤黄黄咸咸的，特别特别好吃。
杨娜父母很好，还总是从冰箱里给她俩掏出来冰棍吃。
苗娇看着那一抽屉各种各样的冰棍，真是馋死了。
吃冰淇淋，你一勺，我吃勺。杨娜爱吃草莓味，苗娇爱吃巧克力，她俩还换着吃几口。吃得满嘴胶黏。
苗娇会感叹：“好好吃啊！”
杨娜会笑着回她：“什么好吃，吃的都是木勺子味。”
她很幽默，总能逗得苗娇嘎嘎乐。而且不嫌弃和她吃一杯。
若是只有一个冰棍，她一定让苗娇咬第一口。
“来，咬一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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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娜特别喜欢去天台上吹风。她说最喜欢那种凉爽的感觉了。
天台上有玻璃护栏，一直没什么人。只有人在天台上养狗，种多肉，放一些多余建筑板材。
由于只有苗娇和杨娜是痛一个单元。所以那就成了她俩的秘密基地。
苗娇为单独占有了杨娜而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背叛了五人的友谊。
她希望自己是娜娜最好的朋友。
然后她知道友情和爱情一样，也会是自私的。
杨娜会拉着苗娇，走上天台，然后望着金黄色的圆日开始舔舐远山。蓝黑色的黑夜就登场了。
杨娜把她的蝴蝶橡皮筋松开，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就被晚风吹散，胡乱的蒙着眼睛，也把发香带到了苗娇那边。
“苗娇，你看我！”
站在“悬崖”边上的杨娜，张开双臂，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一如她跳拉丁舞的姿态。那一刻，城市所有的霓虹都倒影在她的眼中。
她的瞳孔缤纷而炫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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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娇总觉得杨娜在向往着某种自由。
大概是因为杨娜太努力，太优秀了。要成绩名列前茅，还要在周末上拉丁舞兴趣班，参加区比赛。
小学二年级，杨娜好匆忙，匆忙到所以苗娇总觉得她很累。
苗娇：“你不累吗？”
杨娜：“不，啊，怎么会呢。我去上补习班了。”
杨娜笑了笑，背着沉重的书包进入了电梯。然而苗娇还是在电梯关闭的刹那间，看见了她疲惫的眼神。
杨娜没有伪装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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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苗娇知道，杨娜的父母感情破裂，在离婚的边缘。
一次半夜十二点，有人按门铃。
苗娇心想，爸爸有钥匙不需要按门铃，那这么晚了谁会来？
她心里有点怕怕的，心想不会是鬼吧。
苗娇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的竟然就是穿着白色睡衣杨娜。
她敲响了苗娇的房门，眼角红红的，说自己父母吵架了，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上。
听见这一消息的苗娇，心里的感觉不是替杨娜难过，而是窃喜。窃喜可以和娜娜住在一起，又可以聊一晚上天了。
她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孩，在她面前展露了脆弱。分享秘密，并且需要自己。
苗娇觉得自己真的很卑劣。
聊天之后，杨娜说她的父母最近一年吵架闹离婚，所以才会想要好好表现，好好做个懂事的孩子。
“我总是觉得，如果我做的足够好……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离婚。”
那时杨娜仰躺在苗娇的床上，如一只干渴的鱼，期盼着甘霖。
苗娇想，娜娜定然是美人鱼，眼角会掉珍珠。
苗娇就用自己的事安慰她：“可至少你有妈妈啊。”然后牵着她的手。
她们在被窝中相拥，杨娜简直像个小火炉，热到她出汗。
汗很黏。
那还是个没有蝉鸣与月亮的夏夜。
这是杨娜带给她的身体上的记忆。
自那之后，俩人关系愈发亲近，成为了小伙伴中关系最好的。
如果可以，苗娇真的很想很想和杨娜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只有一个就够了。
直到一次捉迷藏毁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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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几个小伙伴最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找人的人需要扮演警察，而躲起来的人扮演小偷。
找到之后，就拿枪对准它，“biu~”地一声，就算杀死了那个人。
被抓着的人，就会说：“啊，我死了！”很有仪式感。
她们的所用的枪是铜的，拿起来很沉，只要一按下枪的扳机，就会冒出蓝黄色的火焰来。
那枪其实就是一个打火机。但是拿起来特别有范。
尤其是当时苗娇沉迷于看动画片《小女警》，里面的女警就是一个特工神枪手。
她腰上绑着绳子，从大楼上滑下来。一边滑一边开枪，砰砰砰地特别帅气。
她尤其爱听那个枪声。
苗娇只要一想起这个场景，就兴奋得不能自已。甚至睡觉之前都在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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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般小朋友都喜欢藏起来，而她喜欢抓人。之后的抓人就都有她来做了。
但是小区特别特别大，因此苗娇总是找不到她们，弄得很沮丧。
一沮丧，她的嘴就会撅起来，抱怨：“你们到底在哪里啊？”
半个小时之后，大家都出来了，看见苗娇自己拿着枪坐在椅子上，问她：“你怎么不动了啊。
苗娇摸着枪，噘着嘴说：“我都找了好几圈了，根本找不到。”
“哈哈哈哈，你真笨！”
杨娜说：“别噘嘴了，再噘嘴，给你的嘴上挂一个酱油壶！”
苗娇委屈：“是你们藏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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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杨娜就总是会留下一些线索，让苗娇去找到她。
比如学猫叫。
“喵~”
比如掉卫生纸，小皮筋。甚至是假装摔跤。
苗娇都不知道，杨娜怎么变得这么“笨”了，每次都要留下一点破绽。
因此苗娇总是能第一个就找到杨娜。
她跳出来，对着树后面的杨娜大喊：“杨娜，找到你啦。砰！你已被我击杀！”
杨娜配合地发出惨叫：“啊！我死了！可恶！哼。”
她绷着个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结果装着装着装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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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苗娇把打火机枪给弄掉了，掉在了下水道的铁栅栏缝隙中，拿不出来……
那枪是沈一的，沈一那张嘴很毒。苗娇总是有些怕她。
沈一：“啊！我的枪！苗娇你赔我！”
杨娜：“哎呀，不就一个打火机嘛，没有也能玩。”
沈一：“这好贵的呢！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杨娜在那边帮她说话。
苗娇却很是害怕沈一的眼神，又不想为此事去叨扰父亲。
她回想起曾经在父亲电脑桌柜子最下面的盒子里好像看见了一把枪。
黑色的，很长很酷，很沉。
苗娇曾经摸过它，也开过，没响。看来是一个模型罢了。
爸爸总喜欢搜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因此当时苗娇并没有感到奇怪。
只是借用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吧？
于是乎，苗娇拿出那把枪，继续和大家玩捉迷藏。
大家纷纷惊叹：“哇，好酷啊！”
苗娇：“我爸爸的模型！”
苗娇炫耀道：“娜娜，看我！”然后对着她最爱的杨娜的脸，学着动画片里女警的姿态，摆了个酷酷的姿势，开枪。
杨娜在那最后的一秒钟，还在望着她耍酷的样子宠溺的笑。
“砰——”枪响了。
“啊啊啊啊啊——”
悲剧眨眼间发生。
那是真正的霰.弹.枪。
百度百科上说，其内有火药。管子粗、口径大、无膛线、子弹为小型弹丸构成，发射时声响巨大，在近距离目标被击中后后会成蜂窝状。
从此，杨娜的脸上镶嵌了58枚钢珠。
如同被啄木鸟啄伤过的树木。
……
……
杨娜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啊！啊啊啊！”
“杨娜！”
……
那天的事，在场的五个人都不愿意去回忆。
苗娇确认，当初她开过这把枪，什么动静都没有……
刚才它下楼的时候，还对着窗户外面放了一枪，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明明是安全的……
为什么现在……
她不知道，她不小心拉动了保险栓。可爸爸房间里，怎么会有真枪呢?
大家都吓傻了。
赵丽丽吓得直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出来。
沈一望着拿枪的苗娇，吓得腿都软了。
楚衫踉跄着走过去，推了推杨娜。
如果说和杨娜初遇的画面，是一张静止的照片。那么毁掉杨娜的画面，就是电影的慢动作了。
她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痛苦惨叫。声音凄厉尖锐，发出兽一般的声音。
之后小区里有人报了警，有人叫了救护车。
杨娜被救护车带走。苗娇被警车带走。
一个上了担架，一个上了手铐。
一个车滴滴滴，一个车滴滴滴。
一个车往东去了警局；一个车往西去了医院。
他们两个驶向了完全不同的路。
……
后来，她遭受了警察的审问：
“你是怎么拿到那把枪的？为什么要对着杨娜开枪？你不知道那是真枪吗？”
朋友的远离：
“你说你拿那破枪干什么？杨娜都是你害的！这下好了吧！”
以及杨娜父母的疯狂谩骂：
“你把她一辈子都毁了！你看看她的脸，你看看！你这小孩怎么坏啊你！你和你那个死爸都活该下地狱！滚，我们不接受你的道歉！滚远点！”
此类此类的说声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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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苗娇在回忆往事中说道：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慌张。一个游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我同时失去了亲人和朋友。换了住所和学校。各种调查访问，各种新闻铺天盖地。
“然后全世界的人都在审判我，因为我有错，我认。我也在审判我。还有杨娜……
“娜娜她的脸毁了，如同蜂窝煤。我甚至都不敢看那个x光片子。医生说，钢珠直接嵌入到了她的脸内，甚至压迫了眼部神经和颅内神经……
“所以有些钢珠取不出来，只能永远呆在杨娜的脑子里。否则她会变成植物人。
“我和我爸，把她害惨了。在那之后，我就从病房里偷偷看过杨娜一眼，她脸上缠着纱布。因为进食不方便，所以只能用吸管喝小米粥。
“可是我没有勇气走进去，我怕她恨我。但她怎么可能不恨我呢。我看见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我都恨我自己。
“她也没有找我。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杨娜了。她父母离婚，换了小区和学校。我也差不多。
“我父亲因为持枪罪服刑，并给杨娜一家经济赔偿。而我因为当年只有十岁，所以没受罚，转而寄养在了亲戚家。
“在遇见她的时候，就是在高中了。阴差阳错的，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成为了隔壁班。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她也一眼就认出我来。
“我真的很害怕，很想躲。其实这几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天发生的事情，心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然而过去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过错永远无法弥补。
“你可能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开脱。可能吧，反正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真的很痛苦。我好害怕杨娜。
“当时杨娜的脸上，鼻子四周长满了青黑色坑坑洼洼的小洞。她曾经那么漂亮，像一只蝴蝶。而现在全校的人都在对她的脸指指点点。
“说她丑，说她长得吓人，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遍又一遍。
“那个新闻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很多人都不记得了。我以为她会供出我这个凶手来，但她只是说，小时候在工厂里不小心弄得。
“她把我撇的干干净净，就好像我真的干净了，我的双手真的没有沾过血一样！
“一次我在食堂吃饭，杨娜端着餐盘就和我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她说：‘好久不见啊，苗娇。食堂的饭真难吃，这个包子简直像蟑螂做的！’然后啪叽咬了一口。
“她还在逗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我不敢……我真是个胆小鬼，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
“我知道，她是在向我和好。我问她，她不恨我吗？她说，曾经恨过，事到如今，已经不恨了，她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任何人都会犯错，她只是不想再留下那些遗憾。
“她希望我，希望她自己，都能从过去摆脱出来，从那个红山小区里面摆脱出来，向前看。
“她说的话一向很漂亮，如她一样。
“因为本能，我想逃离她；但因为愧疚，我无法拒绝她。我们就又成了有隔阂的朋友。
“可每次我都无法直视她的脸，还有那些旁人指指点点她的闲话。
“其实她还是一样漂亮，一样自信。她说皮囊是身外之物。她在家里依然能跳拉丁舞。
“她说：‘娇儿，你毁了我的脸，但是没有毁掉我的人生，反而成全了我。你让我看清了很多人，还有我自己。我觉得我的生活的更简单，更清澈了。’
“你瞧她在说什么屁话啊！居然还感谢起我来了！我若是信她，我就是个傻子！
“她这样，我越是愧疚，心里就越难受。
“我用一生验证了，有些选择题，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没有重选的可能性。
“而在众多情绪之中——
“愧疚，是最灼心、最难挨的那一个。
……
……
“直到有一天，赵勇，将我也毁容。娜娜在救护车上牵着我，陪着我去了医院。
“我……我们的一生，真是个轮回啊。我和娜娜一样了，我们都毁容了！”
“但是当时，我却不恨赵勇，甚至要感谢他。甚至想如果是娜娜亲手造成的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平等了！我也不用再对她愧疚。
“她每个周六周日都去医院陪我，给我说故事讲笑话，我们一起吃雪糕，看电视。我们又变成好朋友了！
“我甚至希望我自己能多受些苦难。我并不是受虐狂……我只是……想赎罪……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同学欺负了。也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
“赵勇开始嘲笑我的丑脸，他说我可以，但是他说娜娜。我就上去打他。当然，每次都打不过，也没有人帮我。
“除了娜娜。
“不知道怎么的，我之前非常胆小。不敢得罪赵勇这类混混。但毁了容之后，反倒勇敢起来了。
“他每次欺负我，我就还击，抓他，挠他，拿凳子打他！我越还击越得罪他。越得罪他越受欺负，如此反复循环下去。
“我不难受，却痛快极了。无论是打人还是被打的过程中，我都痛快。他，和他们只是我发泄这五六年愧疚情绪的对象。
“我把他们当不倒翁沙包。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我在乎的只有娜娜！
“我想把世上所有鲜花与河流都献给她。
“班主任也不是好人。他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我们所有人，可明明不是我先惹事的。说真的，他这个人惩罚随心所欲。而且偏向学习好的学生。
“娜娜听了之后，直言：‘他干脆在黑板上设置一个大转盘算了，转到什么就惩罚什么！然后让学习好的坐在学习差的人头上！’
“我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佩服她的想象力。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发现我的头发被人剪掉了一段。枕头边上有一些头发碎屑。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我的室友，可是她拒不承认，说，可能是什么拿着剪刀的鬼坐在我旁边剪的呢。
“她简直是放屁！我看这剪头鬼就是她，和她吵了起来。之后半夜我的被子又被墨水泼了。我就把被子扔到了她床上！她骂我是个疯子，精神病。
“后面还有……我成绩一向不佳，尤其是数学，每次都刚及格。
“但是自从和娜娜和好之后，她常常劝我认真学习。娜娜的成绩比我好很多，为了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我决定认真学习。于是每天都学习数学到半夜。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努力，笔记记了一厚摞。
“后来数学考试，我的脚底下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一个字条，明明不是我的，英语老师非说是我的！我反驳，她不信，还踹了我一脚！
“同学们们也不信！而且最近我的数学突飞猛进，就更加成了疑点。
“老实说，前面的委屈我都能接受，但是之后被诬赖，被全校通报批评。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他们可以侮辱我的脸，但不能侮辱我的努力。
“我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也是娜娜安慰我。娜娜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相信我。
“我只要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好自己，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
“后来，我重整旗鼓。在一天夜里，我破天荒的把整个宿舍都收拾了一遍，然后去了天台，想吹吹风。
“我想吹吹风，然后靠在栏杆上，解开自己头发上的橡皮筋，风把头发打在我脸上，我展开双臂，自由得像一阵风。
“‘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娜娜……啊啊啊啊——’
“可没想到那个栏杆坏了，我从天台上掉了下来……
“我不是想结束自己。
“我是想重新开始。
“你说我的一生多可笑啊，连死都死的那么蠢，像个笑话。”
*
“我想我是死了。后来系统找到了我，说可以通过玩游戏满足我的愿望，我就进入无限游戏世界。
“我许的第一个愿望是，还娜娜漂亮脸蛋。
“那个愿望简单，一共需要10万积分。我玩了一年的匹配赛，就攒够了。
“我去现实偷偷看过她。
“娜娜恢复了脸蛋，可真好看啊……”
“可她却整天愁眉苦脸，为我难过。她竟然还想着我！不相信我是自杀！哭的伤心欲绝!我这个丧门星死了才好呢！
“我又让娜娜难过了……我真该死……
“于是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我希望回到过去，对我的人生进行一次重新的选择。’
“系统说，这个愿望需要100积分。我重返过去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并且无法改变我必死的结局。
“可那十分钟已经足够了。
“我在年度副本设计大赛上，设计了《选择题》这个副本。
“副本地址，是我的高中。
“副本内容，就是我可笑的被欺负的一生！
“副本玩法，是选择题。因为我想重新选择我的人生，所以我也给了玩家们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想告诉大家，既要在人生中慎重选择，也要学会重新开始。
“副本核心，只是娜娜。
“没想到我粗浅的副本居然获得了铜奖！
“铜奖的奖金恰好是100万积分。我终于可以实现我的第二个愿望了——
“去重新选择我的人生。
“你问我选择了什么？选择了不开那把枪吗？不是的。
“我回到了在红山公园那天。
“那年，我六岁，娜娜也六岁。
“娜娜真漂亮啊……穿个粉色的运动外衣和蓝色的牛仔裤。牛仔裤小公主。”
“娜娜问我，我叫什么名字，要不要一起玩。
“我没理她，走了。
“至此，我和娜娜并不相识。
“这辈子，我们不认识，没有一起玩，没有做过朋友，没有睡在一个小被窝里，没有吃过同一杯冰淇淋。
“我没有开过那把霰.弹.枪。她也没有毁容。
“她会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没有他人的指指点点，只有艳羡爱慕。大家都会爱他，谈论起她来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她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不再偷偷躲在家里跳拉丁。她会很幸福。
“她不知道我是谁，更不会记得我。
“所以我死了，她也不会难过。
“她这一辈子，碰上我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事。还是别碰见我这个扫把星为好。
“我啊……我终于不欠她的了。
苗娇抬起头，眼睛里蹦出两滴眼泪来，笑得却无比温柔舒心：
“我这就是我重新做的选择。”
“这一次，我落子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选择题》又名《落子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