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选择题》中——
苗娇的眼泪凝结在脸上，喃喃：“我……”
【系统提示：由于玩家虞饶已经完美通关，游戏将提前结束。梦主苗娇情绪剧烈波动，梦境正在坍塌。
【十秒钟之后，将所有存活玩家传送出游戏。现在开始倒计时：10、9、8、7、6、5……】
虞饶又招了招手催她：“快点，就剩十秒钟了。”
天花板在陷落。
楼梯在瓦解。
蟑螂在食堂厨房的缝隙里煽动翅膀，飞到了厨师的脸上，在他们的鼻孔里生出一枚卵鞘。
那些人凳头上顶着垫子，在教室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膝盖弯折了太久，已经直不起来。
无面人的脸开始脱落变形，垂垂垂垂垂到地上。
天穹变形了，如同一张渔网，网住北斗七星，熄灭了它们。
苗娇回红山小区的路已然断裂。她没有路，怎么回家啊。
十年前的霰.弹.枪新闻在缓慢死亡。
大地下潜藏的心脏咚咚咚地响。
玩家们看了系统通知之后，还处在震惊之中。虞饶直播间前的观众们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凌缺眯起眼睛，询问系统。
这个世界昏昏沉沉脏脏臭臭。
群鬼起舞。
……
梦境开始混乱，冗杂了睡梦之中某人的脑电波。
此刻，再次站在教学楼楼顶，口含薄荷糖吹着凉风的的杨娜突然一阵心绞痛，回首，望向了那黑暗女寝404。
她痛苦地喃喃自语：“苗娇……她们都说我和她关系很好，可她是谁呢？我明明不认识她。”
杨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脑子好痛，像钢针在翻搅脑浆，她最后蹲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这个学校的扭曲，教学楼如同发生了地震，轰隆轰隆轰隆地响，如同末日降临。
钢筋水泥倾覆。
她淹没在天灾废墟之中。
可娇儿你……
是谁……
你是谁……
*
在最后的那一秒钟，苗娇搭上了虞饶温暖的手，将自己交到虞饶手上。
她拥有了虞饶这个队友，亦或是朋友。
她走出了这个噩梦，决定再次鼓起勇气迈向当初的那个人。
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的——
娜娜。
为她，继续行走在残酷冰冷的无限游戏世界，战斗至最后一滴血。
“虞饶，我重启了时间，平行世界的她不认识我了。”
“可以后会认得。”
“她现在忘了我，也会梦见我吗？”
“会的。一定会。”
……
……
现实生活中——
杨娜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得赶紧摸黑打开了台灯。
她看了看周围，衣柜寂静、墙角寂静、门栓寂静、一切都寂静，没有鬼！
她吓得大汗淋漓，心有余悸。怎么，怎么会梦见那么可怕的学校呢？
蟑螂包子，还有那些蹲在地上当人凳的同学，那么鬼怪，吐了，好变态好恶心……
杨娜想着想着，胃里有点不舒服，趿拉着拖鞋下去，倒了杯水，猛地灌了进去。
她坐在床边，脑子晕晕的，开始回忆这个奇怪的梦。
梦里，好像有两个姓虞还是于的男同学，一直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苗娇的姑娘?
认识，当然认识，可她不是前不久从教学楼上掉下去死了吗！这事全学校都知道啊！
那俩人还一直笃定她和苗娇有什么友谊，真的是好奇怪！
她和苗娇明明也就小时候住过同一个红山小区嘛，但又没有在一起玩。反正当时太小，到底怎么回事也记不清了。
苗娇、苗娇……
杨娜想起这个名字，想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又点心疼。
她捂着胸口，又钻进了被窝里，睡觉。
苗娇，你是谁呢？
“是我，娜娜。”
杨娜睡下后，又做了个梦，梦见她了，那个她并不熟悉的苗娇。
梦里，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不是两个灵魂的相遇，更像一个灵魂劈成了两半，苗娇分一半，杨娜分一半。
她们在天台上吹风，吃着薄荷糖。风凉，薄荷糖更凉。杨娜喜欢苗娇嘴里的味道，甜丝丝的，没有硝烟的味道。
苗娇从背后抱住她，脸贴在她的后背上说：“等我，等我来见你。”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环抱姿势。
如同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用手笼住手心里她最爱的的蝴蝶。
……
……
苗娇和虞饶走了。
多年之后，苗娇回忆起来，已经不知道当初的具体场景了。
那时候虞饶说了太多的话。在那里讨厌的自说自话，一会分析梦境，一会分析她，显得他什么都懂似的。
你行！全天下你最聪明了行吧！
不过虞饶确实很聪明，解开了她设计的副本，还把她的人生和心理猜的透透的，让她恼羞成怒，让她恼火！
模样长得也好看。
白发如瀑，肤白如脂，眸光捻月色。
在女寝404里，他笑起来格外迷人，殷红嘴角一弯，就像远方的星辰一样璀璨。如同北斗七星的具象化。
遥不可及，却又因一场流星雨而降落人间。天外来物。
“亲爱的小姑娘。考试之神。”
“我只知道，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是不该做这么可怕的梦的。
“你可以重新做出选择题。”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一句又一句，宛如放着奶酪的陷阱。
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邀请她一起走。她脑子有点昏了，相信了这个男人的鬼话，上了他的贼船。
可是苗娇保证，把当时任何一个人放在她的位置上都会答应的！
但虞饶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并且强大到可以在排位赛带她一路连胜。
今后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险，她也没有为自己当初头脑发热做出的选择而后悔过。
*
回忆起那天来——
她只记得虞饶的发白的指尖，还有躺在虞饶手心里那颗蓝色塑料皮的薄荷糖。
一次，他们躺在河边的轻轻草地之上，太阳很大。苗娇枕在虞饶腿上，抬头问他：“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薄荷糖的？”
虞饶笑答：“那时我翻你床铺的时候，在你床板的缝隙里发现了一颗薄荷糖。你不会睡觉之前也吃糖吧。怪不得牙总是疼。来，张嘴让我看看你还没有蛀牙。”
苗娇乖乖张嘴：“啊——”
然后虞饶就抓住她的脸，左看右看：“嗯……没有蛀牙。不过你的智齿长出来了，来，我给你拔了吧。”
说完，虞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可怕的大钳子，坏笑。
苗娇一下子坐了起来：“滚啊！”
后来，她成为虞饶的妹妹。
成为虞饶的左右手。
成为虞饶公会里的一员，有了好多新的家人和朋友，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但她仍然不明白当初虞饶为何如此执拗地要带走她。
“虞饶，你当时为什么非要带走我？
“我们明明不熟悉？”
虞饶又开始收起钳子来。
他总是喜欢吓唬她！然后现在他揪她的头发，那头发也是虞饶梳的。
虞饶很喜欢给她梳小辫子，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买好多好多漂亮衣服。哪怕有时候那些衣服会过于显眼，让她因为自己平庸的外貌而不好意思穿出去。
可是虞饶总说她很漂亮，说自己眼光很好，难道不相信他吗？
苗娇表示，我相信你个鬼。
虞饶问她：“你看过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小径分叉的花园》吗？里面有句话是这样：
“时间有无数序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的、错综复杂的网。……
“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苗娇懂了：“这不就是平行世界理论？”
*
虞饶夸奖：“对，真聪明。里面主角的曾祖父想写一本无限的小说。而这本小说的主角，在面对人生选择题的时候，总是选择了所有的选项。
“就像我在《选择题》副本中，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
“【选择题：】
“【诡异的宿舍大爷突然进入了你们宿舍，告诉你们晚上十点以后不准出门。面对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你感到十分害怕。因此，你决定——】
“【A.不出去。灵异副本，晚上十点以后必定有鬼啊！傻逼才出门呢！呆在宿舍里面最安全了。和室友呆在一起，才能降低死亡率。】
“【B.出去。鬼而已，怕个屁！又不是不能复活！谁都知道，出去才能获得更多线索！】
“你还记得吗？”虞饶反问。
这个副本就是苗娇设计的，苗娇当然记得，然后她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苗娇问：“那你选了什么？依照你的性格嘛，我猜是你是选了出门！”
虞饶摇摇头：“不，在出现选择题的那一刻。我就相当于分裂成了两个人，进入了平行世界。
“一个我选了A,一个我选了B,这两个其实都是我。我既出门了，又没有出门。
“就像盒子里面的薛定谔的猫，既是活的，又是死的。
“我在迷宫的岔路口，选择了面前所有的通道。我既向左走，又向右走。因此，我只走了一次，就走遍了那座小径分叉的花园。”
“嗯……”苗娇陷入沉思，“量子力学？哎，我还没学过呢！”
虞饶说：“同样，在选择题副本中，在某个直播间里，我没有去女寝404找你；在某个直播间里，我被你杀死了；而在某个直播间里，你不在女寝宿舍。
“那么必定有一个直播间，我会选择你，你也选择了我！
“所以当出现这个选择题的时候：
“【选择题：】
“【如今所有的线索碎片都被你拼凑好了，形成闭环。你已经推论出副本真相。因此你决定——】
“【A。苟着。回到宿舍里等待副本结束。】
“【B.出去。去女寝404找苗娇。】
“我就已经选择了你了。也就是说，不论我选什么，你都会在我手中。
苗娇嗤笑：“……胡说八道！”
所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虞饶是又好看，又有文化，又会耍流氓，真是太可怕了……
难怪能把那些人迷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是某个姓凌的男人，隔三差五地来公会骚扰虞饶，天天黏着抱着，又叫老婆又叫主人，撵都撵不走，简直疯魔！
那么按照平行世界的说法，一定有一个虞饶已经做凌缺的老婆，被这样那样了吧……
哦，好可怕。
尤其是做凌缺的主人，那得多辛苦。
她有点心疼她平行世界的虞哥哥了。
*
想完这些有的没的，苗娇静下心来看着自己左手腕上那属于杨娜的蝴蝶头绳。
想到，那是不是在红山小区里，牛仔裤小公主杨娜向她伸出手，问她，要不要一起玩的时候——
她们就已经注定是最好的朋友了呢？
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总有一个世界，她们会在一起，苗娇也没有开枪，杨娜没有受伤，谁也没有死亡。
*
她走在那小径分叉的花园之中，无论选择向左，还是向右，都注定——
会摘下那朵蝴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