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年瞬间僵住,鼻子一酸,一颗心化成了水,蹲下来伸手将怀里的小人儿愈发搂紧了些,哪舍得再推开她,语声温柔似水:“摔哪儿了,让我瞧瞧。”
晋宁摇了摇头道:“晋宁没摔着,晋宁聪明着呢。”
姜年垂首亲了亲晋宁公主的发顶,眼圈微微发红。
有生之年,她没料到她还能听到女儿唤她一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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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聿一时愣住,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恍惚间,几年来唯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画面与眼前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他身形微晃,禁不住唤道:“阿音。”
姜年心中一凛,立时回过神来。
她爱女心切,没注意到自己在旁人面前失了态,更糟的是还被祁聿瞧见了。
她咬了咬唇,强忍着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轻轻推开了怀里的晋宁公主,淡声道:“公主小心些。”
晋宁愣愣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姜年,不明白适才还亲昵地抱着她的娘亲,为何突然间就变了脸,对她一下子冷淡了许多。
神似姜年的那双桃花眼中顿时染上了一层水汽,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声音里带着哽咽:“娘亲不喜欢晋宁了么?”
姜年不忍,慌乱地挪开视线不去看她,朝后退开了些,生生与公主隔开了几步。
晋宁吸了吸鼻子,阮颜兮已快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晋宁,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吃药了,好不好?”
晋宁缓过神来,看着阮颜兮愣愣点了点头。
阮颜兮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夸赞道:“晋宁真乖。”转眸,偷偷瞄了一眼祁聿,见他仍立在原地愣怔地望着姜年。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佯装出一副没留意到他的样子,侧目吩咐姜年:“姜姑娘,差不多到了晋宁该喝药的时辰了,不若先去为晋宁熬药罢。”
姜年如蒙大赦,巴不得离祁聿越远越好,忙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哄着公主喝过药后,阮颜兮又叮嘱了一番晋宁身边伺候的宫女,回了自己屋里。
窗台上放着一盆花,她立在窗台旁,指尖从枝叶上抚过,两道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若有所思。
贴身宫女迎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茶盏和两碟糕点逐一放在桌案上,柔声劝道:“娘娘,忙了这么会儿工夫,您定是饿了,用些点心罢。”
“迎春,今日皇上唤了姜姑娘一声‘阿音’。”
阮颜兮歪头看着迎春,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皇上为何会这般称呼姜姑娘?”
迎春的脸上划过些许难以置信,略作思忖,迟疑地道:“娘娘,您许是听错了吧?”
她曾听人私底下说过,整个宫里也就只有皇上会这样叫先皇后。
宫里上上下下谁都不敢在皇上提起先皇后,这几年来先皇后早成了宫里所有人的禁忌,姜姑娘只是齐王从药谷找来替晋宁公主治病的民间女医,就算真有什么,也该是跟齐王有什么,又怎会跟先皇后扯上关系?
迎春默了默,又道:“娘娘,那姜姑娘刚来宫里才多久哪,先前跟皇上又从未见过面,她是哪个地方出生的、家里又有些什么人,或许皇上都不太清楚也未可知,好端端地又怎会对她喊出先皇后的小名?”
阮颜兮手上用力了些,娇嫩的花瓣一下子被碾成了碎片,她眉眼低垂,眸光晦暗如墨:“若本宫没听错呢,你又当如何?”
迎春不明所以,心里不免有些惴惴难安。
自家主子性子沉敛,在皇上面前尤为温顺,今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而再再而三地执着于皇上如何称呼姜姑娘。
主子发问,当下人的总不能不回话,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许是因为公主对姜姑娘喊了声娘亲,那会儿姜姑娘又抱着公主,皇上刚好瞧见了才会一时恍惚。”
迎春越是细想,越觉得事实便是如此,忙又继续道,“奴婢记得当时姜姑娘是背对着皇上的,今日的太阳又晒得厉害,皇上哪瞧得清楚那是姜姑娘还是她人,定是一时眼花认错了人。”
阮颜兮眉梢微挑,未置可否,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依你看来,姜姑娘待晋宁如何?”
“姜姑娘待公主自然是好的,莫说公主本就逗人怜爱,哪个瞧见了不喜欢她?何况姜姑娘又是齐王特意请来替公主医治疾病的,怎可能待公主不好?”
阮颜兮将帕子揉成一团,喃喃自语道:“是么?”
她轻抿唇瓣,挥了挥手,“你且先下去罢。”
迎春应声退下,阮颜兮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盏,半截雪白的皓腕从袖口露出,她从皓腕上收回目光,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
进宫两年,她不是看不透祁聿为何缘故立她为后。
她不过是忠勤伯府的一个庶女罢了,娘家的家世地位又远远比不上崔以馨,更遑论崔以馨还给祁聿诞下了大皇子,于情于理都更该立崔以馨为继后,哪就轮得到她了。
三年前二姐姐阮颜音病逝在冷宫,祁聿得了姐姐的死讯后倍受打击,机缘巧合下见到她与阮颜音长得很有几分相似,一时不免有些失态,将她接入宫里立了她为继后。
她并不愚蠢,经过这两年间的相处,她瞧得明白,他明知她不是姐姐,却还是时不时想要见她一面,看着她这张神似姐姐的脸,与她坐在同一间屋子里聊着有关姐姐的点点滴滴。只要是关于姐姐的,他都想知道。
唯有这样,他才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姐姐其实还以某种方式存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