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常听到舒宁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展斐一定立刻住手，笑眯眯去哄他，但此刻最急迫的事是让裴济闭嘴。
裴济这人心思深，他看不出来他的目的，也预料不到他会说出什么话来。至少在现在，展斐并不想让舒宁听到什么风声。
这种事，即使是谣言，也多少会影响他在舒宁心里的形象。他宁可一辈子默默跟在舒宁身边，也绝不愿意让舒宁嫌恶他。
再次挥出去的拳头被舒宁截住了。舒宁实打实练过，虽然力气不如他，但技巧好，截住他之后将他的手臂转了下推出去，让他一个趔趄。
“你疯了！”舒宁从未用这样愤怒的目光看他。
展斐眉头拧得死紧，但并不让步，“宁儿，你先回教室去吧，我跟他有点事要处理。”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打人？”
“好好好，我不动手可以了吧？”展斐尽量让自己笑得不是那么没诚意。
可舒宁这次不打算轻松放过这事，他直接问道：“说清楚吧，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非见面就打架不可？”
展斐转过头，谁也不理。舒宁望向裴济时，他立刻说道：“你说话小心点。”话是冲裴济说的，凶得很。
“你不说就别废话。”舒宁神色认真，“你说呢，裴济。”
几次闹成这样，舒宁可不信当初展斐所谓的侵犯隐私，裴济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不熟，能知道他什么隐私？如果不趁早弄清楚，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
食堂吵吵闹闹，桌椅盆碗声响个不停，这一片没坐几个人，三个人对峙着，一时也没人注意到。
打舒宁过来后，裴济就没再分一丝一毫目光在展斐身上，他望着舒宁，依旧保持着平常的端正从容，面带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笑，“我们只是在聊他喜欢谁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刺激到他。”
“真的？”这个答案舒宁并不是很满意，但他直觉裴济并没有说谎，“展斐，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本来舒宁不想多问的，但好像这是个关键问题。难不成是跟裴济有关的人？裴济的前女友？现女友？
一想到这个可能，舒宁心就涩得慌，牙不知不觉咬紧了，等着展斐说出正确答案。
在裴济说出他喜欢谁几个字的时候，展斐已经无数个眼刀剜过去，听到舒宁发问，他打了个激灵，说道：“他说谎，我们讨论的明明是他接近你有什么目的这件事。”
既然他摸不清裴济的想法，舒宁又不听他的，不如索性把这个怀疑抬到明面上来，也多多少少能让舒宁长个心眼，不至于吃亏。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比裴济那个答案让舒宁吃惊多了，他一脸不解：“你说什么呢？”
展斐昂着下巴示意裴济，“你真相信他跟你交朋友别无所图？”
舒宁坦荡荡：“那我有什么是他可图的？”他的一切都还给裴济了，就算裴济别有目的，又还能拿走什么？
一句话把展斐噎住了，“宁儿，你能不能别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这世间有很多坏人的。”
“我知道，但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有耳朵能自己听，我信我看到的听到的，你少操点心。”舒宁说，“也不要因此误会裴济。”
展斐气的七窍生烟，“你这样没防备，迟早会吃亏的好么？”
“嗯，没关系，我会对自己的想法负责。”
见展斐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舒宁又转向裴济，顿了下才说道：“我很好奇，裴济，你为什么好像很坚定地知道展斐喜欢谁似的？”
展斐的问题勉强解决了，可裴济这边舒宁也不打算模糊过去，连跟展斐经常在一块的他都没发觉到展斐喜欢谁，裴济为何知道？又为何几次跟展斐提起这事？
“直觉。”裴济说。
舒宁点头，不在乎这个听着不怎么可靠的回答，因为重要的其实不是裴济怎么知道，而是为什么总是因为这件事闹矛盾。
他问道：“你很在意展斐喜欢的人？”
除此之外舒宁想不出别的答案了。如果不是展斐喜欢的人是裴济很在意的人，裴济有什么必要关注这事？还特地跟展斐“聊聊”？
他这么一问，裴济还没什么反应，展斐先急了，过来把他掰向自己，妥协道：“宁儿你别问了成不？顶多我发誓，只要他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绝不找他麻烦！怎么样？我以后见他绕着走。”
舒宁皱眉，深深地怀疑道：“你不会，喜欢的是……”
展斐屏住了呼吸。
“郑心心吧？”舒宁略显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
“……”展斐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最终哂笑一下，“你信我吧，我不会再随便找他麻烦。”
舒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回教室去吧。”
虽然这事好像还没怎么弄清楚，不过他也不准备再问了。展斐似乎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喜欢谁，这大概也是裴济一提他就翻脸的原因，他信展斐说的话，不会再找裴济麻烦就是不会，至于裴济……
舒宁想了想，能离他远一点就离他远一点吧。
展斐回头拎饭盒，顺便冷冷盯了裴济一眼，然后跟上舒宁，走在他身边。
一中高三午休时间会发一页数学小练，八道题，难易都有。舒宁趴在桌子上看题，只看着，没有动笔。没一会展斐伸头过来，“宁儿，让我抄抄。”
他把空白的一页题怼到展斐面前，又收回来，继续发呆似地看着。
“你也不会？”展斐说着，伸手戳戳坐在他前面的人，“写完了没？我抄抄。”
交头接耳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桌子，冷声道：“自己做，光抄两个答案有什么必要？骗自己吗？”
这语气，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班长大人。展斐嘿嘿笑，“好哦，我自己做。”等人走了，又继续戳前面的人。
舒宁没心思做题，心里想着要离裴济远点，可满脑子翻来覆去安静不下来，全是裴济的影子。
裴济给他讲题，裴济帮他修东西，裴济慢条斯理吃饭，裴济致辞，裴济微笑……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怎么就变得那么清晰，还挥之不去？
他摊开左手，手腕处好像还残留着裴济抓住他时的触感，真奇怪，明明裴济皮肤偏冷，他怎么就觉得被抓住的地方烫得慌？
裴济当时那么紧张，说不定也……也在乎他的吧？
他咧嘴傻笑了一下，然后猛的两手拍在自己脸上，“我靠舒宁你有病啊！”
你怎么能幻想裴济喜欢自己呢！？那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
惊天动地的巴掌声和掷地有声的一句狠骂响彻整个教室，他抱头烦躁，没发现前排左右都向这边看过来。
“宁儿你……”展斐也吓了一跳。
班长程莹再次起身，脸色严肃，“午休时间要闹出去闹，不要影响别人。”
从两条胳膊之间抬起头的舒宁面对满教室的目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骂自己骂得太大声了，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他说完赔了个尴尬的笑，等其他人不再看他时，默默走出了教室。
展斐想跟着，被班长拦了下来：“题目做完了吗？”
这个点校园里除了一些体育特长生还在训练外，几乎没有学生在外面。舒宁走向田径场旁边的卫生间，在外面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冷水不断冲刷后，脑子清醒了很多。
他可能是真的有点喜欢裴济了。
结论出来，什么喜欢的理由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偏偏是裴济。
卫生间外头一片小竹园，里头有个简陋的凉亭石凳，他走过去坐下，撑着下巴发呆。
其实喜欢谁都好，对方如果是直男就算了，顶多努力努力别喜欢了呗，但是喜欢上裴济，就会有一种对舒易洪和林雪的罪恶感。
他接受他们十七年的照顾，没有回报什么，在其他力所能及方面，他总希望能够纯洁无瑕，如果被他们知道他喜欢裴济，他简直不敢想他们会怎么看他。
这种可能，光是想象一下就难以承受。
远处田径场上，一群男生们在打篮球。他的视线无意识落在这个方向，但并没有真的去看谁，所以也没注意到里面有张熟脸。
坐了一会后舒宁起身，思考的结果仍旧没有变，他得离裴济远一点儿。结果一站起来，他就呆住了，“裴济？”
朝这边走过来的男生，不是裴济是谁？步伐不快不慢，脸色淡淡的，确是向他走来，走近之后微微歪头看他，有些好奇：“你这两天怪怪的，遇到什么事了？”
这两天他能有什么怪怪的？不就是在思考这件麻烦的事么？被裴济这么间接戳到，他尴尬否认：“没什么事啊。”
可裴济看起来不太相信他，望着他一会后，突然伸出手来，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在他额头侧面轻轻一拂，然后收回来，低头看了看，“是竹叶。”
掌心一片翠绿的叶子，边缘泛着黄。
舒宁咬紧下唇，一时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你怎么了？”
裴济的声音响在耳边，含着几分关切。舒宁低着头不看谁，只管摇头，“没事，我回教室去了。”
在他慌忙离开之后，裴济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深思之色，过了会也跟着往教室去。
另一边的田径场，一个细高的男生站在铁制防护网里望着这边许久，直到人走了都没动。
有人擦着汗走过来问道：“冯林其，你看什么呢？一会到你了。”
“没什么，好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男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