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珈晔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陈誓霖脸上，她试图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手倏地被抓住，司珈晔心头一跳，陡然回过神，只见陈誓霖一脸贼笑地盯着自己。
他呼吸急促，眼球轻微充血，手指也不可控地微微颤抖。
“是吧！你也想知道吧？你肯定很想知道，对吗？是哪种生物啃食了他们的尸体，你一定非常期待听到答案吧司珈晔！”
他的音量逐渐增高，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余音。
司珈晔眯起眼睛，缓缓抽出包在陈誓霖双手中的手掌后朝身侧甩了甩：“我又没有逼你住嘴，你想说就赶紧说。”
陈誓霖一直在等这句话，他扬手擦去嘴角边因太过兴奋而分泌的过量唾液，脸上的神色从急切转变为焦渴。
他俯身示意司珈晔坐：“来来来，我们坐下说话，如此美妙的故事应当以最放松的坐姿来倾听。”
说罢直接在司珈晔脚边盘腿坐好。
司珈晔迟迟未有动作，陈誓霖连忙去拍她的手背：“你快坐下啊，来啊，坐下谈。”
不过司珈晔在手背被触碰前敏捷躲开，她怀疑陈誓霖的葫芦里没卖好药，于是退后找了个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坐下。
可不能完全按照陈誓霖的话来做，万一对方出阴招她还能及时应对。
陈誓霖对司珈晔的举动并没有意见，他垂目注视着地板，用缓慢而虚浮的声调说道：“二十年前，应该是七月半的当天下午，现场残留的肉块和人骨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测后，他们断定破坏者只有一位，而非团伙作案。”
“不仅如此，根据尸块上遗留的部分咬痕来看……”
话说到一半，陈誓霖伸出双手在地板上撑起，再如同一只猫般弓起脊背，双膝离地踮起脚尖，迟缓而僵直地爬向司珈晔。
他每走完一步就会停顿片刻，并且是以一种早已与周遭灵体浑然一体的姿态。
“没有撕裂性伤口，破坏者绝不是食肉型动物……”
话语间陈誓霖已经爬到离司珈晔两步远的地方，他没有继续向前，顿在原地许久，嘴里发出细碎的呢喃声，嗓音低哑到逐渐隐没消逝。
白眼已经翻累了，司珈晔颇为失落地缓缓起身，眼睛也因注视时间过长而眯成一条缝缓解倦意。
顿觉眼前突有一道黑影掠过，状况还未搞清，她的肩上蓦地传来一阵刺痛。
“嘶——”司珈晔暗暗在心里发誓，绝对要让罪魁祸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睁开眼，司珈晔循着肩上的手臂看向正对于她的陈誓霖。
面前之人逆光而站，脸孔完全埋藏在黑夜里，只留下一口森森白牙。
没等司珈晔骂出口，肩膀却被人死死钳住。
陈誓霖徐徐靠近她，脸上黑白交错的涂料混为一团，如同静谧诱人的黑色漩涡。
他用只有司珈晔能听到的声量说道：“尸体上残存的齿痕和你一样……”
说完这句话，司珈晔眼前的漩涡继而幽邃几分，耳边的音量也几近于零，她专注看着陈誓霖一张一合的嘴唇，同时在心里复述他所说的内容。
“破坏尸体的那家伙跟你一样，是人类……”
捕捉到司珈晔瞳孔中的震颤，陈誓霖松开钳住她的双手。
“不用太纠结，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造假，随你打骂。”他掸去司珈晔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并对她没有反抗任由自己拍打的反应感到心满意足。
“以上这些，就是二十年前昆南楼背后所不为人知的真相。自那之后这件事没了下文，这栋楼也无人敢造访。”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你再次踏入这里，司珈晔，是你唤醒了它。”陈誓霖的话语带着蛊惑。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不管你怎么招惹那些东西，你都不会如愿以偿看到它们，什么十字路口敲碗等饿鬼，午夜时分对着镜子削苹果，还是各种碟仙笔仙，你都没有成功。换作别人，就算没有见到鬼，也早就被晦气缠身直到气运耗尽死于非命了。但是呢，你不一样，你非但没有时运不济，反而一路上顺风顺水，好像无论你做什么，上天都会青睐于你。”
司珈晔默不作声，陈誓霖说的这些话的确属实，她没有任何理由反驳。至于她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也想要见到鬼，大概就是日子过得太顺遂，目之所及的未来太过平坦，她并不想安于现状，所以想寻找刺激充实人生。
陈誓霖将她此刻的状态藏在眼底，他捡起那瓶被遗忘许久的铝罐瓶递到司珈晔身前。
“你只要在七月半鬼门大开这天……”他把手表举到司珈晔眼前示意她看时间，“也就是十分钟后的午夜十二点整，让这个瓶子里的药水接触到你的眼球，你就可以见到鬼。距离这个时间越近，效果越显著。”
他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诱导。
眼见司珈晔的眼里尚有怀疑，陈誓霖举起手机照向自己的脸。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看我的眼睛，没有红血丝吧，也没有出现失明状态，对吗？”
他又指向自己的嘴：“我还咽下去了呢，现在不是照样活蹦乱跳没有头晕眼花。”
“还有我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这足以证明这瓶药水并没有对人体有危害的危险物质，更没有加入什么奇怪的液体，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恶心到往里面吐口水，也不会投放排泄物。至于我之前的撞墙行为，也算是希望你放松警惕让你完全信任我。”
“我都如此殚精竭虑地为你考虑了，这次你就信我一回吧。”
听了这些话，司珈晔的内心隐有动摇，但外表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
因为临近午夜十二点，陈誓霖面露焦灼，语气也愈来愈急促。
“行，这是你逼我的。”陈誓霖视死如归般稳住心态。
他撕开宽大的衣袖丢在一旁，胡乱抹了把脸后心怀不满地向司珈晔开骂：“司珈晔，真有你的，我陈誓霖这辈子没见过像你这么难伺候的人！今天我豁出去了，你给我等着！你再给我看着！你看着！”
对于他的执着，司珈晔霍然笑出声。
“你看着我！”陈誓霖怒号打断笑声。
司珈晔颔首，以手掩嘴。
陈誓霖再一次冲向墙壁，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用头，而是用四肢和肩膀还有胸膛去撞墙。
“邦——邦——邦——”
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
伴随着碰撞带来的冲击，空气中似乎有骨头碎裂的琐碎声传入司珈晔的耳际。
陈誓霖紧绷面庞，两只手臂扭曲到变形也一言不发，依旧孜孜不倦地冲撞。他的目中尽是狠戾，仿佛正在遭受暴虐的身体并不是自身的一部分。
司珈晔明白，在这种暴力冲撞下他的手臂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想必早已重度骨折。
她还是不明白陈誓霖的心思，绝对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望着窗外思忖一阵，思绪放松片刻，司珈晔再去注意陈誓霖。
入目一片惨败，陈誓霖无力地跪在地上，两条手臂满是伤痕，已经不成原样，森白的骨骼刺破血肉暴露无遗，正与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邀功般的等待司珈晔下达指示。
“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陈誓霖的手臂绵软无力地垂落于身侧，脱力的身体如风中摇曳的火苗，命若悬丝。
司珈晔垂眸不语，眼底的情绪没有外露半分。
“咚——”
见状，陈誓霖万念俱灰，任由脑袋向地板砸去，紧随而至的是一声啼哭。
“司珈晔啊司珈晔！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还是说你真想让我死在你眼前？”
他无计可施，只得撒泼耍赖。
陈誓霖换了个姿势改用侧身匍匐，由于双腿无力双臂无法支撑，他只能一步一顿地向司珈晔靠近。
“可是我暂时还不想死啊！我想看你输！想看你求饶！想看你害怕！想看你尖叫！想看你倒霉！我想看你被那些鬼怪吓得狼狈不堪！”
陈誓霖爬到司珈晔脚边，用几乎报废的手臂环住她的小腿。
“我跟你敌对这么多年，看你日复一日的风光无限，凭什么就只有你能享受到无限的好处。我嫉妒、我憎恨、我不甘心！我想毁了你！想看你输给我、输给鬼、输给未知的力量！”
他松脱双臂跪伏在司珈晔脚下，震动的身躯彰显着主人的亢奋，展露着最原始的渴望。
“没错，我只想看你落得一败涂地，想看你躲在墙角因畏惧而瑟瑟发抖。是啊，多美妙啊！我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会有多精彩！”
他仰头直视司珈晔的眼睛里尽是向往，面上的肌肉止不住的颤抖，上下磕碰的牙齿带动着血管里的血液直至沸腾。
司珈晔张口欲言，拳头握紧又松开，防线正在溃灭。
脚踝倏地被拉住，她垂首，望着陈誓霖眼里即将倾泻而出的欲念之火。
“司珈晔，我这辈子除了想看你输其余的别无所求！”他用残损的手臂将一旁的铝罐瓶揽到怀里，奋力地递到司珈晔手边，“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相信我，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的私心和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就会实现。”
司珈晔愣了愣，缓缓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接过。
铝罐瓶脱手的一霎那，陈誓霖大喜过望，不顾酸麻的双脚立刻站起身，却因剧痛支撑不住，直接向面前的司珈晔倒去。
“咳……”
司珈晔反应及时后退几步。
一声闷响过后，地板上鲜血四溅，连带着空气中也弥漫浓重的血腥味。
咳嗽之后是干呕，陈誓霖抬起头，鼻血横流，大半张脸布满血红。
他傻呵呵地跪在原地干笑着，扭动四肢勉为其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耸肩缩背地抑制疼痛曼延至身体的其他部分。他侧身走向门外的楼梯口，歪着脑袋干咳，嗓音浑浊。
“司、司珈晔……”陈誓霖垂着角度怪异的头，弯下扭曲的腰，喉咙似乎被堵住，说出的话含糊不清，“我、我、我祝你得偿所愿。”
他的眼神迅速扫过周遭的墙壁，意图不言而明：“我期待你的观后感！”
破锣般的嗓子喊出这句话后，他脚下踩空，转身坠下楼梯。
滚落声交杂痛楚的闷哼，而后，楼梯间回荡起难以压抑的哼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感谢收藏本文的两位小天使～
文中提到的十字路口敲碗等饿鬼和午夜时分对镜削苹果的见鬼设定分别来自于电影《见鬼十法》和《鬼打鬼》，碟仙和笔仙想必大家也都耳熟能详了，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只是观看电影，别学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