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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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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胖大汉手里拎着竹铲,骂骂咧咧地走进大厅问:“是谁占了我的上房,喏,就二楼最右边那间!”

来者不善,又在暴怒的点上,这时把人晾在边上,冷一下最好。

偏偏青玄想着自己受了朱公、盛凌云他们的恩惠,遂主动代为发声:“刚住店的是我们几个。”

厨子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她,步步逼近。

青玄刚要说些什么,便觉得眼前一花,额头顿时火辣辣地疼。

原来那厨子竟然挥动右手,兜头朝她劈了一铲。

虽仅是个竹器,却也划出长长的伤痕,不停朝外沁血珠子。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是个混蛋。

莲生动作飞快,从行囊里取出金创药速速为人敷上。

厨子则被他婆娘拽过去,拖到身后。

老板娘随即上前一步道:“我叫玉镶金,这位妹妹,你头晕不晕?让姐姐先看看伤口?”

莲生和盛凌云上前一步,两人护在青玄左右。

玉镶金看完伤口后以手捂嘴,故作惊讶道:“哎呀呀,心疼死我了,今天这个事你受苦了,姐姐先替我家老张给你道歉。”

盛凌云一听这话,不由心生警惕:

这人为不制造对立,上来先表达立场,还用姐妹拉近距离,可那神态又分明是只笑面虎。

玉镶金对着青玄低首笑道:“我们当家的今天是喝多酒犯混了,但他平时绝非如此,和你身边的老爷小姐差不多,也是个斯文人哩,更兼对朋友仗义、对客人友善,都说他是个一等一的好人。你们说,我讲的对哇?”

最后一句是对着周围的食客说的,大家当然要给面子,纷纷应和道:“是啊,谁说不是呢。”

玉镶金故意为那厨子打造心善的人设,动手伤人便成一时冲动。

除此以外,她还迅速辨识出朱公才是小团队中一言九鼎之人,故此顺便送几顶高帽子,想借机封住对方的嘴。

最后再拉拢周围看客,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舆论。

盛凌云见她步步紧逼、话中有刺,暂且隐忍不言,想看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花招。

而青玄捂着伤口,略带惶恐却又说不出话,玉镶金知道她的招数奏效了。

她做出可怜巴巴的姿态道:“我是小饭馆里干粗活的苦命人,打小就羡慕妹妹这种大户人家的女眷,时时有人庇护撑腰,所以并不敢奢求谅解。只求妹妹两件事,一个是别报官,二来请说句实话,咋样才能解气?我这小饭馆虽没赚到什么钱,你尽管开口!钱不够我就去找左邻右舍借,大不了卖产业。但求妹妹可怜则个,留点残羹冷饭,否则我们连棺材本都没了。”

这些话是为给人制造负罪感,还能博取群众同情。

不过,玉镶金也暴露了自己的劣势,那就是怕见官。

她之所以敢把短处亮出,无非是觉得这伙人没有文牒,也见不得光。

送她一句阴险狡诈,半点不过分。

想到这,盛凌云拳头攥紧,“嚯”得站了起来。

奈何被朱公看了一眼,她只好又坐下,告诫自己务必冷静。

小曹也有些按捺不住,想说话却被大曹拉住。

他们兄弟人高马大,只要声音略微大些,很容易被指责成欺负妇人的暴徒。

这事一旦演化成狗咬狗,青玄的打就白挨了。

莲生是个文雅曼妙人,不适宜拿来抵挡泼妇,朱公则是团队里最大的牌,不能轻易打出。

至于青玄嘛,不是说她菜,而是人遇上道德绑架,反诘的火候没把握好,很容易被污蔑成穷追猛打的狠人。

盛凌云已心平气和,斟酌损益后,认为上场时机到了。

她咳嗽几声,掸下袖子,莲生心领神会,扶着青玄换个位置,对玉镶金道:“我妹妹头晕,你和盛姐谈,她全权代表。”

青玄也连忙点头。

大曹小曹则抱肘而立,还故意把腰间的长刀略加调整,好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盛凌云对黑里俏笑道:“我们仅是路过的客商,不是来找茬的,更不想让老板娘连棺材本都保不住,您愿意卖这个卖那个,我们还不敢要呢!”

玉镶金一听,便知道刚才对付青玄的那套将心比心大法,不好使了。

她把头一昂:“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个公道”,盛凌云指了四周的人:“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就是人心,你们说,平白无故打伤了个小姑娘,该怎么办?”

有人忍不住说:“赔钱吧,给人家看病买药。”

玉镶金本想用“棺材本云云”之类的话把青玄吓倒,然后再迂回曲折地引出自己的打算,此刻吓不倒青玄,反而引来厉害的角色,索性开门见山。

于是她的脸迅速变冷:“钱我都买了炭火木柴和粮油米面,可你们带着它们,路上也开不了伙啊?”

这下大家都懂了,她一文钱都不想出。

盛凌云早就揣摩出她的意思,等的就是这句话,见机立即反诘:“照您这意思,只有见官这一个办法了?”

玉镶金洋洋得意:“我是为你们好,见官先查文牒,恐怕这一关你们就过不去。”

终于露出了无赖嘴脸,围观者里有人撇嘴。

一直在人群外围不吭声的裴二郎突然发话:“谁说他们没有文牒?”

玉镶金反驳:“那还要找我办新的?”

裴二郎笑道:“我又没说他们,是我要办嘛。”

轻飘飘一句话,顿时改变了局势,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朱公朝曹氏兄弟叮嘱几句,大曹小曹分别去了前后门,像两尊门神一样矗在那里。

兵可不用,但不可不备。

盛凌云明白,朱先生是怕情况有变,大家须有机会破门而出。

此时此刻,玉镶金的面孔完全板住:“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盛凌云想起之前听伙计提及的马匹,毫不客气道:“我要你后门栓的两匹马。”

玉镶金冷笑一声,略微朝边上使个眼色。

只听见“哐当”一声,有伙计朝地上摔碎一只茶碗。

诸人惊愕莫名之中,见那伙计跳出来破口大骂:“前儿有人出金子买马我们都没同意。老板娘好说话被你拿捏,我顺子可不怕!大不了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个人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时,当事人千万不能被激发出情绪,否则甭管是愤怒、胆怯哪一种,都算入局。

何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天的事情若引来官兵,吃亏最大的就是这对夫妇。

所以他们此刻的恫吓完全是虚张声势,只为最后一博。

盛凌云得借势——只要气氛到了,周围的人怕引火上身,就算为自己打算,也会过来帮忙圆场。

她把手一摊,做出心有不甘的样子:“诸位,我还能怎么办?”

听了这话,食客们咂嘴舐唇,细辨味道,都会意了。

他们也不想官兵上门,纷纷开始劝:“老板娘赶紧拿出点诚意,这个时候就别那么精刮了。”

还有人指责伙计:“顺子,怎么净跟着捣乱呢?”

玉镶金大喊一声:“非得我破财才行?”

声音很大,但四周的食客尽皆默然。

这种缄默反而比开口更有力量,玉镶金终于气馁了,挣扎着说:“我的马还要干活呢,都给你们可不行。”

最后大家各退一步,一匹马成交!

食客们散去,朱公他们也把行李搬进了房间。

莲生安慰青玄道:“我的药对付外伤最有用,保准你额头不会留下疤痕。”

盛凌云则说:“你有伤,身体又弱,那匹马给你骑。”

青玄连忙朝她们行礼说:“谢谢两位姐姐帮忙出头。”

盛凌云指指几个男人笑道:“没他们撑腰,光靠我据理力争,那可谈不拢。”

青玄连忙又向其他人答谢,朱公这才发话:“敢问盛姑娘以前做什么营生?”

她恭敬回答说:“仅是个管事婆而已,中等人家的。”

朱公点头道:“那也需要些调度人事的才干,更需要辞令娴熟。”

说完这个,他指了下脑门笑道:“做任何事,心可以热,但头脑要冷。”

盛凌云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刚才攥紧拳头想暴打对方的细节,鼻头竟有些酸酸的。

如果当年初入职场时,能遇到高人略加指点一二,她也不至于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

刹那间,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唯有起身行礼:“受教了。”

这边刚把住处拾掇好,盛凌云想着之前裴二郎的襄助,决定出来看看能否遇见他,也好当面致谢。

下楼时遇见顺子,她还笑嘻嘻地主动招呼了他,并没说什么。

已经达成一致的事,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所以尽可能保持沉默,才是最聪明的态度。

她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他,只好回二楼,谁知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房间内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还没等她来得及把“怎么了”三个字甩出去,门已经开了。

裴二郎的声音旋即飞到她耳边:“有没有金创药!”

他那十万火急的语气,让她脑补出一幅惨烈的画面:究竟是皮开肉绽了,还是血流成河了?或者更可怕,肢体截断?

盛凌云不安地缓缓转过身,走近一看:别说飞溅的血液了,连一滴血都没看到。

再从头到脚瞅瞅他,五官俱在、四肢健全。

“伤哪里了?”她疑惑地问。“手,”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来。

她凑很近,终于看到上面有一道极其微小的创伤。

一句“太娇气了”都要冲出来,还是被她硬生生拦住,唯有赶紧回屋讨药,又跑回来递给他。

哪知裴二郎没接,原来等着被伺候呢。

好娇贵的爷们儿,她心里嘀咕。

算了,毕竟对方刚帮过自己。

盛凌云站在门口给他涂药、包扎,耗尽大半的耐心。

最后打结时,两个人的指尖刚触碰,她被静电刺得大叫一声,心内不断哀嚎:男人,就知道咱们两个会来电!

裴二郎见状将眉头一皱,叹道:“太娇气了。”

她看他一眼,确定这不是开玩笑,乃是很认真地在讥讽她。

这人实在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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