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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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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環见大局已定,放走权碧落之后,就捧着那副《帝妃赏雪图》抱在怀中,随后点火焚宫。

他端坐殿中,在大火环绕中合上双眼,回忆这短暂无为的一生。

四岁被选入宫中,远离父母,承欢皇后郑无邪膝下。

郑皇后对他事事严苛,即便是病着也要起得极早念书。

他在这枯燥的重压之下,最好的慰藉,就是完成课业之后,逗逗还在牙牙学语的郑泠。

她幼时说话学的慢,他就会拿着《千字文》,一遍一遍念给她听,再逐字逐字教她说。

那个小笨蛋念得磕磕绊绊,但却莫名令他心安。

那年他十二岁,因染风寒发高烧,没有完成那一日的课业,拖着病体,被郑皇后罚在宗庙跪了一夜。

在那里四处采集素材,描摹宗庙壁画的郑泠,见他生着病,晕倒在此,便叫了太医来给他看病。她知晓他被罚跪的缘由后,匆忙离开去找郑皇后求情,走时遗落了一张飞天仙女像。

他意外捡去,从此珍藏了很多年。

越长大,他越喜欢这个名义上的表妹。

后来他登临御座,本想等着她长大一些,及笄之后,就向太后请旨,迎娶郑泠当皇后。

只是等她及笄,他的请求遭到了太后的反对:“她身负陇西李氏和荥阳郑氏两大氏族的血脉,自然不能再嫁回陇西李氏。泠娘的婚事,哀家自有安排;你的皇后,哀家也有了人选。你歇了这个心思,以后修要再提。”

他从小就被郑无邪摆布,连捡来的帝位也是一个虚号,事事都要经由垂帘听政的太后之手。

后来他发现太上皇心爱的卢妃母子,实际上是死于郑无邪之手,他有心摆脱这种桎梏,本想韬光养晦,壮大自己,于是招揽新的英才,打算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心腹。

不料,却被权势滔天的郑太后知晓后,她一一诛杀那些人,断掉他的所有谋划和出路,并且对他下了毒。

一个心向权利,野心勃勃的太后,不需要一个心怀远志,且不听话的傀儡皇帝。

但她碍于不敢得罪陇西李氏,又不敢直接称帝。便又捏造了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的事情,以此来削弱他的威仪,令他失德于天下。

而她郑无邪,则顺势而为,挺身而出,接手皇纲,成为那个不得不肩担天下山河的大救星。

长安之外,藩镇割据,叛军四起;长安之内,妖后临朝,也不遑多让。

他纵然有心,但力不足。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蹉跎之中,毒入骨髓,药石无医。

如今将死,他不想看到他们相斗的结局。

不如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此后做飞灰,成泥土,都比这个令人窒息的天子之位,来得自由。

*

权碧落跑到大殿外边的时候,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火海,连一丝可能进去救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看着熊熊烈火,眼圈微微泛红,心下有些物伤其类的悲悯。

而后,她对着火海之中见不到的人,躬身一礼,念着字正腔圆的中原汉话,哀声道:“恭送大豫天子上路——”

*

晋昌坊,护国寺。

鬼子母神殿中,尚在念经的李慜,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又一阵喧天的响动,一声一声,比太极宫的报晓鼓还要震撼心扉。

以至于他心中不得清净,手中数珠的动作加大,不慎扣断了菩提念珠的系绳,一百零八粒念珠,如珠落玉盘,撒了一地。

他有了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连忙睁开眼,询问周遭:“来人,发生了何事?”

只是没有人回应。

那些藏于殿外的暗卫,从来不曾渎职,更未曾发生过这样问而不答的事情。

一瞬间,李慜预料到了什么,他起身打开了殿门。

外面静悄悄的,只见宽阔的广场上,横躺着所有负责他安危的暗卫尸首,以及一群被士兵驾刀捉起来的瑟瑟发抖的僧侣。

显而易见,这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控制了起来。

李慜环顾四周,喝问:“来者何人?”

“惊扰太上皇圣安,臣罪该万死。”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众多僧侣之后传出。

随后,从旁边走出一个着月白圆领袍的儒雅青年。

青年长相清俊,鼻梁高耸,嘴角含笑,满面温和,神态如沐春风,款步而行,悠然如闲庭信步。

若非此刻的环境使然,令人看不出他能有什么威胁,相反,只会觉得其人异常亲和恭谦。

李慜见到他的一瞬,只觉得眼熟,好像从前见过。

但此人自称臣,他却是不记得从前和今日的朝堂之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个人。

回味良久,李慜终于从他熟悉的面容上,想起了一丝头绪。

他猛然想起来,这个人正是从前在鬼子母神殿中,负责绘制壁画的画师。

李慜慈和的眼神,变了一变,审视着他:“你究竟是谁?”

“冀王麾下军师祭酒——魏缙,见过太上皇。”

“原来是你。”李慜大感意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半年之前,魏军师只身入长安,藏在这护国寺绘制壁画,真是大材小用了。”

魏缙停在台阶之下,站得笔挺,对上李慜的视线,他朗声笑了笑,“能入长安为太上皇效力,是臣之幸,也才有了今日冀王轻松入主长安之事,岂会大材小用。”

冀王轻松入主长安。

李慜听到此言,便更加确定了方才的担心,并非凭空猜测。

他深知此刻的情形,魏缙能够出现在此,说明李叡已经占领了皇宫。

思及此,李慜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相问:“李叡叫你来干什么?”

魏缙拾阶而上,步步逼近,行至神殿檐下,不卑不亢,笑道:“臣奉冀王命,前来保护太上皇的安危。”

放在从前,别说一个魏缙,就是连李叡也不敢直接如此藐视君威。

李慜呲笑:“我的安危?我最大的危险,不正是你们这群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魏缙不疾不徐地开口,温和地反驳李慜,“太上皇此言差矣,长安外有外敌侵扰;内有妖后当道,逼得天子自焚,此危急存亡之际,冀王不远千里,带兵前来清君侧,匡扶社稷,实乃良臣之典范。如今郑氏外戚伏诛,其余氏族树倒猢狲散,仓皇出逃,唯有冀王对太上皇不离不弃,仍然担忧您的安危;相信长安的百姓,都慧眼如炬,能够明白冀王的一片良苦用心。”

“魏缙!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魏缙不以为然,淡淡道:“是不是颠倒黑白,臣说了不算,太上皇您说了也不算,唯有悠悠天下人,说了才算。”

说罢,魏缙一挥袖,吩咐道:“来人,送太上皇下去冷静一下,明日入太极宫,面见冀王。”

有侍卫上前,强硬地‘护送’李慜离开。

魏缙负手于身后,踏步入神殿,微微仰头,环视那巍峨崖壁上的巨幅画像。

许是连他也不知,在看这些壁画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比柔和。

距今半年了,他仍旧记得一清二楚在这里的每时每刻。

以及,那个呱噪如黄莺,美若天仙,但却心无城府,天真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女郎。

想到郑泠,魏缙不由自主摸了摸佩在腰间的一枚玉佩。

彼时他隐姓埋名,化名傅丹青,扮成一个孱弱画师,冒险进京应征进入护国寺,借机与新罗贡女接洽,暗通消息。

许是出于对他画技的赏识,又或许是出于对他捏造的假身份的同情,那位负责壁画的贵女,在千百人中,选中了他参与绘制。

那时根据新罗贡女的口述,他原原本本画出了整个京畿道长安道的布防图。

完成这项重任,为了尽快出城,他夜以继日,熬了数个晚上,挑灯赶工完成最后一幅壁画绘制,以致熬到上火,向她辞行之际,不慎咳出了血。

她以为是她那番怀疑的话,刺激到了他,才让他咳血。而后心怀歉疚地担心他的去向和以后,善良又愚蠢的为他筹谋,用郑邺的势力,为他打通关系,想让他再来长安……

只有魏缙自己知道,在护国寺那段短暂如露水的日子,那样一个单纯的人,成了他羁旅红尘中,唯一的心灵驿站,常常叫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而今,他不负她所望,半年之期,如约而至,再来长安。

他摩挲着腰间坠着的这枚她赠与他的白兔玉佩,忽然意识到,进城到现在,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可无论是在崔家,还是在郑家,他的部下,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按理长安城四个方位的每一道出入口,在破城之际,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下,门外都是他们的人。

是以无论她随谁从哪个方位出逃,都是白费功夫。

魏缙皱了皱眉,冀王入城之初,就喝令三军,不得劫掠、杀害城中百姓,不得滥杀无辜。毕竟他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主长安,需要一个爱民如子的声望,来为自己的加冕,缔造合情合理的契机。

因而,魏缙并不认为,出逃的郑泠会被入城的河北道兵卫杀害。

排除掉这个可能,他担忧她莫不是落在了其他人的手上。

若是落在别处尚还好些,他还能从中周旋,将她讨要过来,藏起来养在身边。

只怕……最坏的情况,就是落在了李叡叔侄二人亲兵的手上。

要是如此,以李叡对郑家夺妻之恨的仇恨程度,即便是嫁进了崔家,身为荥阳郑氏出身的郑泠,也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魏缙放下这枚莹莹白兔型的玉佩,又吩咐下去,再度派出一队人马,去其余部队那边探查情况。

他捏了捏眉心,心中盘算着最坏的打算。

如若她真在李叡手上,自己该用什么为借口,去向他讨要,他的情敌的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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