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天底下的十个司机师傅有八个是话痨，叶初明一路上耐着性子应付中二病发作的司机，终于在小文的车驶入某住宅区之后结账下车跟了进去，耳根子顿时清净不少。

小文的住处在一个叫做滨江华苑的小区，看大门的保安不大认真，可能是值夜班太困，也可能是陆明煜本身长相文弱不像坏人，保安笑眯眯地收下了他递过去套近乎的香烟。

叶初明摸摸裤兜，心说省事了。他本来还打算万一进不去就假装上门出急诊给宠物治病，今天上午抽空仿照陆医生的证件格式赶制了一份假证，名字和编号都是假的，糊弄外行足够用。

小文把车停到自家楼下，下车进门，一楼窗口很快就亮起了灯。

叶初明默默扫了一眼他的动向，没有直接跟上去，自己也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角，掏出打火机点燃，顺手给保安也点上。

半夜十一点多，小区大门口昏暗的路灯下火光一闪，亮起两点橘红色的火星。

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指间夹着香烟放到嘴边用力一吸，满脸惬意地微眯起眼，停顿几秒，呼出一股白烟，叹息：“小兄弟，这烟可真不错，提神醒脑。”

叶初明自己平时不经常抽烟，只是把香烟夹在指间任由它自己慢慢烧，偶尔吸一口装作享受，不经意地试探：“大哥，我深更半夜的来这里，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嗨，别逗了，你哪像坏人？”保安笑起来眼角就挤出两道饱经风霜的皱纹，“坏人哪有走正门的？打听消息也得是白天来才显正常，哪有半夜上门送人头的？再说了，一般人抽的起这种档次的烟？有这钱还用做坏人？”

“原来是这样。”叶初明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里的香烟，“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保安边吸烟边打量他：“你？嗯……像个读书人，一看就有文化。”

“不过，”说着，他话锋一转，挤眉弄眼道，“看着心情不好，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叶初明不动声色，“能看出来？”

保安得意地晃晃脑袋：“我见得多了，开春的时候这小区还私奔了两个，也是半夜跑的，父母都急疯了。以我的经验，大半夜不睡觉两手空空地出来乱逛，不是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少年就是小偷，你说你像哪个？”

晚上的光线不好，陆明煜本身又长得年轻，旁人猜错年纪也正常。

叶初明顺势就开始扮演叛逆青少年，语气愤懑地胡扯：“我家里人为了生意逼我结婚，我不想回去！”

保安更得意了：“嘿嘿，你看我猜对了吧？年轻人不要气太盛，听叔一句劝，家里人说话不中听也是为你好，早点回家去吧。”

叶初明执拗地梗着脖子：“我不回去！我有喜欢的人了！”

保安食指一敲弹走烟灰，调侃：“哟，挺大个小伙子还挺犟，那你想怎么着？住大街上翻垃圾桶？靠家里吃饭就得听话，没辙。”

叶初明冷哼：“我决定了，绝对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租房子。”

保安又笑出两道皱纹：“这儿房租可不便宜，人家那俩私奔的还知道带行李呢。我看你出个门连行李都没，带钱了吗？”

叶初明愣了一下，装作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当然带了，几十万够了吧？”

“嚯！”保安听得直嘬牙花子，啧啧感叹，“厉害厉害，千好万好不如命好，我要是你，让我跟僵尸结婚都成。”

叶初明说：“这样吧，我也不认识别人，叔，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你帮我租房子，我给你中介费。”

一听有外快可以捞，保安的眼神明显比刚才兴奋不少：“嘿，你认真的？”

叶初明重重点头：“当然，我只有一个要求，越隐蔽越好，免得被人找到抓回去，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保安直乐，“地下室够不够隐蔽？”

“……地下室啊？”叶初明故作为难，迟疑了几秒，掐灭手里的烟头，“行！能躲开他们就行！我住！”

保安万分珍惜地享受完最后一口烟：“好吧，看你这孩子实心眼，我帮你去问问。”

说着他朝那边刚刚亮起的窗户一扬下巴：“正好，二单元地下室就是那个一楼业主家的，业主不经常回来，明天我帮你去问问看能不能租。”

叶初明顺着保安的介绍往那边看，就见楼下的停车位上正是小文的车。

原来小文还真的买了个地下室。

叶初明感激道：“好，谢谢叔，麻烦你了。”

保安摆手：“谢什么？谁还没个困难时候。对了，你还有别的要求没，比如租金什么的，明天我好跟人家讲。”

“租金差不多就行，我都能接受。”叶初明快速扫视了一遍建筑整体外观：“不过，地下室的光照和通风是不是不太好？”

见他这么认真，保安摇头感叹：“说你傻吧，考虑得还不少，说你聪明吧，又从家里跑出来受苦，你们年轻人是真有意思。”

叶初明一言不发，低下头佯装纠结。

保安说：“好了好了，放心吧，光照不好，通风可以保证，这小区有统一的通风系统，肯定熏不着你。”

叶初明适时打了个哈欠：“那行，先就这么定了，叔，我等你好消息，明天过来。”

说罢，他把剩下的半盒烟塞到保安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保安举起烟盒凑到鼻下深吸一口烟草香气，叫住他：“你今晚咋办？”

叶初明随手往远处一指：“找地方睡觉。”

“啊，哦。”保安有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忽然回过神，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你关心人家富家少爷干嘛？谁关心过你了？贱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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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明当然不会真的离开，找证据要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迟则生变，等明天保安去找小文租地下室，那就免不了打草惊蛇了。

一小时后，叶初明绕到小区的围墙侧边，又一次在新世界达成翻墙成就。

谢天谢地，这次墙那边没有萧少阳了。

这会儿是后半夜，偌大的整个小区安静得像墓地，黑暗中偶尔传来夏日夜晚的蟋蟀虫鸣和隆隆作响的空调外机运行声。

叶初明脱掉身上的花衬衫，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黑夜里。

不久，他避开小区大门口保安的视线范围，成功绕到了二单元的一楼窗下。

里面的窗帘已经拉上了，隐约可以从窗帘缝隙里看到灯光，小文大概率还没睡，不知道在地下室还是在一楼屋里。

叶初明猫下腰溜着墙根走，很快就找到了通风管道的入口。

这一处通风口高度大约在成年人腰部齐平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方，只要顺着管道爬进去就可以进入地下室。

叶初明又看了一眼窗户，室内的灯还亮着，小文依旧没睡。

他犹豫一瞬，没有直接进去，靠着墙蹲坐在地上，上网查找本小区的建筑设计图纸。

网络上能找到的大部分都是小区整体平面图，最多也就是室内户型图，更详细的设计图则要向专门的机构申请调取，需要某些权限，轻易看不到。

叶初明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身边的通风管道口，有些打不定主意。

没有图纸的话，在管道里找室内出口可能会比较费事，万一惊动小文就不太妙了。

如果要找图纸，以牧秋阳的能力不过是分分钟的事，说一声就好，可叶初明就是不想让萧少阳知道自己在做这种危险举动，更不想把对方扯到自己的任务里来。

怎么办？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段箐发来的新消息。

【陆医生，小黄体温又升高了，我给它用了药。】

今天晚上叶初明离开医院之后小黄就临时交给段箐照顾，她大半夜发来消息，估计是定了闹钟起来查看小黄的病情，顺便给陆明煜汇报用药情况。

段箐还拍了一张小黄的照片给陆明煜，它那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镜头，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人和动物都在等着找出凶手，不能再犹豫了。

叶初明抿唇，给萧少阳发去一条消息。

【帮我找一张滨江华苑的房屋通风管道设计图，越详细越好，有急用，在线等。】

发完这句话，叶初明按灭屏幕，倚着墙仰头看向漆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只觉得心烦意乱。

每次想躲的时候总躲不开，这就是命。

可是扪心自问，真的有那么想躲吗？明明早就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自己胸膛里这颗残破的心脏就是要不合时宜地乱动呢？

叶初明想不出答案，或者说，不敢想出答案。

没过半分钟，萧少阳有了回复。

【你大半夜的乱跑什么？有热闹看不叫我？不讲义气！】

二狗总能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叶初明咬咬嘴唇，接受了“不讲义气”的评价，催促对方少说屁话快行动。

萧少阳发来一张哭脸表情包指责叶某太凶了，叶某欣然领受。

五分钟后，叶初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图纸，仔细研究并在脑海里规划路线。

研究完毕，他扭头观察一楼窗户，发现室内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确认灯没有再次亮起，叶初明小心翼翼地卸下通风管道口的透气盖，顺着狭窄漆黑的管道口向里面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