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尺寸将将够陆明煜肩膀宽，管道内充斥着灰尘和淡淡的霉味，越往里爬越伸手不见五指，狭窄逼仄的空间令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呼吸憋闷。

叶初明把之前脱下来的衬衫蒙在脸上避免直接吸入灰尘，按照脑海里的路线往前爬，遇到拐弯分叉的路口就用手机照一下，确认自己没有记错路线。手机的电量已经只剩一半了，得省着用，不能常亮。

如果说深夜的小区安静得像一片墓地，那么现在他几乎如同主动爬到了深埋地底的棺材里，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布料和皮肤摩擦管道的声响，还有胸腔里因为紧张而砰砰作响的心跳。

叶初明看不清前路，只凭感觉摸索，一边前进，一边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在鬼屋里抓住的那只手。

那时候他年纪太小，脑子里想着要独立面对困境，心里却不免产生某些不切实际的依赖和希冀。直到叶初明死前，这种自相矛盾的想法偶尔还会像幽灵一样冒出来，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令他辗转反侧，醒来又恨自己不够理智还要妄想。

他其实很早就明白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总有些路需要一个人走完，以前不走，以后也得走，所以一直都在尽力提前习惯。

幽闭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很容易给人错觉，不知过了多久，叶初明感觉自己至少爬了不短于一个小时，但他找到室内通风口的时候，发现距离进来的时候才过去二十多分钟。

地下室的通风口就在天花板的正中间，要下去得费点功夫。

短时间内高强度的运动使叶初明的胳膊无比酸胀，他趴在管道口休息了几分钟积攒体力，接着小心地卸下管道口的盖子。

直接把盖子扔下去必然会产生不小的响动，地下室的天花板就是一楼的地板，万一惊动小文那就前功尽弃了。

叶初明解下蒙在脸上的衬衫，用两条袖子穿过通风口管道盖的网格打了两个死结，暂且把它吊在半空中。

他从管道口探出头，举着手机打开灯光朝下面转了一圈，勉强看清地下室的布置，后背瞬间冒起一股寒气，汗毛倒竖，指尖发麻。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堆积成山的废旧宠物窝笼，还是沾血的宠物衣服和牵引绳，还有门口堆放的猫粮狗粮，一切都和叶初明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如果他现在体型足够小，小到像一只不超过半岁的猫，被人从麻袋里摔到地上，又被摔断脊柱再拿绳子吊起来折磨，最后被一脚踩死，那么这一切连视角都会和梦中分毫不差。

原来那只托梦的小猫真的存在过。

叶初明缓缓深呼吸，垂下的手拎着衬衫来回晃悠几下，突然撒手，衬衫带着管道盖飞了出去。

他的方向找得很准，管道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堆积的宠物用品上。

接着，叶初明慢慢地从管道口爬出来，抓紧边沿把自己挂在天花板上，如法炮制，晃了几下果断松手，动作敏捷地进入了地下室。

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要远远超过一个通风口管道盖，再怎么小心还是避免不了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黑暗中，叶初明像只猫一样伏身落在宠物用品堆积而成的小山上，浑身肌肉紧绷，屏住呼吸，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关注四周。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来自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良久，周围仍旧落针可闻，只有不住涌入鼻腔的陈腐血腥气和霉味。

叶初明从垃圾堆上走下来，靠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找到了地下室顶灯开关。

他伸手按下开关，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晃得一阵酸痛，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缓解不适。

等叶初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才真正清晰地看到了这间地下室的全貌。

小猫眼里像太阳一样硕大耀眼的灯其实就是最平常的圆形顶灯，冷白色的光芒从天花板中央照下来，墙面尚且处于水泥毛胚状态，靠墙堆积着大量的宠物用品，中间留出一圈空地，水泥地面渗入了深深浅浅的不规则黑褐色痕迹，不难猜出都是受害动物的血。

这间地下室的空间和楼上的建筑面积一致，除却必要的承重墙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装修，连各个房间的门都没装。

叶初明所在的地方是正中间最为宽阔的位置，大概对应着上面一楼的客厅位置。

他定下心神，拿出手机连拍数张照片及视频发到陆明煜的私人邮箱作为留证。

拍完这堆东西后，叶初明又到其他几个房间去察看，一连看了两个房间都是空的。

正当他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就是全部的时候，居然又在最后一个房间里看到了一面墙那么大的展示柜。

柜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陈列着小文的“战利品”，包括造型精美的定制宠物项圈，完整的小动物皮毛、头部标本，还有断尾、耳朵之类的标本，全部无一例外地或多或少沾染着陈旧血迹，在各自独属的小灯下显得阴气森森。

展示柜的主人近乎炫耀地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贴上标签，几乎是拿出对待艺术品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作品”。

这是恶魔的藏宝库，收藏着他引以为傲的作品。

叶初明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冒出一股恶寒。

如果说小文之前在垃圾桶里放动物尸体是为了造新闻引热度，动机还勉强能令人理解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展示柜无疑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就是如此扭曲，享受虐杀动物带来的精神快感并且认为这是一项艺术创作。

叶初明不由自主地一阵反胃，喉结滚动几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举起摄像头对准了展示柜。

取证的工作进行得意想不到的顺利，拍完所有东西发到陆明煜邮箱里之后，时间也才刚到凌晨五点，外面天还没有大亮。

再从通风管道出去需要先爬上天花板，太耗费时间，叶初明决定走门。

他看过这个小区的设计图，有些地下室的买家并不正好住一楼，所以进出地下室的路线和公共路线相通，只要足够小心就不会惊动小文。

地下室装的是普通防盗门，从里面直接就可以打开。

叶初明收好东西，确认楼上仍旧安静如初，推开门出去，轻轻关上门，踏上楼梯。

他做得十分小心谨慎，精神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炸毛。

好在一切都顺利，叶初明一级一级登上楼梯，鼻腔内的陈腐气味逐渐换成了清爽的空气。

就在他即将推开楼门彻底安全的瞬间，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小文略带讶异的疑问：“陆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这种时候，他温和的嗓音简直比鬼还恐怖。

叶初明头皮一炸，连忙用力推门想直接跑，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推不动一丝一毫。

身后小文含笑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靠近：“陆医生，这扇门已经自动上锁了，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