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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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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内……域内其实于外面没什么不同。

这是览星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窥见条细长的光景时,脑袋冒出的第一个印象。

与联邦每一寸土地带给他的感觉并无不同,生分、疏远,他联想到了在圜土时期,他躺在罐子里,跟所有洞穴人一起做着同一个梦,一同仰视他们永远进不去的内城。

美好、神圣诸如此类的词汇毫无节制地用在那些地方,览星无法感知到它们的分量,只是模糊地理解着,等终于见到了,实实在在地将双足放在那片土壤上,他还是感到模糊,因为,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人群形成的浪潮在周边涌动,联邦每日有数不清的人要进入域内,览星不过是其中之一,但他忽然感觉自己是被推上来的,如同临海镇港口能看见的悬浮物,随着海浪涌动,无自我地随波逐流。

唯一的联系,览星将视线投放在悬川身上,他正专注地看着某一个地方,让阳光勾勒描摹出他的侧轮廓,刹那间,周遭的嘈杂空气变得温煦而惬意,览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安·罗西喜欢酒馆里摆放一些照片,并乐此不疲地为新客人介绍它。

定格某一瞬间,不仅在识海里,更像是一份身份凭据。

他想把这一刻保存得更久一些。

他忽然产生某种渴望,如溺毙者渴望空气那样,他渴望一根绳索或是什么别的,能抓住他,这感觉和门口宣扬神秘学的老头有些像,他用不知道哪片云里掉落的神来寄托生和死,去跟世人宣讲它的力量。览星刚刚不明白,现在,他突然理解了,因为他也想要一份凭依,好让自己的所有行动不再无迹可寻,他的存在不是来路不明的。

新一班的巴士吐出了新一波人潮,他们从后方赶来,戳破一只泡影那般,把览星和悬川之间的距离拉大,他们被挤散了。

览星忽然看不到悬川了。

他慌张地往拨开人群,心里被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暗那样恐慌,就如在船舱底下的无数个黑暗日子,他望不到头,在原地打转。

直到——

“览星。”悬川绕过人流,轻松地找到了他,他不知道览星刚刚有多害怕,又为什么害怕,他只是笑着看着他,说:“跟紧我。”

纠察队的监室设立于域内地底。

览星和悬川所持有的准入证对应的地点正是纠察队所在的办公楼,他们跟着门口那两个纠察队队员,然后顺利撂倒他们,进入了监室。

览星和悬川决定分开行动,悬川对于联邦的设备更为熟悉,所以由他前往总控室,览星去接人出来。

因为太胖了,乔看起来像是天生就没有脖子的人,他长着金色头发的脑袋紧紧固定在圆筒般的躯干上,若是真有造物主的存在,倒是可以建议乔去找对方评评理。

耳麦里,悬川告诉览星,自己有把握解开锁,但是时间很局促且不稳定,所以两方需要高度配合,一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会倒数五秒,倒数结束,门会打开,但览星只有一分钟时间带乔离开监室。

“等会我会带你出去。”悬川话音刚落,览星立刻争分夺秒告诉乔,他快速简洁地说:“你放心,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你要闭嘴跟我跑就行了。”

假使他真有脖子,览星会看见,眼前,这个刚接受过审讯的男人正在摇头,但是因为没有脖子,览星只见他的下巴从双层增成四层,乔涨红了一张脸,得知览星身份的时候并无任何惊喜,他甚至回避般地后退几步,低下头,说:“我跑不动,抱歉,我没办法跟你们出去。”

“我能扛得动你。”览星对这样的展开并不慌张,他笃定地交付自己的承诺,冷静地说。

“可是……”乔咬着下嘴唇,嗫嚅道,“可是,我不想出去啊。”他怯怯地盯着脚底的地板:“与其在外面担惊受怕,我宁愿待在这里。”

乔浑身的伤口被扎得很紧,底下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又痛又痒,他忍不住不停地用手抓挠,一边往后退,仿佛前面的人才是造成他所有疼痛的始作俑者。

览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耳边,已经出现了悬川的倒数声。

“五——”

“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乔到了退无可退墙边,览星蹙着眉看见他还想往后缩,试图把自己的身体揉进纠察队监室的缝隙里。

“四——”

“你别管我。”乔将扭曲的面容抬起来,他对览星拼命摆动脑袋,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他央告道:“我是愿意留下来的。”

无处不在的“错误”和“罪孽”从天而降,它们将他们压在写作命运的罩子下,而他们,只能躺在口诛笔伐的铡刀里,顺天应时,接受唾骂。

没人觉得这样做会有什么问题,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些——活该被拘束囚禁的玩意儿。

“三——”悬川盯准时机,卡在他们交班的时候,争取以最小伤亡率完成这个任务。

“嘟嘟——”突然间,牢房像是被闷头按进沉闷黏腻的血水中,大股红得刺眼的光剧烈地闪烁,山雨欲来。

在如此聒噪恐慌的环境里,乔竟然觉得到安全感十足,他扫视过眼前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览星,读懂了对方碧蓝色眸子里的不甘,但他无法感同身受,只是慌张催促道:“他们发现你了,你快走吧。”

他像是对待异类那样,驱逐开一个同类。

“览星,立刻离开。”悬川那边也发生了意外,他看见满屋的红色警报,又听见安静的主控室门外陡然增加的慌乱脚步声,他暂时不知什么原因,以防万一,他停止倒计时,一边撤出总控室一边在览星耳边飞快地说:“快走!”

没时间了,览星不再犹豫,他最终独自离开。

等走出纠察队的监室,览星才意识到那不是“入侵警告”,而是,“战争警告”。

中区叛乱愈演愈烈,从刚开始的无人关心、无人知晓,至这两年飞窜的小道消息,经过数年忍耐与蛰伏,孟章的野心从理想的外壳下剥离而出,他带领中区兵团,一路北上。

联邦安抚众人的广播还未来得及停止放送,他们已然打到了北区城门之外。

一路上与虫搏斗,中区这群“难成大器”的家伙们兵临城下时,墙上的守城军第一次从内往外看到了“人潮”。

他们惊讶地发现,底下的这群同类,眼里的欲望早就烧得比火焰还要浓稠,谁都拦不下他们。

“将军,”司宿站在男人身旁,恭敬地道,“祝您达成所愿。”

427年春。

孟章在离开中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破败、荒凉。

他儿时印象里的中区,坐拥平坦的地势和充足的水源,作为联邦的农业中心,带来生产的天时地利的同时,也与虫子共享繁育的温床。

联邦在防御工事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资,把墙垒砌得厚厚的高高的,能源开到最大,付出了成千上万不可胜计的代价,才令中区在如此险境之中得以存活。

直到……二十年前,联邦在海面的粮食基地建立完毕,无数中区城镇居民争相往四周区域迁移,十室九空,渐渐的,有传闻慢慢游走坊市之间。

联邦不再需要中区。

付出与回报难成正比时,它们的存在成为劳而无功的负累时,联邦,还需要……他们吗?

那时的孟章不知道未来是以何种姿态等着他的。

他是个遗腹子,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因操劳过度离世,等到了他二十岁,农田无作物,青壮年自寻出路,从小长大的镇子,也只剩下了老弱病残与他,他望着四周分布着高耸的墙壁,知晓外面滚动危险的高压电,里面甜蜜的糖浆充满诱惑,吸引无数虫子争先恐后前来飞蛾扑火。

长时间的扑打,墙面受损率极高,而中区人口分布密集,就如同幼兽柔软的肚皮,任何刀枪剑戟,不,一根稍微锋利的树枝,都能刺穿它细嫩的皮肤,滑出滚烫的五脏。

富人迁移离开,穷人只好报团取暖。

一切本来都还过得下去,食物方面他们可以自给自足。一切露骨真相的揭发,是自十年前的某天,孟章三十岁,只知道自己一事无成,除了一身蛮力能用,除了跟朋友随处可见,他以为他要做一辈子的庄稼汉的时候,他们发现,某处的电网破了老大的口子,雷达不灵,所有送去中心城的资源请求都被四两拨千斤地无视、推诿。

联邦真的开始放弃他的民众了。

孟章在城墙上把中区总领一脚踹下去的那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因为他们身后,是蓄势待发的虫与难以清还的血债。

没有资源,那他们就去买、去抢。

中区至北区要穿过大片森林和山脉,他们没有充足的代步工具,只能依靠步行。

西区的商贩只认钱不认人,孟章此行……背水一战

他知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他没办法了。

没人愿意帮他们,他早该想到的,早在看见周围有些家产的人挤破脑袋都要离开中区的时候,早该在中区总领预备丢下他们逃跑的时候,他一脚把他踹下去的时候。

先于虫子,他杀了一个人。

一个,丢弃他们的人。

孟章突然觉得不怕了,背后的压力骤然消散,他又变成无所不至的、为一口吃食用尽手段的少年孟章,又变成了成天在农田里不歇工作的青年孟章,他没有牵挂,没有忧虑,他号令身后的兵团,往北区去,往中心城去。

他们所到之处,是黑压压四散逃逸的蟑螂大军,奇异的是,这群冥顽不灵的生物,竟然没有变成奇异的怪虫。

依旧窝在人类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只是人们没发现而已。

中心城的炮火架在墙上,拼拼凑凑、不入眼的中区兵团与之相比,像是一场不入流的烟花表演团。

北区守墙军反应稍缓一步,但终究是来了。

那一瞬间的白日比任何时刻都要耀眼,比天边新生的太阳都炽盛,这时候,他们也终于知道。

“原来,联邦是不差这些的啊。”孟章的半张脸都被炮火映红了,像是披了层红艳艳的血色。

司宿站在他对面,突然意识到,孟章自出发以来,许久未曾如此释怀地大笑,就好像,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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