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旃和息昀在花园中对坐，不远处杏树花影里还懒洋洋躺了个苍晗。

息昀危襟正坐，丝毫看不出前一天没了法力又被苍晗折腾了半宿的样子。

只不过他今日穿的格外多，里衣穿了个子母扣立领的，袖子也长了些，遮盖住一身红痕。

苍晗躺在杏树上，眼睛却一直落在息昀的身上。

枫旃接过息昀递来的茶：“恭喜仙君得偿所愿。”

息昀淡淡笑了笑：“此时还要多亏了你，我未曾想到，你我虽从未见面，但竟是你帮了我。”

“我听飞夏经常提起你和太子。”枫旃道，“听他说过，你们三个志同道合，是要一起做一件惊天动地大事的。”

息昀神色微暗：“只是如今飞夏不在了。”

两个人倏然沉默下来。

苍晗看着息昀黯然神伤的样子，忍不住摘下一朵杏花，弹指送到了息昀怀中。

息昀反手扣下杏花，抬眼问道：“他离开茶楼之后，是去找了你，后来如何？”

枫旃道：“他找到我，想断了我的念想，只是爱与不爱，即使不说，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他虽遮遮掩掩，我却也能看出端倪。”

息昀思至自己和苍晗，心有余悸。

他之前的闪躲都太过肤浅，正如枫旃所说，爱与不爱，岂能看不出来？

枫旃继续道：“我打断了他，带着他回了我为他盖的宅子，那里是在一处山里，最适合观星，我一直陪着他，看他只看星月，再不起卦，偶尔写信传给你们。他容颜不改，但头发竟慢慢变白。最后……在我怀里，他闭上了眼。”

息昀神色一黯：“那通天之卦之后，他就会天人五衰。”

“挺绝望的。”枫旃慢慢地说，他没什么表情，但是手一直在抖，“我到底也算是大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我救不了他。我只能看他慢慢消散，最后化作一缕微光，散于山风之中。”

息昀看着他，斟酌着问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枫旃默然，他侧眼去看园子里潺潺的流水，忽然说道：“他临走都还要我忘了他，骗我说对我无意，只是当我是好友。”

——“我知道他的真实的心意，但是我想听他说出来。”

心底知道清楚和爱意被倾诉而出，感觉是不同的。

“我囿于他的偏执难以自拔，竟也凝成了执念。”枫旃低声道，“哪怕是转告，哪怕是无意间泄漏的只言片语也好。我都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和我想的那样，与我其实是两情相悦的。”

“我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是我自作多情。”枫旃看向息昀，“仙君，飞夏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息昀犹豫了片刻。

他是亲耳听到的。

但是飞夏不想枫旃知道，这也是逝者遗愿。

他正迟疑，苍晗从杏花树上跳下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飞夏所求不过是枫旃放下一切，能幸福快乐地活着，可你瞧他这模样，可有半点肆意？”

息昀看向苍晗，苍晗道：“他所得已非飞夏所愿。”

说罢苍晗轻笑一声：“你们这些仙君啊，心怀天下不假，温柔情深也不假，但是一个个都不明白一件事，你觉得好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或许同生共死更适合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呢？”

息昀听了这话，心底一酸，便下了决定，他递给枫旃一样东西：“飞夏临终前曾寄给我的一封信，你打开看了便知。”

枫旃接过那信纸，刚看了个开头，便听息昀道：“他与我自茶楼别前，我问过他对你的心意。你所猜字字不假，他对你亦是情根深种，只因从一开始就决定卜通天之卦，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故而不敢与你亲近。”

枫旃已经看到信里的内容，他手止不住地颤抖，看完后，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滚落泪珠。狼妖蜷缩起来，无声地哭泣。

——“我能在最后之际留在枫旃身边，只觉无上幸运。多少次我看着他，很想告诉他我亦爱慕你，但我知若是说了，枫旃日后必然画地为牢。所以我想着就这样和他夜深对坐，看星赏月，也便无憾了。”

只是想要记得的人，无论多少次拒绝，要承受多少孤寂和悲痛，他都不会忘记。

枫旃抬眼看着息昀，红发都黯淡许多，不用他开口，息昀便道：“你拿去罢。”

枫旃珍重地放好行了一礼，抹去脸上的泪痕，拿起一边的钓竿和蓑衣，深深看了息昀和苍晗一眼：“日后仙君和飞夏的愿望要达成之时，请喊上我，枫旃义不容辞。”

息昀起身一礼：“多谢。”

枫旃走后，苍晗扯了扯息昀的衣领：“穿着严实做什么，好像我怎么你了一样。”

息昀：“……”

他无声看着苍晗，苍晗脸皮连蚊子都扎不透，笑道：“我可就做了一次，虽说时间久了点，但那也是我天赋异禀没办法，我中途也停了，可是你抱着我不放。我只能更温柔小意，没把你弄伤，反而是你抓了我满背都是红痕——”

息昀面无表情抬手一道符，贴在了苍晗脸上：“休要胡言乱语。”

苍晗顶着那张禁言符，声音断断续续穿出来：“你——求饶——还想跑——我不就——慢点了嘛——”

息昀耳朵隐隐泛红，昨天晚上缠绵而泥泞的回忆挥之不去。他撕了那张符，转身走了。

苍晗还想追上去调戏，结果被行舟抓了个正着，行舟神色严肃：“君上，南樾魔君来访。”

苍晗见行舟神色，不动声色拍了拍他的肩：“我的面具呢。”

南樾也算是苍晗难得看得上的对手，其余的魔君他杀了都不会亲自带兵去收疆土，但是要是对上南樾，苍晗是会御驾亲征的。

不过也仅限于此。

他之前并不想做什么出头鸟，也懒得去管理整个魔界，不过如今切瓜一样砍了不少魔君，那顺带来的地盘他自然也会笑纳。

只是不知南樾来做什么。

现在魔界只剩下三位魔君了。

封岚、南樾和苍晗。

苍晗带好面具，看了行舟递过来的拜贴。

南樾居然是下了拜贴，规规矩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