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樾生得俊秀，一双桃花眼，见面先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此人为人圆滑，倒也混得如鱼得水，平日里与苍晗井水不犯河水，和死了的莲舟倒是死敌，这么多年争斗不休。

见了面，南樾摇了摇扇子，微笑道：“许久不见了，暄梧君。”

苍晗手里把玩着一个琥珀色的酒杯，漫不经心笑道：“南樾魔君此来何事啊？”

南樾笑容不变：“知道暄梧君近日与美人相协同游，正是风花雪月的好时候，那我便长话短说。暄梧君，我是来投诚的。”

苍晗神色动作都丝毫不变，仍旧是闲散悠然的模样，转着手里的琥珀盏，只是笑了笑：“南樾魔君一向聪明。”

“暄梧君之势势不可挡，或者说这迟早是你的天下，只不过如今你兴起，便提早收了回去。”南樾道，“我与魔君向来是相安无事，也是存了这份心，若不能成王，那做个权臣，也比莲舟那等蠢货不明不白丢了性命要好。”

苍晗坐直，看着南樾：“说说你的筹码和条件。”

南樾虽然还在笑，但是明显绷紧了身体：“我的子民和疆土尽归君上。”

苍晗道：“还不够。”

南樾道：“除了君上之外，我的领地是魔界最大的。”

“一半都是穷山恶水，最好的城镇都在我这里。”苍晗悠悠道，“况且我已经杀了三个魔君，索性把你和封岚杀了，结局也是一样，还免除了你日后反水的危险。”

南樾闭了闭眼，苦笑道：“那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君上放心，我只要求偏安一隅，并不打算做你的心腹，或许你会说困守一方更易形成割据之局，但我相信你耳聪目明，君上也不会放任我一人做大罢？”

苍晗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告知，也算是我的投诚礼。”南樾道，“我已知晓君上身份。”

苍晗慢条斯理地将琥珀盏掷道桌上，似笑非笑抬眼看了南樾一眼，并看不出有任何紧张。

南樾却如芒在背，知道自己这句话甚至称不上威胁：苍晗要杀他虽然会费点力气，但是对苍晗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南樾深吸一口气，重新弯起唇角：“君上做事虽然谨慎，但是我们打了千年交道，自然会察觉些蛛丝马迹。息昀仙君收大弟子苍晗，珍重之至，处处维护，两人形影不离，大有结为仙侣之意。苍晗所至之处，钩吻、莲舟俱死，随后暄梧君夺起领地。再之后息昀仙君忽然暴怒将苍晗赶出师门，可不久前，勘弥刺杀君上时，息昀仙君竟不辞辛苦来救暄梧君，之后更是留在此处，迟迟不走。”

苍晗垂眸，听他说完：“那么息昀仙君将苍晗仙君赶出来是为什么，难道是发现他并非仙族，而是魔族？而后息昀仙君发现自己情根深种，原谅了暄梧君的隐瞒，故而如今双宿双飞？”

苍晗笑起来，摘下面具扔到桌子上：“虽说过程都错了，但是被你歪打正着了。”

南樾道：“这件事我能想到，封岚也能想到，毕竟他只是胆小，不敢多做试探，但是不代表他傻。”

这倒是事实，封岚如此胆小，却能苟存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才胆小。

过于谨慎，所以故步自封。

“所以你的投名状就是封岚也知道苍晗就算暄梧君这件事？”

“当然不。”南樾道，“君上可能不知，封岚与天界的归麓仙君有勾结。”

苍晗眯了眯眼，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哦？”

南樾道：“我记得天界有一个仙君对息昀仙君死缠烂打，名字叫陌诉。原本几百年前就死在了魔界，结果被发现只是假死，学了一身魔族本领回了天界，为归麓所用。”

苍晗道：“确有此事，我倒也奇怪，一个仙族是怎么能将魔气运用自如的。按理说堕入魔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别说还能学得魔族的法术。”

南樾道：“虽然难，倒也并非不可能，君上难道忘了，封岚最擅长的就是各类禁术？只不过那些禁术对身体伤害太大，他不敢轻易使用，但是若是用在别人身上，倒也不妨碍他什么。归麓将陌诉送入封岚宫中，学了魔族法术，并蛰伏百年。若是陌诉还活着，君上就能试探出来，陌诉的法术和封岚的相近。”

“没有魔族接应，陌诉断然不可能成魔，还功力大增。魔族又为何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仙族？”南樾叹了口气，“我也是偶然间撞破此事，得知封岚早就归顺归麓。他和莲舟不同，莲舟想的是打上天界，屠戮仙族，是断看不上仙人的。封岚则觉得倚靠归麓，日后归麓窃权，就能助他一统魔界。”

苍晗笑道：“所以你怀疑封岚将我是苍晗这件事告诉了归麓？”

“封岚若要知晓此事，也必然是和在下一样，是最近才得知。而且近日陌诉找上门来，为暄梧君所杀一事，更是能让他确定心中猜想。”南樾道，“至于他说没说，在下不敢保证。”

苍晗垂眸出了会神，眼神向后瞟了一下，慢慢笑道：“倒是我大意了。”

“君上此事滴水不漏，只是我们三人打了太多年交道，难免会有所猜测。况且那陌诉来这里找死之前，也未必不曾传信给天界，归麓若知息昀在暄梧君处，也难免不拿此事做文章。”

“那倒无妨。”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即使没有苍晗，归麓一样会发难。”

南樾瞳孔一缩，慢慢抬头，竟不知屏风后转出来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苍晗笑道：“你觉得南樾魔君的情报如何？”

“魔界的事，不该我多参与。”息昀道，“不过是提到了归麓，我才出言。”

他顿了顿：“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有了打算么？”

苍晗微笑，看向南樾：“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南樾道：“保全性命，封地与我，不求什么关隘或是富贵之地，只要能让我悠闲自得，吟花观月过完这一生就好。”

苍晗道：“你大小也是个魔君，如此便能满足？”

南樾苦笑：“若是六君中没有你，我自然不会甘心。但是有你在前，保全性命才重要。若是你将魔界全部收入囊中独独略过我，我会不安恐惧，届时你我之间必然会有一战，结果可想而知。”

南樾又道：“即使你不杀我，我所处之地宛如孤岛，与想你投诚又有何异？”

苍晗听他说完，笑道：“一言为定。”

送走南樾后，苍晗喊来夕墨行舟，让他们安排人去杀封岚，若是杀不死就引出来，他亲自送封岚上路。

交代罢，苍晗牵着息昀的手回房间，息昀给知淮修书，苍晗坐在窗边出神。

息昀见他模样，便放下笔，走到他旁边，伸手抚上苍晗的侧脸：“你已经做的极好，这事也并不怪你。况且——现在也无所谓暴露与否了。”

苍晗道：“想不到在封岚那里翻了船，还好就算他能想到我是谁，也只可能是最近才发现端倪，且毫无证据。”

“待我伤好，不久之后就要逼宫了。”息昀轻声道，“知淮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拉拢天臣和内臣。渊虹取得天帝信任，如今天宫内外防御之兵都在他手中。万事俱备，也该速战速决了。”

苍晗笑道：“我听你的仙侍有人抱怨过，说他们俩没做什么，，也当让知道哪二人也辛苦得很。”

息昀微微浮出笑意：“他二人如何辛苦？”

苍晗道：“他们两人虽不像我们要去前线，但是宦海浮沉，人心难测，还有侍奉天帝左右，和归麓直面交锋，一样是步步为营，惊心动魄，换做是我，还是和你一起快意恩仇，打架屠妖爱的痛快，要我和归麓那些人虚情假意，还不如杀了我。”

“你同我所想一样。他们两人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之时却要在暗中进行，不为外人所知。～他们的辛苦不易察觉，但是人心最难琢磨。”息昀道，“所以不能再拖。”

苍晗道：“这几日我陪你回仙界那边如何？反正我这身份本就特殊，那天帝按理说还是伯父，真要是说你勾结魔族，那我也有话可说。”

息昀想了想，确实回到停故和凛汐那边更方便，便传信回去，说是明日带苍晗归家。

事情已定，苍晗闲着无聊，抽出息昀的溯云剑，翻窗落在院中，舞起剑来。

息昀便坐在杏花树下看着他，杏花落在他的衣上，宛如染了粉白花色，杏花飘落映入他的眉心，就像是朱砂痣变做了一朵花。

息昀问道：“你这还做什么？”

苍晗道：“练剑，我剑术如何？”

“自然是好的，只是练剑做什么？”

苍晗朗声笑道：“仙君剑术天下无双，我这不是为了追你么。”

息昀垂眸，微微一笑，眉目如画：“你已经追上了。”

追到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开始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