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传音道：“……滚。”

苍晗很伤心，一伤心他的魔气就烟消云散，正好卡在仙人大显神威出手的瞬间。

仙人很满意，转身看向滚做一团的两人：“二位不必担心，那魔头已经被吾超度了。”

苍晗看了看息昀，率先爬起来，息昀紧随其后。

仙人笑道：“二位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听称谓似乎是兄弟？”

苍晗拍着身上的灰尘，做出后怕的样子：“多，多谢这位道长，我们确实是兄弟，今日若非道长出手相救，我等怕是会双双殒命于此。”

息昀躲在他身后：“这位恩人不太像是道士……不知如何称呼？”

“吾确实不是道士。”仙人负手笑道，“吾乃仙人，途径此地，见魔物猖狂，故而出手。尔等家住何方？可需要吾送尔等回去？”

苍晗给了息昀一个眼神：这说话方式太能装了。

息昀挑眉：故意的。

苍晗对于这种日常说话一定要半文半白的风格很是头疼，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一半是为了演戏，一半也是出自真心：“多谢仙君，只不过我们所住客栈就在前面。已经劳烦仙君出手，又怎敢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仙人眼神微微一动：“客栈？你们不是本地人？难怪我在这附近没见过你们。”

虽说本地人这帮仙人也没放过，但是外来的游子显然能省去更多麻烦。

也不能苍晗总是一个人解释，息昀点点头回答道：“我兄弟二人喜好游山玩水，姑苏繁盛，特来一游，不成想差点亡于此处。”

仙人垂着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只见他缓缓点头：“尔等身上尚有那魔物留下的煞气，且随吾来，待吾销了尔等所负之孽障，尔等方能安全。”

苍晗和息昀自然是求之不得，顺理成章跟着他一路走过去。

一开始还是在闹市之中，只不过转入一条街之后，喧嚣声大减。

这里被布下了结界，外界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穿不出去。

息昀神色微冷，又担心那仙人看出来，只好低着头，幸好灯光暗淡，也照不清他的脸。

苍晗暗中传音：“发现什么了？我对结界倒不算十分精通，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息昀暗中回道：“此处结界精妙，而归麓曾与一人有过往来，那人最擅长结界。”

苍晗无声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前面的仙人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处不小的府邸，这地方有些许清气，但在所有沾染清气的地点里，这里的气息反而是最少的。

“从清气最少的地方开始试探是对的。”苍晗传音道，“我们运气不错，刚开始就成功了。”

“他们故弄玄虚罢了。”息昀传音道，“先进去。”

仙人当做他们全然懵懂不知，一路带着他们进入内宅，进了大门，宅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外界截然不同。往来的都是仙人，仙气充沛，锦衣云靴，簪金佩玉，一副神仙行于锦盛的画中模样。

不少仙人穿着白衣，一尘不染，看上去高洁孤傲，只是息昀随意一瞥，都能看见他们身上若隐若现的鬼气。

息昀心中怒极，脸上却不能显露，他垂着眸，越跟着领路的人往里走，鼻端的血腥气就越浓重，苍晗低低笑了一声，领路仙人回头：“怎么了？”

苍晗立刻笑道：“这里像是天宫一样，一时看得忘了神，失礼了，对了，敢问仙君名讳？我们兄弟二人回家后好供奉仙人。”

领路仙人摆摆手：“救你们不过举手之劳，何必供奉？”

苍晗无声撇了撇嘴，传音道：“装都不装了？”

这仙人达到目的后说话也不端着了，看来是懒得装仙风道骨来骗人了。

息昀暗中扯了扯苍晗的袖子，苍晗回头看他，息昀传音道：“刚才被人簇拥过去的仙人我认识。”

“归麓的人？”

“似乎有点私交，但不可说过密。”息昀思忖道，“可就如渊虹与知淮一般，表面关系不能做真。”

“况且只是有点私交，即使这里出了事，归麓也一样可以遮掩过去。”苍晗道，“所以如果你怀疑是归麓干的，就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证物。”

他们暗通款曲眉来眼去正来劲，前面领路的仙人却忽然停下，息昀展眉一看，只见眼前出现一座牢房，阴暗森冷，白烛滴下的蜡堆在一起，看上去阴冷可怖。

不过这里即使没有那些可怖的外物，一样鬼气森森。

浓郁的鬼气和死气熏得人睁不开眼，耳边的哭嚎之声凄厉诡谲，如剑刺人心，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那领路仙人靠在门边上，微笑道：“请，二位公子。”

息昀和苍晗对视一眼，苍晗道：“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是什么好地方。”

仙人笑道：“何必畏惧呢？我能救你们一次，但不能永远保护你们，等二位公子进去后，会获得一些属于你们的能耐，待到那时，就不是魔物追杀你们，而是你们在这世间为所欲为。”

仙人的眼睛在明灭烛火中显得阴狠，息昀佯装害怕后退一步，立刻感觉到身后围过来几个人。他侧眼一看，几个仙人把他们二人围在中间，正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苍晗抬手握住息昀的手腕，看似害怕地哆嗦实则开心地想笑：“走吧，进去看看。”

息昀无声地点了点头，在这群仙人的挟持下走入了牢房。

牢房里密不透风，所有窗子都用铁板封死，但是并没有见到被抓来的人，更没有铁栅栏，只有些许桌椅和一个巨大的隐蔽气息的法阵。

而在牢房尽头，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息昀与苍晗对视一眼，一言不发走向地牢。

刚踏入地牢，惨叫声便不绝于耳，撕心裂肺的喊叫中夹杂着些许微弱的悲吟，人临死前的□□和咒骂微不可闻，但是却不断地冲入息昀的耳中。

他食指微微抽动，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越发冷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重伤濒死之人，身上伤口无数，显然备受折磨，更有一些浑身伤痕的人抱着已死去的人，正痛苦地咒骂。

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年龄大小不一，很明显是抱着他们的人的家人。

高高在上的仙人们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十八层地狱，并且洋洋得意。

这让息昀几欲作呕。

鬼魂能用来做什么？

将人折磨至死，再辅以一些见不得光的秘术，就可以驱使厉鬼。

厉鬼众多，无异于一队精兵。

归麓虽然手握大权，但是手下精锐不多，更何况息昀以一敌众，他若不掌握些非同寻常的东西，也不敢与息昀抗争。

息昀的仙职半文半武，他门下仙侍虽非兵籍，但谁都知道，那是被默许的私兵。

除却他这特立独行绝无仅有的官职外，天界有四位大将军，其中一位是明确的太子羽翼，一位是驻守边界，朝中事务一概不理。

剩下的两位将军，其中渊虹明面上只服从天帝管辖，实际上是知淮的恋人，只不过对外遮掩得好，都以为他与知淮交恶。

如此一来归麓手下只有一位将军，这位将军虽也不弱，但总难和息昀渊虹相抗。

息昀垂眸继续向前：虽然怀疑归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这里的人，再捉住此处的首领仔细拷问。

无论幕后黑手是不是归麓，造成这生灵涂炭的惨剧，都该偿命。

息昀思虑放定，眼角忽然瞥见一样东西。

虽然四处血迹斑斑，但是供仙人们折磨人累了后休息的桌椅倒是干净。

在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书。

息昀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了上面的朱印。

仙相归麓。

息昀不动声色想走到那张桌前，但此刻仙人们已经懒得再装，把他们团团围住。

苍晗低声道：“一会你来怒斥他们还是我来阴阳怪气一下？”

息昀用眼神表达：我刚已经把这一天的话都说完了。

苍晗挑了挑眉。息昀想了想，还是破例开口鼓励道：“希望你保持住一贯的水准，别留情面。”

苍晗叹了口气：“各位仙君，这是做什么？”

“身为人族，很难与仙魔抗争。”领路大仙人上前一步，兀自微笑，“但是若是二位有成为厉鬼的本事，那自然不同。”

“成为厉鬼，效忠于吾等，日后自然有无限的富贵。”另一个仙人上前一步，打量着苍晗和息昀，“他们兄弟情深？”

这句话显然是问领路人的，领路仙人笑道：“不错，感情很好。二位公子，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两只厉鬼，要我看，这位做弟弟的心思更细腻，也更阴沉些，那只能委屈这位兄长，先赴黄泉了。”

说罢仙人们纷纷拔剑，苍晗道：“诸位是要用我的死折磨我弟弟，让他在愤恨中死去，变成鬼受你们驱使？”

“你很聪明。”领路仙人道。

“可惜你们很蠢。”苍晗叹了口气，“一个凡人能这么快看穿你们的意图，不觉得蹊跷么？我刚才还被魔物追着逃命，如今面对各位利刃却毫不畏惧，你们不起疑心反而沾沾自喜，脑子是不是都被掏空了？”

领路仙人被噎了一句，苍晗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以你们的脑子不会做出这么精密的结界，说罢，幕后主使是谁？”

与此同时息昀身上散发出水色光芒，一瞬间笼罩了整间宅邸，他身形一晃，已经站在文书面前。

息昀展开文书念道：“千万小心，莫要暴露。”

仙君扬了扬手中的纸：“落款是——归麓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