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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晴和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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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水汽重,烟障浓,又因日照充足,不消一会儿,烟啊雾啊就都散了,露出蓝到发指的天。

云层深处,数道疾风残影掠过。

要不是带着庄苼这个累赘飞不快,他们一行说不定还能赶上最早到达青丘派的那一批。

郁夜耍无赖,非要和陈无宁一起挤在无阻上,所幸如今的无阻好似经历了一番大彻大悲的洗礼,已经达到别无所求,剑生圆满的境界,脾气好上很多,不然非得摆尾抗议。

陈无宁感觉一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那人胆大包天,连下巴也搁上了他肩头,呼出的气却是凉的。

“做什么?”

郁夜低低地说:“你真好闻。”

陈无宁耳尖泛起薄红,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站在木枝上的宿林。

郁夜不大乐意地嘟囔:“看他作什么?”

“树要皮,人要脸,你要点脸吧。”陈无宁无奈。

自打前几日答应郁夜结道侣以来,他就身体力行表演了一番何为恬不知耻:“脸这种东西,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还是吃到嘴里的更实惠。”

说着又在陈无宁颈间蹭了蹭,甚至想一口咬上去。

陈无宁发痒,一肘子拄在他腰间,郁夜闷哼一声,仍不松手,颇有些发愁地感叹:“这些破事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我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等什么?”陈无宁嘴角抽了抽。

“成亲啊——”他终于舍得站直了,手仍环在陈无宁腰间,把人牢牢箍在怀里,“我恨不能立马成亲,让整个人间都知道你是我的。不,不止人间,还有天上那些神仙老儿,然后把你藏起来,从此再没人敢看你一眼……”

听他越说越离谱,陈无宁终于受不了了,强行从他怀里挣脱,召出踏歌,自己飞到一边儿去了……

“喂,你什么意思——”郁夜在后面狂追不舍,吡牙咧嘴道,“踏歌,搞清楚谁是你主人,给我把他绑过来!”

宿林的眼角抽了抽,攀在他口袋里的神花探出叶片,看了看上方的下巴,问:“主人,陈公子和郁公子要成亲啊?”

因为见识过庄苼成亲的盛况,神花对于这种事情相当不看好:“感觉民间成亲就是被一群人围着当热闹看,有什么好的。”

宿林:“你不懂。”

神花:“主人,你懂?”

宿林:“……”

神花看向旁边木笼里的庄苼,如今庄苼时而疯癫,时而呆傻,她想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闭了片刻嘴,还是忍不住八卦道:“主人,你的事了结后,要回天宫么?”

“嗯。”

“那他,怎么办?”神花的叶片朝庄苼的方向点了点。

“抹掉记忆,替换记忆,甚至植入一段莫须有的记忆,做起来其实容易。”

神花若有所思。

宿林:“可若这样,人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不像在回答神花,倒像是自言自语。

深入尘世越久,宿林觉得愈发看不透了。爱恨、欣喜、失落、后悔、贪婪、豁达、落魄、绝望、呆滞、伤感……

人性复杂到笔墨写不尽,言语道不完。

做人何其难,那么做神仙呢?

天宫里的神仙,都如自己一般吗?

庄苼突然狠狠地摇晃起木笼,高空中酷寒无比,他冻得嘴唇青紫,不停哆嗦,终于忍不住喊叫起来。

“啊,冷,冷冷冷,呜呜呜——”

庄苼掰不动木笼,只好上嘴去咬,口水滴滴嗒嗒地流下,他本能地抬手擦掉,见咬也咬不动,又上脚踢。

有那么一瞬,宿林觉得他很可怜。

距离青丘派越近,那面金光巨幕越发壮丽,上至苍穹,下接碧落,好似贯穿整片天际。

穿梭其中的红色烟霞终于露出了形迹。

宿林淡淡地说:“是九霄火凤,落地吧。”

陈无宁不解:“看着还有段距离,走路恐怕得走好久。”

宿林:“九霄火凤乃上古神兽,搅了她跳舞会被啄的,至死方……”

他话音未落,一阵猛烈的灵流毫无预兆地袭来,身边云朵被这股力量蓦地推向老远,伴随一声惨绝人寰的“啊——”,宿林以极快的速度在众人身前挡上大叶片。

灵流蹿向四面八方,不断有修士从天上坠落,单陈无宁看见的就有十几个。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躲在叶片后问宿林:“怎么回事?”

宿林:“元神自爆。”

陈无宁皱起眉头,宿林再次说道:“落地。”

九霄火凤在光幕里引颈长啸,百兽听见尖鸣,纷纷给予回应。大地唱响森林之歌,火凤的长尾扫过天际,烈火一般血红。

一道白影从光幕里极速下坠,陈无宁将灵流抹于眼上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没有活气的死人了。死人身着素净道袍,挽着利落发髻,他双手蒙眼,指缝间渗出的血还没来得及凝固,滴滴坠落,将那血红的天染得更红。

他们落到地面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修士修成元神何其不易,这位大能恐怕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竟是因为搅到一只鸟跳舞,落了个双眼被啄,不得已自爆元神的下场。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话语声,有人挂在树上闷声嘶吼,有人掉在地上,或痛苦蜷缩,或一动不动。还有人运气实在不好,砸在坚硬的石头上,血花四溅,不知道有没有断气。

眼前还有一张巨大的丝网,上面挤满了人。

被压在最底下的人闷声闷气地咆哮道:“起开,我要死了,肋骨断了……”

无奈压在他身上的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俱在网上左右翻滚,东张西望,底下的人破口大骂:“狗东西,你们是猪啊这么重,快起来,压死我了!”

见状,陈无宁觉得有些好笑,上前把他们一个个拎了出来。

方才被压的那人终于得了解脱,人是爬起来了,却直不起腰。他单手撑住肋腹,另一只手掐了个诀,收起大网,朝陈无宁道了声谢。

那人一边言谢,一边摸自己身上错位的肋骨,疼得目吡牙咧嘴。

这群人穿着制式一致的长袍,看起来应该是同门。没受伤的小修们先是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彼此间争了几句,随即又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说话。

“师兄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师兄,你的嘴好像歪了。”

“哪个王八蛋连自己的灵流都管不住,亏他还能修出这样的本事,我呸!”

“要不是师兄法力无边,我们就被摔成爆汤小笼包了。”

陈无宁算是看出来了,这门派恐怕修的缺心眼儿道,一个两个都没长心。

那位被众人唤作师兄的人歪着嘴喝了瓶药水,又拢了一团灵流覆在肋腹处,脸色这才没那么难看。

他推开仍在叽叽喳喳的小修们,走到陈无宁跟前,有些尴尬地打招呼:“道友,见笑。”

陈无宁摆摆手,示意无妨,应道:“如何称呼?”

“在下姓单,名轻羽,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姓陈,小字风禾。”陈无宁捡起以前胡乱编的假名应付。

单轻羽扫了眼陈无宁这一行,虽然个个看起来都很年轻,但修真界岂以相貌论寿数,据说青要派的江掌门已经几百岁了,看上去还跟个小白脸一样。

况且这群人能毫发无伤地躲过方才那阵灵流,估计俱是不容小觑的修士。

再看见陈无宁环视四周一圈,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极致的实力带来的云淡风轻之感,猜测他应该是元神以上的大能。

单轻羽琢磨着,感觉这是一条粗壮的大腿,必须狠狠地抱上去,遂捏起一张十分献媚的笑脸:“陈前辈……”

“咳咳,”一旁的郁夜被这个称谓惊呆了,仔细在单轻羽脸上搜刮一番,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乱喊什么呢,他看起来年纪很大吗?我看你面貌,怕是能做他……”

“爹”字还未出口,陈无宁截断道:“我说少爷,你可消停些吧。”他恨不能把郁夜的嘴给堵上,对于前辈这个称呼他并无不适,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

“这位是……”单轻羽吓了一跳。

“别理他,你们是去青丘派么?”陈无宁问。

单轻羽“嗯”了一声。

“你的师弟师妹……”陈无宁本想说看上去几乎没什么修为,想到这样不大礼貌,遂换了种说法,“都很小啊。”

不料单轻羽竟沉默一瞬,垂落眉眼下去:“陈前辈定然知晓,前段时间青要派举办仙门集会,我家掌门师父带着我派的几个师兄前去,可惜……都死光了。现在门派里就我最年长,余下的,都是入门不久的小弟子。”

陈无宁不知自己随意一句话竟勾到别人痛处,只好道:“抱歉。”

“前辈不必这样说,要怪只怪那群魔修,”单轻羽顿了下,补充道,“还有浑夕派。”

郁夜本就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又听他竟然怪到自家门派的头上,不由恼怒:“关浑夕派什么事!”

单轻羽本不想得罪这一行,见这位公子总给自己脸色瞧,不由得松了松抱大腿的手,回嘴道:“浑夕派掌门郁慎,隐瞒鬼域的事几百年,若他早点告知修真界,联同其他大能们一起加固鬼域封印,防患于未然,哪里还有今日的事。”

“再说了,他若实在要面子,不想家丑外扬也能理解,那就多用点心啊,看不好鬼域大门,让恶鬼出世害了这么多人,如今不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哪个好过了,桩桩件件,难道他郁掌门做得很好,不必担一点责任?”

“你!”郁夜怒极,一时词穷,竟想不到话来反驳。

单轻羽一叠声控诉完,不由得带了丝哭腔:“他们大仙门根基深厚,大不了重头再来,就算背后被人戳几句又怎样,我怎么就不能说几句了?我们这些毫不起眼的小门小派,就该被扔在这茫茫世道上么?”

说完,他那群叽哇不停的师弟师妹纷纷朝这边看来,一个小弟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喃喃道:“师兄师兄,你别难过了。”

陈无宁叹息一声,把暴怒的郁夜拦在身后,对单轻羽道:“如今人间大乱,你们该在门派里好好清修,来青丘派做什么?”

“我能怎么办?修真界签下见魔必诛的契约,我们真能躲起来好好清修吗?”单轻羽粗鲁地抹下眼睛,望了望近在咫尺的金光巨幕,“听闻南边有大能飞升,仙气满溢,我想着带他们前来这里,寻找机缘。”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羞耻,却没有戒心地全盘托出:“除了这个,还看看我们能不能入得了青丘掌门的眼,求得他庇佦一二。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并入青丘派的话,我也算尽到了做人师兄的责任。”

陈无宁扫了眼四周:“那这些修士……”

单轻羽十分会察颜观色,尽管心绪起伏,见问立即接话:“与我们交好的其它几个小仙门,还有一些散修道友都来了,大约同我想到了一处。”

陈无宁点点头:“你们人多,帮忙收拾下。”

单轻羽心下了然,恭敬地答了句“是”,指挥起师弟师妹们救人。

陈无宁也没走,拍了拍郁夜的肩膀,开始救治周围那些摔得七零八落的修士。偶尔和单轻羽碰到,忍不住指点他:“到了此处,别再御物飞行了,一切小心行事。”

单轻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阵灵流冲击……”

陈无宁纠正道:“是元神自爆。”

“啊——”单轻羽起了层白毛汗,“哪位大能想不开,要自爆元神?”

陈无宁掠至树顶,拎起一名被树枝贯穿大腿,已经昏迷的修士落回地面,指了指头顶:“天上那只凤凰脾气不大好,别招惹她。”

他们挨个将周围还有进气儿的修士都救下了,摔死的也捡到一处,宿林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疗愈不过来,忙得额头出了汗。

神花神篱两兄妹只好从本体里出来,用自己的根须替主人分担一部分。

单轻羽一边摆弄病残,一边悄声问:“陈前辈,方才那位公子……”

陈无宁知道他指的是郁夜,遂道:“他脾气更不好,别惹。”

单轻羽知道得罪不起,如今他谁也得罪不起,只得在心里骂上几句,又用下巴点了点宿林的方向,问:“那位发型奇特的疗愈道友……”

陈无宁:“他也惹不起,他不和生人说话。”

单轻羽:“……”

知根知底总归没错,他又问:“那位喜欢玩笼子的道友……”

陈无宁看了眼将头强行塞进木笼,拔不出来的庄苼:“他疯了,话多,你说什么他都能接。”

单轻羽:“……”

地上已经躺着二三十人,一些没受冲击的修士从旁路过,盯了这忙忙碌碌的人群一眼,大部分视若无睹,朝着金光巨幕的方向行去,只有一两个不知来历的散修停了脚步,上前帮忙。

单轻羽忍不住嘲讽道:“虽说修士情缘淡泊,也不至于淡泊至此。以前出门游历,就算无甚大事,总还能结识朋友两三。如今死人太多了,还不如死狗来得稀罕,大多数人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世道,果真不一样了。”

陈无宁无话可说。

天上来来往往,不停往地下摔人,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惨叫。

地上来来往往,有的修士干脆隐去身形,所幸陈无宁修为高深,能感觉到符咒的气息从周围来了又去。

他不禁心道,还没到青丘派已经死伤这么多人,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

上回与鬼域大战,修真界的精锐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与单轻羽的门派实力差不了多少,恐怕又是一场变故。

他这样想着,看向站在树下,正闭目沉思的郁夜。

尽管郁夜如今暂居在一个木头身体里,在陈无宁眼中,他仍像个影子般虚无。

陈无宁走上前,状似不经意地说:“明天就是除夕了。”

郁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陈无宁明白,方才单轻羽那番话对他的冲击不小,或许在世人看来,就算恶鬼出世并非浑夕派做下的,这个门派也真的有错,郁慎作为掌门,更是难辞其咎。

他不禁想到,当初自已也曾扬言要一剑劈开鬼域,甚至狂放地说会收拾所有放出来的恶鬼,如今领教了鬼域的实力,才明白有些事情,有胆量起头的人多,有能力收尾的人却少,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难怪当初郁慎在郁夜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仍然严肃表达了他不同意这样做,怕早就预料到了所有的后果——“请你能够从道义出发,别让自己,或者夜儿,走上万劫不复这条路。”

陈无宁不禁想到,若不是有人先他劈下了这剑,万劫不复这条路,他不走也得走。

如今这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总归替他走了,反观自己,竟然心安理得的当起了正派。

思及此处,他不禁自嘲起来,世间事哪有一条绝对的分界线,或一念之差,或一个先后手,日月轮换黑白翻转,善的成了恶,恶的却成了善。

倘若遇见那人,自己是否还该同他道一声多谢。

郁夜一直沉默着,不肯睁眼,哪怕闭着眼睛,眉头也是皱着的。

以前,陈无宁总觉得他算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幸运儿,谁料世事变迁至此境地,那个潇洒不羁,挑剔傲娇的公子,也很少笑了。

“垮着脸干嘛,欠你钱啦?”陈无宁试图逗他,可自觉言语干巴,还不如不说。

郁夜抬起眼皮,惶恐不安明明白白地从眼里透了出来,无所遁形。

“郁慎,姜觅尔,郁洲,还有满山弟子,是不是都逃不过这场审判?”

陈无宁接了话:“若要审判的话,也该先轮到我。”

郁夜噎了一下,有些无语:“好好好,就你厉害。”

陈无宁没理他的揶揄,抬眼望向远处光幕,低声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郁夜:“找你小师妹。”

“是,也不是。”陈无宁叹息了声,“难道找到小丫头,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跑路么?”

郁夜看向他,隐约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不会不明白,这场浩劫,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的。如果这里是结局的话,我们来了结这一切,肯定会流血,甚至会死,你怕不怕?”

“怕个鬼。”郁夜终于提起些精神,“鬼门关我都闯过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有种放马过来。”

陈无宁终于笑了:“所以嘛,开心与不开心,都要走这条路的,还不如开心点儿。”

郁夜勉强挤出个敷衍的笑,陈无宁犀利点评道:“真是比哭还难看。”

说罢,大步流星朝前走了。

郁夜完全不同意:“喂,敢说我难看,你怕是得了眼疾,得找个医修好好治治……”

正在做收尾事项的单轻羽听见这话,看向郁夜提着裙摆小跑的身影,十分莫名其妙:“此人莫非患了精神分裂……”

随后,他招呼起师弟师妹,坚定跟上了认定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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