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囊肿在作痛，那是身体受到情绪的影响之后，酸化的证明，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黑发的少女看见自己胳膊里头的鲜血被源源不断地抽离出来，静静地，她看着血液流了出来，黑色的血，从血管里头，跳动着鲜艳而明媚的生命。主治医生把血管贮存起来，做个检验要不了多久，伊美润子的母亲按照护士的要求付了两千多的霓宫币，她紧接着带着伊美润子去诊所附近的私人医院去拍CT片子，伊美润子感觉腹部的疼痛有时强烈有时微弱，少女不能够名状，但是她觉得这样的疼痛发生在身体里头，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你还是不够珍惜你自己，才会导致身体变成这样的。

医生相当地温柔，她的手戴着医用手套，握着伊美润子微微发颤的胳膊：“用棉签摁好，摁个十分钟就行，血不流了就可以松手了。”少女盯着血管好一会儿，她静静地发着呆，医用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窗口很狭小，这么大的诊所容不下太多人，伊美润子望着自己泛黑的血液，她满心都是惶恐的情绪。

黑乎乎的血液，她想，血液在自己的肌肤和细胞里头流动：“好，谢谢你。”

母亲一边往钱包里头塞保险证，一边向伊美润子走过来，伊美润子脸上的色泽有些红润，不知道是不是抽血了的缘故，流动的红色液体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忍耐——面对那些无法诉说的，充满痛苦的暴力，此时此刻化作血液呈现在伊美润子的面前——红色的，冲动的液体，她人的恶言以对，学生会那些仗势欺人的行为，以及那些生活之中无法避免的痛苦的暴力，来自她人的恶意，少女此时此刻望着那流动的血液，在心里头想道，这些所谓的血液，全都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全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言语，暴力，喜好，哀怒，批判，冷眼，嘲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活，都是生命，是这个世界造就的独一无二的痛苦。痛苦塑造了她的生命。

“接下来去做CT吧，身体还是很疼吗？”

晕晕乎乎地走在路上，伊美润子觉得自己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痛苦了，母亲的一声声叮嘱反而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我还好，妈妈。”少女如是说着，她的发丝随风飘动，伊美润子是美好的，她年华似花儿一般，她还年轻，她不会为这点小小的病痛而折服。

年轻就是一切，她还年轻，病痛无法打倒她，她心中执拗的屏障才是唯一折磨她的，那些不能被放下，永远都在如梦魇一般折磨她的过去。伊美润子看似病的是身体，实际上是她的内心。

软弱的，无法被跨越，少女内心抑郁的究竟是什么呢——答案不言而喻，她做不到超脱和扬弃过去的现实，她人的言语使得伊美润子无比地在意，过分地在乎她人，敏感的性格，这才是最可怕的一切。

母亲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心情，她只是默默地让她坐在附近的座位上头等针刺的伤口愈合：“很疼吧。”母亲平日里头虽然严苟，但是等到女儿真的感到痛苦的时候，她又露出脆弱的情绪来。母女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伊美润子忽然想道，自己平日里头抱怨母亲抱怨久了，今天反而久违地感觉到了舒适和温柔。

“口渴吗？”“嗯，想喝水。”母亲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她的脸上露出那种成熟女人标致的，名为慈悲的颜色来：“我去给润子打一杯来，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伊美润子必须要学会反驳，她想，如今身体的疼痛证明了她人暴力的恶劣性，反驳那份暴力与痛苦，尽管她本身瘦弱而娇小，但是她不能够再任由别人欺负她了——校园霸凌也好，社会上头的极端人士也好，任何的霸凌都会加重她身体的痛苦，她必须学会反驳，弱者必须学会反驳，狠狠地向这个世界发起反击——弱者也要有权利生存下去。伊美润子微微偏着脑袋，她那略带一点婴儿肥的圆润脸颊，望着比自己瘦弱得多的母亲正在饮水机前默默给她倒满一杯热水。她在光影之中看着母亲的身形，似乎只有生病的时候，两个人才会变得和谐许多，病痛是见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情感的最佳时机。

护士似乎在跟主治医生小声地谈论着什么：“我感觉……她看上去还挺小的……”后头的话语听得不是很清楚，伊美润子喝着母亲递过来的热水，她发现女人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看过一眼手机，一直陪着自己，完全投入到了关心自己的病情之中。那个坐在座椅上头，因为吊盐水而睡着的人似乎醒来了。她眯着眼睛，朦朦胧胧的，伊美润子如是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如出一辙的深黑，那不像是病人的眼睛，深黑色的，清亮的眼睛，于是伊美润子想道，她在吊盐水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妈妈陪伴在身边呢，就像她自己的母亲一样。

“感觉应该是妇科病，问题不大。”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是阑尾炎的话，那她现在站都站不稳了吧。”

胳膊上头针扎的小伤口已经满满愈合了，血也没有流动的迹象，母亲小心地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带血的棉棒，扔进垃圾桶里头去了：“走吧，换下一家医院。”女人说完之后，向值班的护士和主治医生招手，感谢她们的认真诊断和辛苦付出。女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伊美润子的腰上，伊美润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份温存，她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侧脸，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女人的另一面。

她所不知道的，温和的，相当美妙的，令人心生温暖的一面。

“妈妈。”

“嗯。”

“谢谢你今天陪我。”

这份温存让伊美润子，在走出大门口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什么痛苦都不重要了，接下来是否能够活下去也无所谓了——她的身边有母亲陪着，光是这一点，就让伊美润子觉得，自己之前的仇恨实在是太过幼稚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最喜欢读的那本《青春，疼痛》里头的结尾声，她很喜欢，作者是这么结尾的——

“少女呐，不要为眼前的迷茫和痛苦而发愁，你的人生正在闪闪发光，你应该满怀热情地去迎接属于你的痛苦和伤痛，是的，你没有看错，我希望你不要去逃避那些你必须面对的痛苦，我们必须享受和忍受这份痛苦，生命的痛苦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