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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将军族贵兵且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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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会是好名声,为君者可以仁慈但不能怯懦,总不是好事。李郁萧看出来,穆广霖这是前日在北军吃瘪,今日想找补回来?不是哥们谁喂你吃的瘪你找谁去啊,怎么还带殃及无辜的呢。

哦也不是很无辜。

陛下大大方方点头:“是啊,万物有灵,朕都敬畏三分。”轻飘飘,笑眯眯,丝毫不以为怵,“将军且纵马吧,建章营的骑郎将部就在侧旁,将军或与他们比一比踏鞠,一雪北军武场之耻。朕在一旁观赏便是。”

别搁这嘚瑟,前两天被荆睢的亲军折腾成什么熊样儿,一天到晚呜呜轩轩的。说完李郁萧也不等穆广霖回话,径自领着到半面敞空的观鞠殿坐定,说到做到,半根缰绳不碰,开始看。

底下很快两方分队,开始踏鞠戏。今日北军的能人都不在,尤其荆睢的亲兵,都跟着主帅南下去了,因此穆广霖的镇北军占得上风。不过平心而论,穆广霖也确实神勇,在马背上如履平地,滑侧翻空,花得很,这还是没有马鞍,李郁萧叹为观止。

只是,若说方才还不算他挑衅,这踏鞠间或投来的眼神,李郁萧很确定,或许确实不是挑衅,但一个人的眼神是善意还是恶意,李郁萧分得清,穆广霖看自己的眼神,绝非善类。怎么说,你爹尚且面上留三分,你这么嚣张啊?

少顷,一局戏罢,穆广霖没什么悬念大获全胜,上观殿来领赏。踏鞠戏是这么个规矩,按说下场前应先头立下彩头,不若一二金银或是马匹,陛下观戏么,彩头却自然要向陛下讨要。

高大魁梧的将领,连躬身揖礼都压迫感十足,口中道:“听闻宫中有一品拂雪,醇香绵密,愿得陛下赐酒。”

赐酒?嗯,一壶酒值什么,虽说拂雪李郁萧有些舍不得——没有,没有舍不得,没有的。他袖子抬一抬:“赐拂雪。”

陛下亲自斟满一只酒爵,穆广霖缓缓抬手去接:“谢陛下。”

他的手是掌马拉弓的手,指节宽大指尖带茧,本应是万军丛中杀敌首级的最稳的一只手,却不知为何握不住轻巧一只酒爵,手指将将贴在酒爵壁上,蓦地一抖,一杯拂雪不偏不倚洒在李郁萧衣服上。冬日服玄,天子玄色的袍服从前襟到半只袖子再到裾袍,深色的湿痕泼墨似的,一大片。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李郁萧不及反应,穆广霖单膝跪地:“末将鲁莽,请陛下恕罪。”

你?你这,故意俩字就差写脑门子上,还只说是鲁莽?李郁萧不知道他是作哪门子妖,只道无妨,自起身去更衣。

更衣是到侧殿。

踏鞠场观殿的侧殿,李郁萧是头一回来,他换衣服一向不喜欢一遛的人,一般只传一两名宫人伺候,且又不是惯起居的栖兰殿或是清凉台,御府遣人送来常服,便只有一名宫人陪着进殿更衣。这处偏殿许是平日无人光临,很冷,陛下半只袖子湿淋淋,宫人急忙点起火盆予烤着,这宫人……李郁萧心里一动,低头问:“御府令手下奉御两名,今日都不在?”

奉御顾名思义,专侍奉天子穿衣,今日怎么来一名脸生的?

这宫人诺诺低头却不答,低着头慌慌张张就往外退,李郁萧莫名其妙,可身上只有一件里衣,追出去是不可能追的,冷死人,只好自己拎起桁架上的常服往身上披。他拉上半边袖子,另一边里衣袖子还有点湿,想着靠近火盆烤一烤。

正在此时,说不清,似乎是炭火盆子里的菱花碳剥窣,又似乎是外头风大,窗棂吹得窸窸作响,李郁萧听见殿中什么地方传来一道声响。

然后他辨别出来,这声响是从他的身后传来。

他身后,穆广霖从座屏后头现身,负着手,面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咳咳,末将伺候陛下更衣?”

李郁萧一僵,侍奉更衣,在这个世界只有位卑者侍奉位高者,这个人刚才还明里暗里开嘲讽,如今又上赶着要给自己更衣?如此前倨后恭,实在不像善茬。李郁萧按兵不动,没说准了也没说出去。

穆广霖无声地迫近。

先前两人要不一人高坐马上,要不一人端坐看台,不曾正正经经站在一起,如今一站李郁萧陡然发觉,穆广霖真是高,估计有个一米九,比他要高出一个头。

他不动声色,仿佛没察觉穆广霖怪异的神情举止,只笑道:“怎劳将军动手?将军的手只配握镇守四方剑,与朕更衣实在大材小用。”

穆广霖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一直行到近前,贴近陛下雪白的一身里衣,俯下身耳语一般道:“末将拜服圣人之恩,陛下,您又是赏赐又是封诰母亲,还为我制功勋簿,我常常想,到底应当如何报答您呢?不如……”他靠得愈近,“不如让我来服侍您。”

啊?李郁萧惊在原地,服侍?如果只是穿衣裳,用得着说得这么暧昧吗??什么毛病啊哥们?不,不是,他说的服侍一定不只是穿衣,他倒酒是故意,御府令的奉御宫人叫支开也不是偶然,他到底想干什么?面前这人离得近跟堵着一面墙似的,身后是火盆,另一侧是座屏,李郁萧退无可退!

“几年前我离开洛邑,那时陛下身量未足,皱皱巴巴鹌鹑似的,如今长开,没想到竟然如此……”

他说话净喜欢拖长调子,不知是在装哪门子的蒜,李郁萧不习惯陌生人没有边界的接触,很想把人推开,但是,又好像总显得大惊小怪?不行,还得施恩呢,李郁萧只是假作不知一般,笑问:“将军到底何意?”

穆广霖手搭上他的衣裳带子:“我的意思……活色生香第一流。陛下,我在北境见过许多婀娜的异族女子,却无一人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咱们也没想和肤白貌美的外族小姐姐相提并论!你这是犯上!李郁萧一边袖子一甩,常服囫囵甩下来往穆广霖怀里一塞:“休得胡言,你还是老实与朕更衣吧!”

穆广霖叫层叠的天子常服掼得满怀,李郁萧手上使三分力道,竟然借着递衣裳将他推开两步。哟,劲儿还挺大?

趁着这空档,李郁萧就要几步跨出去扬声朝外喊人,穆广霖猛然上手扯着人转半个圈,半推半揽带回来,低声笑道:“遵旨,为陛下更衣。不过,若是陛下身边的内侍贸贸然闯进来,我可不保证依旧能谨遵圣旨。”

李郁萧叫他按着穿衣,他倒又规矩起来,给穿衣裳,李郁萧咬着牙:“朕却不知这是何地的习俗。”你这算动手动脚吧?狗东西。偏此人人高马大他挣不开。

也没有真的挣,李郁萧恐怕真的挣动,那会更不像样子,只勉力保持平静泰然,好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场更衣。穆广霖没答话,在他身后贴着,似乎专心在为他系肩上的组带,璎珞捣在肩胛骨上,硌得骨头生疼。

李郁萧听见身后的人道:“那陛下发明旨,说末将大不敬,不许末将再进宫便了。”

那……不行啊,眼药上到一半,还没上完呢。李郁萧气闷,好的,还被威胁。啊!突然他身体一颤本能地往一旁跳开,他腰上不太经得住动,刚刚穆广霖好死不死正正捏在他侧腰上。

一股冰碴似的冷意顺着脊柱窜上来,好似挨着他的不是人手而是毒蛇信子。

好,恶,心。

正待撕破脸,穆广霖却收起不恭不敬,正正冲他一揖:“更衣已毕,谢陛下。”

说完打头行出去。李郁萧独自立在殿中,几乎是炸起一身的汗毛倒竖,这他大爷的都什么事!还有没有王法了!穆广霖色胆包天,不,李郁萧没自恋到那个程度,穆广霖一定不是倾慕自己之类的原因,万人迷啊?这么做一定另有缘由,想羞辱他?抑或是……他眼中冷光凛凛,寒声道:“都滚进来。”

黄药子一溜烟领着人进来:“没成想这殿外竟然都是镇北军!叫阻拦得,奴婢险些要去请韩少丞救驾。”李郁萧没说赏罚,直接吩咐:“备驾汤兰殿,宣。”

“?敢问陛下,是宣谁来?”黄药子静等片刻没等着下半句,又见陛下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急忙询问。是宣韩少丞?他管着踏鞠场的,或者是穆常侍?这是他家兄长。

没成想陛下沉声道:“宣罗美人到栖兰殿等着。”

罗、罗美人?这旨意真是新鲜,不过做奴婢的怎好质疑上意,黄药子答:“诺。”

圣驾急匆匆到汤兰殿,膈应得里里外外搓洗一遍,脸色沉得跟池子里的水一样,出来时黄药子觑着他的脸色诺诺不敢言,他笑一下:“你慌什么,又不是你的差事办得岔,他是新封的镇北将军,爹又是那一位。想在踏鞠场布置一二,哪是你左右得了的。传朕指令,踏鞠场观殿内侍宫人全部发落掖庭,若是穆相问起,毋须解释,只说朕执意如此,叫他自己来问朕。再者少府御府令连人带手下,罚俸半年,御府令这么久也没出过差错,朕因也不为难他,叫他写一篇检讨。”

黄药子没听过这说法:“检讨?”

“咳咳,”李郁萧顿一顿,“就是罪己表,详陈己过,为何朕的常服流到不相干的人手里,为何随意什么人都能顶替御府的职,不像话。”

黄药子称诺,问要不要赐杖笞之刑,李郁萧摇头:“严刑酷法不好,就写罪己表,不多,叫他先写个两万字,呈上来朕再看。”

啊?太学策论一篇才八百上下,到御府令罪己表,上来就要两万字?就是这么一件,镇北将军的人越擅陛下常服,就这么一件事儿,要写两万?还要再看?黄药子替御府令大人捏一把汗。

从汤兰殿出去,挑一个空档黄药子建言:“或者请常侍大人进宫谈谈?左右是他兄长。”

话还没说完,陛下一口回绝:“不必。”语气冷硬,比方才面对犯上作乱的穆广霖还要冷上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不是成长!以前宫里花给穆涵铲了都要找霜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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