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不再嬉笑，他点头，道：“当然，我不只是为了帮你。”

黛玉道：“那你我就无话可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背叛我父亲的。”

“林姑娘。”叶淮没再叫她妹妹，“你这样聪明，即便没有人说，你难道觉察不到林大人的处境吗？你不想帮你的父亲吗？”

黛玉一愣。

叶淮知道，他说对了，他戳中了黛玉的心坎。

叶淮道：“去年以前，我母亲总觉得我是该被她护佑的孩子，她嘱咐我不要念着她，只管自己好好活着。”

“但我不能。”叶淮一字一句道，“我告诉自己，我不会做一个躲在别人羽翼下的孩子。”

“你呢？林姑娘。”叶淮注视着黛玉的眼睛，“你父亲会不将你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愿意将自己辗转发侧的愁绪告诉你吗？”

林如海为了保护女儿，不愿直言进谏皇帝，唯恐被迁怒，他定然不愿意让黛玉知道官场朝堂之事。

可推己及人，叶淮不理解林如海，他更能感同身受的，是作为孩子的黛玉。

黛玉眼神微动，她动了动嘴唇，犹豫不决，半晌，她摇头道：“我不相信你。”

无论废太子是否被冤，如今林如海与叶淮的立场相悖，黛玉分辨不清楚叶淮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更不明白叶淮的目的，她只能选择不听信他的话。

叶淮却只是笑笑，他已经察觉到了黛玉的动摇，他知道这些话他说对了。

“但是。”叶淮又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真的很想与你做同窗，左先生学问极好，我一个人听学总觉得遗憾，我想听到你的见解。”

叶淮道：“还有一句话，左先生，他很愿意收你做学生。”

黛玉握了握拳，道：“多谢告知。”

但也仅仅如此，黛玉不再多说一句话。

叶淮并不失望，于他和黛玉而言，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坏的开始。

……

次日叶淮照旧去左先生院里上学，却没过几刻钟，就听到外头乱了起来。

左先生让小厮出去令外头的人安静些，小厮却连滚带爬的回来，慌张道：“有人要杀林老爷！”

林如海遇刺了。

长宁公主和林如海不过是面子夫妻，轻易不见面，但听闻林如海遇刺，她还是带着丫鬟到外书房来瞧了林如海一回。

所幸只伤到了右边手臂，危及不到性命，但刀贯穿了他的手臂，流血很多，需要卧床修养些时日才好。

左先生跟叶淮两个人过来的时候，长宁公主正轻声细语的安慰呜咽着的黛玉。

林如海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额头上还有汗珠，想必是疼痛难忍，但他强忍着，声音平稳的安慰女儿：“玉儿，不哭了，爹爹无事。”

黛玉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哽咽着给父亲拭去汗珠，握着帕子的手不停发抖。

长宁公主轻轻拍着她的手，道：“你瞧，你爹爹好生生在这里坐着呢，没事的，好孩子，别怕了。”

几人互相见过，左先生坐下后，见林如海这模样，痛心道：“这是招了谁，竟对你下这样的杀手？”

林如海有气无力道：“一个案子罢了，我已经写好奏折，让驿卒再往京中送了。”

“再？”

左先生欲要再说，林如海歪过头去咳嗽几声，黛玉忙凑上前去问父亲可有哪里不好，左先生也不好再问。

叶淮眼神一动，看来刺杀林如海的人必然是甄家派出来的。他抬眸去看林如海的神色，却见黛玉一双眼睛红肿着，泪止不住的滑落脸颊。

……他派了四个人去保护林如海，还是让林如海受伤了，可见是没有尽心！等他回去必然要责罚他们！

叶淮低声安慰道：“林……妹妹，你切莫太过伤心，林大人的伤还需你照料呢。”

黛玉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却只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关心和真诚。

林如海出声道：“多谢殿下和先生，我并没什么大碍，养两日便能好了。”

左先生和长宁公主见林如海面无血色的模样，都不好打扰，起身走之前，长宁公主又对黛玉说有事千万要吩咐人去同她说。

黛玉的面颊上尚有泪痕在，但眼眶中已经不再有泪水了。

外人一走，黛玉便服侍着父亲躺下，林如海瞧着女儿伤心的模样，道：“玉儿，这里有下人伺候，你回去歇着吧。”

黛玉不肯：“我不累，我在这里陪着爹爹。”

林如海才吃了药，方才是强撑着说话，这会子实在撑不住了，只说了一句：“你坐一会儿便回去。”

林如海沉沉睡去，黛玉却是怔怔的坐了半天。

……

出了门后，左先生往自己院中去，他还让叶淮今日不必去上学了。叶淮知道左先生是要自己去问林如海遇刺的事，乖觉听从后，跟随长宁公主回了正院。

叶淮令人叫来冯嬷嬷，他这才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没有不尽心，若不是这几个人，林如海伤着的可不只是一条手臂了。

冯嬷嬷道：“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甄家人是铁定心要林大人的命。”

如果还是像截杀驿卒那般，只用甄家的护院，叶淮的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拦下他们。这也是叶淮放心只让四个人去保护林如海的原因，毕竟甄家人是个什么水准他们已经清楚了。

却没想到，这次是叶淮轻敌了，甄家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换了一批不要命的。

“亡命之徒？不是甄家自己的人？”叶淮大惊，“甄家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要造反吗？连亡命之徒都敢用？他不怕引火烧身？”

冯嬷嬷请罪道：“公子恕罪，为了护住林大人，他们没能留下活口。”

叶淮缓一缓，将冯嬷嬷扶起来，道：“不必如此。能护住林大人就是大功一件，我自有赏赐。他们必定受伤了，你让他们安心养伤，不必忧心旁事。”

冯嬷嬷道：“谢公子！”

叶淮道：“甄家一定藏了件大事，一件绝对不能让陛下知晓的大事。”

长宁公主感叹道：“林如海可真会惹乱子。”

叶淮道：“林大人是清正爱民的好官。”

长宁公主惊讶道：“今日是怎么了？淮儿，你不是素来不喜欢林如海吗？”

“现在，我开始喜欢他了。”叶淮坚定道，“甄家横行霸道多年，林大人既然要办甄家，我一定会帮他！”

长宁公主微愣，旋即笑道：“林如海是个好官，你也会是一位值得他效忠的圣明之主。”

叶淮颇觉不好意思，道：“只是，此事还要劳烦姑母。”

长宁公主点头笑道：“我知道。”

她的驸马遭人行刺，险些丢了性命，长宁公主当然要写信向皇帝哭诉啊！

从正院出来后，叶淮令冯嬷嬷派人瞧着黛玉那里，若有事不论时辰立即来报。

本以为今日该平稳了，更多的风浪会在来日，却没想到，至二更时分，正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左先生？”丫鬟来报时，长宁公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晚了，左先生到她这里来？左先生不是这等不知礼数的人呐！

述梅道：“左先生坚持要见殿下。”

长宁公主沉吟片刻，道：“去看看公子睡了没有，若是没睡，务必请他过来。”

好在叶淮没睡，三人皆穿戴整齐，外间燃了明亮的蜡烛，门亦开着。

左先生开门见山的问道：“殿下可知道如海因何而伤？”

长宁公主并不隐瞒，直言道：“林如海最近查的私盐一案牵扯到了甄家，他非要捅破天，甄家人自然想要他的性命了。”不着痕迹的瞄了叶淮一眼，长宁公主接着道，“若不是我的人拦了一拦，他伤着的就不是胳膊了。”

左先生又问道：“殿下早知道甄家人会下杀手？”

长宁公主道：“先时，林如海派出去送奏折的驿卒遭遇了伏击，但好在没有丢掉性命。”

左先生沉默半晌，起身致歉道：“我致仕多年，不闻朝堂之事，忽然见如海如此，以至于惊心动魄，深夜搅扰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长宁公主起身回礼，道：“先生不可！”又向叶淮道，“淮儿，还不快扶住你老师！”

叶淮忙扶住左先生，道：“先生多虑了，姑母知道先生是为林大人的事。我与姑母都深觉愧疚，本该避免林大人这场无妄之灾的，没想到甄家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些亡命之徒，姑母的手下亦受了重伤。”

左先生苦笑道：“我多年不理会这些事，若不是如海受伤，我派人回家一问，才知道我眼皮底下竟发生了私盐猖獗这等大事！”

叶淮劝慰道：“先生已不是官场中人，不必太过求全责备。”

左先生只是摇头，他问道：“殿下才说捅破天，淮儿，你以为，甄家是天吗？”

叶淮顿了顿，如实答道：“陛下偏袒甄家，若只是私盐这等小事，陛下不会如何，但甄家却下如此杀手，想必背后还有更大的事。”

左先生良久才道：“私盐……只是小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弥补错误，多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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