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纪三洲的新工作在学校健身房。
每天早上四点半就要签到开馆，器材区五点进人，要保证所有设备都是开机状态，还得做好所有器材的安全检查。
纪三洲住的是的四人寝，上床下桌，室友都是Beta。
邝子俊就睡在他的对床，听到他窸窸窣窣地来到地上，不知从哪变出一份三明治来，懒洋洋地说：“晚饭不吃，早点总得吃吧？”
“谢谢子俊，”纪三洲接过，朝着两片床帘之间的缝隙笑了笑，“回来给你带奶茶。”
“那倒不用了，路过食堂帮我带份饭吧，这是我的饭卡。”
“你床上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纪三洲压着声音调侃，没接饭卡，抓着书包和三明治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健身房开在学校附近，走精品路线，主要的客户群体就是Alpha。
今天是纪三洲第一天上班，带他的人也是个Beta，跟他说：“在这里工作还得是咱们Beta最省事，不太会跟客户勾搭到一块去。”
接着，Beta职员说起之前的两个Omega新人，说是要打工，其实目标明确，都是过来找对象的。
结果对象没找到，先被健身房里四处泛滥的信息素诱导发/情，还差点让馆长扯上官司……
因而，纪三洲不仅收到工牌和大门钥匙，Beta职员还给了他一张万能磁卡，可以打开健身房里的所有房间，防止意外发生。
“信息素吸引到底是什么感觉啊？”纪三洲一知半解。
“不知道，”Beta职员轻轻摇头，“不过我之前认识一个Beta，腺体会对信息素有微弱的感应，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感受到的时候会觉得后脖颈有点热……”
“话说回来，信息素就是AO的专属，用来吸引异性的，咱们Beta就算是感受到了也不在人家的求偶范围内，注定没办法了解吧？”
纪三洲讷讷点头，由于用不到，Beta颈后的腺体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被身体吸收，后颈皮肤变得光滑平顺，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想起生理课本里看到的腺体/插图，用的是可爱又欲盖弥彰的简笔画，旁边配字：“腺体是Alpha和Omega的隐/私/部/位，同学们不可以随意接触哦！”
所以直到现在，他连真实的腺体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想到腺体，第一个映入脑海的还是各式各样的抑制贴……
凌晨五点，天际线的尽头亮起一线金芒，逐渐向上晕染，健身房里的人开始变多了。
诚如Beta职员所说，他们的会员大部分都是男性Alpha，重型器械区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吐息和吟叹声，宛如一个大型斗兽场。
由于不熟悉前台的业务流程，纪三洲的主要工作就是抓着抹布，及时清理落在设备上的汗液和尘土。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溜达着，他竟然在跑步机上看到了慈航！
慈航不是每天中午下了课才来运动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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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一夜未眠，思绪万千，干脆利用运动来消耗身体里过盛的能量，企图换得几个小时的安睡。
结果没想到，他连跑步都在走神，甚至出现了幻觉—— 面前落地窗的倒映里，似乎站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Beta。
穿着橘黄色的半袖和短裤，小腿修长，白白嫩嫩，手臂也很细，他一只手就能将Beta的大臂箍起来。
失神跑了一会儿，他一直望着那个倒映里的Beta，Beta似乎也在看着他的背影……
慈航眯起眼睛，如果自己没疯的话，那身后的人就是纪三洲。
“诶——”
他的身体失衡，整个人朝着一边歪倒，身后的Beta赶紧朝他跑来，不管不顾地从后抱住了他的腰。
慈航拉下急停闩，身体变得虚软，只剩后背上与Beta紧密相贴的部分麻麻的，不属于他一样。
“学长，你没事吧？”纪三洲还紧紧抱着他，慈航的整个身体开始升温。
“没事，”慈航淡然道，“你让我先下来。”
Beta恍惚地松开手，“哦哦。”
“学长，你这么早就来健身啦？”纪三洲退后一步，仰头看向慈航。
慈航盯着他的下巴，下意识答：“睡不太着。”
“这样啊，”纪三洲活学活用，从兜里抽出一张传单，“我们健身房新开了冥想项目，一三五晚上七点半，你要来试试吗？”，“对失眠、焦虑、恐慌和轻度抑郁都有帮助的，现在升级会员卡，还有7折优惠！”
慈航有些失神，Beta的嘴巴像是慢动作，在他眼前动来动去，将他扯进童年。
说：“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呀？”
说：“你家住在哪里啊，你妈妈晚上让你看电视吗？”
说：“那你答应我，这辈子都不可以有别的好朋友，你只能跟我一起玩！”
Alpha晃了晃头，原以为那些记忆早就被他聪明的大脑彻底封锁、束之高阁；可他错了，只是他这些年足够幸运，没有遇见纪三洲而已。
一旦相遇，那些往事又一件一件翩然飞进他的脑袋，他还清晰地记得他们怎么相遇，具体到年月日，气温天气，和纪三洲衣服的颜色。
第一次见面那天，纪三洲穿的毛衣也是橘色的，袖子很长，Beta的小手从袖管里伸出来，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一块八宝糖。
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纪三洲歪着头，探究道：“学长，所以你考虑升级吗？”，“还是你想再看看……”
“可以，”慈航沉沉颔首，“就按你说的做吧。”
纪三洲猛地睁大眼睛，眼睛里的光芒格外明亮，“太好了，谢谢学长！”
将慈航领到前台的路上，纪三洲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表达感谢，“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开工才一小时就有了一个客户，真的太谢谢学长给我捧场了！”
慈航撇了撇唇角，盯着Beta头顶的发旋看。
纪三洲还不会操作会员系统，所以升级只能是Beta职员来。将人领到地方，纪三洲就打算告辞。
慈航追着他的背影，“诶……”
“怎么了？”纪三洲立刻转回来，“学长，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慈航收回手，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明明昨晚还决定不要受纪三洲的影响的，结果不知不觉，他连卡都办了。
问题他连办的是什么卡都没搞清，只记得Beta那双偏红的嘴唇。
慈航呼出一口气，和缓道：“没有了，谢谢。”
“不客气。”纪三洲抓着抹布离开，橘黄的颜色仿佛跳动的火苗，蹦蹦跶跶，不疾不徐，却始终待在他的视线。
“您好，您的会员卡已经升级成功了。”身后的职员轻轻叫他，“慈先生，麻烦扫码付款。”
“嗯。”慈航乖乖转了钱。
所以这张卡是干什么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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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里糊涂地办了卡，接过前台给的课表，慈航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此行的目的显然没达成，他一点也不困了，反而后背上被纪三洲抱住的部分此刻仍旧在发麻。
他的心里也麻，仿佛几千只小虫在上面爬来爬去，蚕食那个勃勃跳动的器官。
慈航漫无目的地来到重机械区，打算做两组推举，Beta仍被他框在视线里。
纪三洲穿着亮色的衣服，趴在椅子上擦器械，身体薄薄一片，动作间露出一节白的后腰。不过他的衣摆很快便垂下来，什么都不给看了。
上好重量，慈航坐在凳子上，握着拉杆，上臂用力——
Beta忽得蹲下，地板上似乎粘了什么，他先是蹲着，随后干脆背对着他，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擦拭。
??因为他是Beta，周围的Alpha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专注地忙着向Omega开屏。
纪三洲是慈航独有的一道风景。
忽得，他眼前一暗，器材砝码重重落下，哐当——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所幸这样的声音在健身房里并不罕见，同样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慈航垂着脑袋，再次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悲伤。
这个叫做“伤心信息素综合症”的怪病此刻正在攻陷他的意志力，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
“好端端的，怎么不会说话了呢，快带去查查脑子。”
“呵，原来是Beta啊，我就说怎么突然就成哑巴了……”
“航航啊，这位是祈轸，以后他就是你的大哥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好吗？”
“为什么连这么点东西都学不会？不是Alpha吗，留着我慈郑的血，结果竟然是这么个蠢东西……”
“他不要你了！”
“我么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爸爸不想让你们一起玩，所以给他转学了。”
“只要你好起来就好了，谁先喜欢跟一个哑巴笨蛋做朋友呢？”
别说了，别说了！
慈航快步离开，逃一样跑入换衣间，反手锁上了门。
目之所及的一切正逐渐褪色，变成单调的灰白，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静脉微微鼓胀，那以下就是动脉，找个尖锐的东西划一下的话，所有的噪声就都停止了吧……
停了吧，停下吧，他快受不了了。
眼泪喷涌而出，窗外的太阳才刚探出头，看到了他，又迅速藏进云里。
慈航情绪崩溃，抄起一把椅子，砸向镜面，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划破它，划破它，划破它，划破它。
心里不断有声音叫嚣。
“停——停——”慈航朝那个声音怒吼，他的手颤个不停，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片。
尖仞接触皮肤的刹那，独立换衣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