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似乎是被除妖人盯上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林牧岚吃了一惊。

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听闻过白巢市居住着一个非常古老的除妖世家，他们对妖怪毫不留情，一旦遇到若是不能封印就必定会要赶尽杀绝。

是以他自进了这个城市之后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化作人身生活的。他原本就未经杀戮，身上的妖力没有丝毫邪性，再加上有妲己大人赠送的那半枚隐灵珠，只要他不自己乱开杀戒就可以完美地幻化成人。

是以他在进入寒武学院之前，其实已经在这城市里过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有被任何除妖人盯上过。

但又因为他是一只狐狸，不懂得如何在人类的社会中谋生。所以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也只能一如以往只能露宿街头，直到有一个小偷团伙盯上了他，邀请他加入。

林牧岚是加入了，只是他也没花太大力气去干什么活，毕竟偷东西对于一只灵巧的狐狸来讲实在是很容易。但很快，林牧岚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便惹来了一个无妄之灾——尽管林牧岚不争不抢，甚至只做事不吃饭，都不能满足于这个团伙里那位大哥逐渐膨胀的贪婪。

见林牧岚无亲无故又生得这么好看，大哥先是劝他去酒吧当牛郎，这种必须要混迹与人群之中，见人下菜还要卖笑的行当，林牧岚自然是不可能同意，于是痛失财路的大哥喝了很多酒之后开始发酒疯，随后就突发奇想要把这来路不明的“小白眼狼”给卖了。

但这计划并未得逞，因为这大哥和他的小弟们在等林牧岚回来睡下后直接拿麻袋装人的时候，遇到了“恰好路过”的涘溪逸。

当然了，就算没有涘溪逸的插手，林牧岚也不会被卖掉。

毕竟他可是妖怪，面对这样一帮他其实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人类轻而易举地就能脱身。

但那天的林牧岚根本不知都那位“大哥”的落网，也根本没见过涘溪逸，因为冷眼旁观了那大哥发酒疯和“密谋”的全过程之后，他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人类，永远都不值得信任。

林牧岚敬爱那位喜欢将自己化为人形的大人，但这绝对不代表他同样也爱人类。

尽管近些年白巢市的生态恢复得很好，市中心甚至有黄鼠狼，红松鼠等小动物的踪迹，那也不过是因为人类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关于金钱或者其他利益的争夺之上罢了。

譬如说除妖。

在这个妖怪已经日渐稀少的当下，与其说是帮扶弱小，更不如说是一种利益。

且不说食用豢养一些特殊妖怪的功效，单单只是奴役一只妖怪让它做家务也是十分不错的事情。

况且来到这个世界后，林牧岚辗转了很多地方，也有比这还大的城市，尽管那些城市里的妖怪们都是化为人形生活，但是它们的身影并没有像现在这个城市一样难以寻觅。

这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那个传闻中非常古老的除妖世家肯定于事此脱不开干系。

要不然个城市里的妖怪为何如此稀少？

只是林牧岚没有想到，那传说中得除妖师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也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或许因为被她救起，又和一个热情又奇怪的人类女子朝夕相处了两天，林牧岚对于人类的谨慎竟然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松动。

于是，他突然想试试自己努努力。

林牧岚也是很有自尊心的，那个奇怪的人类女子说的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先不管要去做什么，都至少自己得从能够从可以养活自己开始。

有了这样的想法，林牧岚便决定在放学之后先自己去觅食。

他发现并开始追逐一只连灵识都没有形成的小妖怪，想稍微补充一下自己那一直在缓慢流失的灵力，却没想到一时大意，竟会被除妖人盯上。

林牧岚拐进一条小巷。

好歹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林牧岚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大街小巷。只要那个除妖人不使出什么太夸张的手段，脱个身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林牧岚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俯身一滚，避开了从背后飞来的几道镇封纸。

他打错了算盘，那个身后紧追的少年只怕他往人群密集之处跑。

吴烬出手果断，他随身就带着一把可以伸缩的桃木剑和数张预先画好的降妖符箓以及起结界用的镇封纸。尽管他并没打算直接杀死这只黑色的狐狸，但尽快封印也是必须的。

很快，林牧岚就被逼到了死角，它身后是一段高达二十多米的墙，即便是能够用妖术跳上去，可如此近的距离下率先暴露后背就是一死。

它从未正面和除妖师交战过，但它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汪汪汪——”

就在这时，小巷的那头突然传来几声狗叫。

随后一只巨大的白狗突然冲了过来。

吴烬愣了一下——有妖气？！

“汪——呜——”

那只乍看起来是要扑向吴烬的狗，却在冲过来之后开始在他的脚底下打起滚来，撞到了原本堆在墙角的两个空纸箱子，那有些憨憨笨笨的动作让人实在忍不住想笑。

原本拔剑张弩的一人一狐，就这么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狗打断了气氛，一时之间竟然都愣在了原地。

“汪汪——”

白狗突然一骨碌站了起来，冲着林牧岚叫了两嗓子，林牧岚如梦惊醒。一转头突然看到墙边上原本被纸箱挡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狗洞。

顾不得那么多，林牧岚毫不犹豫地钻了过去。

与此同时白狗也一收那笨拙的姿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

但吴烬却已经反应了过来，手一挥打出了镇封纸，镇封纸刚碰到白狗，白狗就化成了一缕青烟。

上当了。

白狗的本体不在这里，或者说，白狗是黑狐制造的幻象？

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吴烬直接用三张镇封纸构建成一座楼梯，跳过围墙继续朝黑狐的方向追了过去。

——

苏若水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有亲和力。

自从一年前看到一篇有关于猫的猎杀天性以及这种天性有可能会对周围的生态造成的破坏后果的论文之后，她将剩下的猫粮捐给了市里动物救助站。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的，尤其是当那些习惯了自己投喂，每天都准时准点会等在门口的几只流浪猫向她投来期盼的眼神以及撒娇一般软糯的叫声时，她甚至会有点心虚。

不过几天之后，那几只猫就攀上了隔壁小区里的小情侣，渐渐的也就不再来了。

偶尔路过也是一副形同陌路的姿态。

苏若水倒不在意，她不想将它们送去动物救助站，可也不希望自己的善心投喂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她试着将其中一只带回家，但或许是因为自由惯了，那只猫最终还是挠穿了纱窗钻了出去。

于是她选择静默。

至于眼前的这只黑色的狐狸，可能需要动物救助站的帮助了。但最好还是先别吓着它了。

动物会应激。而应激的反应有很多种，轻则激动乱扑腾，可能会对救助者造成伤害，重的话这只看起来瘦弱的小狐狸则有可能会把自己吓死。

林牧岚自然是不会被吓死，但突然推开院门进来的苏若水却令他不得不停顿了一下。

于是他只好站在了原地。

刚好被吴烬追了一路，他也觉得有些累了。至于眼前这个人类小丫头，就算不认识，林牧岚也有能够制服她的把握。

实在不行就拿她当人质吧。

看着眼前的苏若水尽量慢慢地蹲下来，轻轻地微笑着对自己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林牧岚甩了甩尾巴，坐在了地上。

对方很礼貌，他也不想惹麻烦。

苏若水愣了一下，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似乎是能听懂她说的话。而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谨慎和一些细微的感谢。

那是人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见黑狐依然坐在地上，苏若水便又开口说道：“我去给你倒点水？”

见黑狐歪着头看她，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小院里的水管旁，拿起一个之前装猫粮的小碗仔细洗干净了，再进屋装了一碗清水。

走到离林牧岚还有五步左右的时候，她蹲了下来，将碗推过去。

又安静地往后挪开了几步。

林牧岚确实是有点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低下头，慢慢地舔着碗里的水。

城市里的水源不太好找，林牧岚一般都是大晚上去公园里的水龙头那喝水的。

“你等一会啊，我打动物救助站的电话。”

看着这只有些瘦弱却不知为何似乎很有礼貌的黑狐，苏若水竟然无端地有些心疼起来。

一只狐狸生活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若水让自己带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有些慌不迭地开始在书包里找手机。

她想到了自己。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若是有了共情，就很容易莫名其妙地动情。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看到路边可爱的猫狗就有种不由自主地想投喂甚至抱走饲养的冲动。但其实真正的要花时间去照顾另一个生命的话，需要很强的耐心和爱意。

深刻明白这一点的苏若水即便动了情，也是一个很容易冷静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能力饲养这只黑狐。

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留住任何东西，除非像王佳点一样是自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