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机还想挣扎，司煜直接将其打晕，长戈不再躁动，而是选择深深地蛰伏。
妙机执意不让长戈现身，长戈明白他的心思，可如果真的等到这南明离火烧到身上，她不出来，还会连带着妙机一起死。
*
“殿下，大事不妙。”内侍看向垂帘内跪在贤妃娘娘尸体旁的聆诘，“国师大人突然闯入明月宫把二皇子给抓走了。”
聆诘仿佛一直沉浸在过度悲伤的氛围里，他对内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母妃饮下毒酒自尽以后，尸体原本要被扔到京郊胡乱掩埋的，聆诘掉包了尸体，一直将贤妃娘娘的尸体藏在自己身边。
许是，母子深情感天动地，贤妃娘娘的尸体不腐不烂，在聆诘被禁足的日子里，他一刻都不离开她的身边。
“殿下，二皇子被国师大人抓走了！我打听到，国师认为二皇子被妖怪附了身！”内侍干脆来到聆诘身边，推了推他的身子。
聆诘眼珠缓缓转动，他手指动了动，又笑了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殿下！”内侍自然是着急，他看着聆诘长大，知晓聆诘的一步步动向，如今的妙机虽和聆诘表面破裂，可暗地里仍是同盟。
少年的眼角突然溢出泪珠，颤声道：“哪有什么妖呢……”
“舅舅，我该怎么办。”聆诘埋头擦眼泪，贤妃之死，成功让司煜把聆诘架空在京城，邓栎被贬嶆州，报个信都要十天半个月。
“父皇不喜欢我，娘还死了，近来事事不顺，老天你就不能睁开眼看看吗！”
内侍也急得直跺脚：“殿下，这下怎么办，我怕司煜将七皇子他生生折磨致死，那蜀南的白羽军……”就不能甘愿归顺殿下了。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沉默，聆诘红着眼睛抬头看着内侍，自嘲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使劲摇着头。
“父皇他就算神志不清也会保他周全。而我，在父皇心里只有一片羽毛重。”
内侍擦擦眼角，聆诘摸了摸他母妃的眉眼，低声道：“把近几日所有出入明月宫的人都调查清楚，妙机被罚紧闭，基本无人到访，他不喜仆人伺候，重点调查送膳的宫女和公公。”
“是。”
“切记要谨慎行事，不要被司煜养的狗发现。”
“是。”
“妙机那边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司煜说他是被妖魔鬼怪附了身……”聆诘微微停顿，他眼中划过一抹不一样的神色，“如今天下大乱，也不见得是妖怪惹的事。”
内侍躬身而退，聆诘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镜子，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又抬眸看了看身前女人的尸体。
屋子里静得出奇，待内侍逐渐远去后，屋中突然传出了交谈声，冷月穿过纸窗钻入屋内，皎皎白光与空中飘浮的虚影交织在一起。
贤妃的身体上腾空着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她面若桃花，神情庄严，衣着更是层层皎纱，伴有无数嫣红牡丹，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数鲜花的清香，闻上一口整个人都要通透几分。
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竟发觉她和贤妃的脸有几分相像，凌颉子犹见老友一般，与她熟稔交谈。
“好久不见，青平还是与我志同道合。”凌颉子眉眼弯弯。
青平淡道：“这一世，我还和你有未续完的缘分。”
“是啊，几世轮回……”凌颉子长叹一声，垂眸道，“命运捉弄啊。”
“既然已认出彼此，你尽早让这女子入土为安吧，在你身边，命总是薄浅。”青平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尸身腐烂后，我便可再入轮回，在下一世等你。”
凌颉子不敢抬头看青平的眼神，他只笑嘻嘻问她：“青平，下一世我们会是彼此的什么和什么呢？我可不想当你儿子了。”
她摇了摇头，只是说：“凌颉子，这一世还有转机，以尸身腐烂为最后时限，这期间，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好。青平说话算话哦。”
“凌颉子，我只对一件事感到奇怪，缪嵇他当年到底死没死——”
“事有蹊跷，我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
“如今局势如此，你我二人不能坐视不管。”
*
“皇上，起床了。”司煜轻轻把皇帝唤醒，他温柔地搀扶起皇帝来到椅子上。片刻，他拍拍手，门外便有两个侍卫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让皇帝看着十分脸熟，可他却不敢认，他的胸襟已被鲜血染红，皇帝不敢相信司煜会对妙机直接动手。
“皇上先不要怪罪微臣，”司煜为自己辩解，他将妙机被妖怪附身的实情说了个十八九，“这邪祟弄得内宫人心惶惶，近来害死了不少无辜宫女。”
妙机开始微微转醒。
司煜又拍拍手，殿外又有侍卫拖进来一个人，不同的是，这是个尸体，皇帝看到那少女脖子上的俩窟窿眼，面色大惊。
“二皇子体内的妖是吸食人的精血为生。皇上，他死都不肯供出体内的邪祟，您说，该怎么办呢？”
皇帝握紧扶手，大喘气道：“照国师的主意——便是驱、驱、邪！”
“父皇……”妙机的身体动了动，他看了看眼前的尸体，长戈认出她是宋菁。
“她死于司煜之手，妙机，这不是我干的。”长戈猛地摇头。
“儿臣没有。”妙机开始往前爬，他朝皇帝伸出手，“妙机没有杀人，妙机也没有被妖邪附身。”
“殿下的嘴真硬。”司煜揣手，“您当时在明月宫可不是这么说的。”
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敢得罪司煜，也不想妙机被司煜这般折辱。
“今晚臣便用驱邪咒为他驱邪，那妖怪要是不出来，明日臣便让它尝一尝南明离火的滋味。”他就是要当着皇帝的面让他知道妙机体内藏了一只妖怪。
说罢，他也不等皇帝应答，便差人上了符咒，焚香，朱砂和法器，妙机被束缚着绑在椅子上，司煜低声念起咒语，手中结印，一时间殿外狂风大作，雷电轰鸣。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妙机求助般地看向他，皇帝的眼神微微闪烁。
咒语和符咒果然奏效，不多时，皇帝就看见妙机的身体浮现了许多黑色印记，他双目通红仿佛入了魔一般，他颤抖着、挣扎着，痛苦地嚎叫着。
长戈心急如焚，一遍遍地说：“妙机，你傻么，让我出去！”
“他说了，他会给你一双眼睛。”
“为了我真的值得么，我只是一只妖。”
“我不要！”妙机喊出声，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溅到了司煜身上。
司煜擦去脸上的污痕，继续用法器折磨妙机和长戈，雷鸣轰响，皇帝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他忍不住发问道：“司煜，这雷是你引过来的吗？”
司煜不答，他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妙机，他听着那些渐近的雷鸣，第一次警告妙机：“我看殿下是想和它一起死。”
“是、又、如、何！”妙机痛得面目狰狞，他大叫一声，竟生生挣脱了司煜对他的束缚，司煜面色一变，下一瞬间妙机跌落在地，他粗喘着大气，憎恶地看着司煜。
司煜转头掏出一根又长又细的银针，就要往妙机脑袋上扎——
“够了，够了！”皇帝急得从椅子上滑落，他连滚带爬地爬到妙机身旁，将他护进自己的怀里，“你怎么这么傻。”
“父皇，儿臣是自愿的，儿臣……有自己的苦衷。”妙机咳出几口黑血。
“皇上，您不会要偏袒他吧。”司煜的语气有些病娇。
“司煜，朕劝劝他，让朕劝劝他！”皇帝全身都在发抖，他面色青白，发如枯草，一副时日不多的样子，“朕和皇后只有这一个孩子。”他的语气几近央求。
司煜“呵呵”笑了几声，他睥睨着地上的两人，施舍道：“殿下，你可要好好听皇上的话啊，不然，南明离火会让你生死不如，也会让那妖怪永不超生。”
……
待到司煜离开，妙机才敢在皇帝怀里闭上眼睛，微微歇息，皇帝看出他的疲惫，轻轻用袖子替他擦拭血水。
妙机嘴唇干裂，蠕动着说出几句话：“父皇，我体内的小妖名叫长戈，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在蜀中的时候，我的眼睛叫人给毒瞎，还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地丢在乱葬岗上，是她救了我的命，我们签订了契约，她做我的眼睛，我的身体则和她共享。”
皇帝心疼地抱着他哽咽，他不怪妙机和妖做交易，因为他知道妙机从蜀中赶到京城地路上吃了太多苦，如今他能活着来到皇帝身边，皇帝已经非常惊喜了。
“爹不怪你。爹知道你的难处。”皇帝挽起妙机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的七颗朱砂痣。
“那人也不是长戈杀的，是司煜，是他。”妙机将长戈的心声告知皇帝。
皇帝突然环顾四周，他紧张地咽口水，随机在妙机耳边说：“爹告诉你一个秘密，爹能助你登上皇位，扳倒司煜！”
妙机的心猛然空跳，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爹活不了多久了，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一直在盼着你回来，你莫要怪爹如此纵容司煜，爹有难言之隐。”皇帝神神叨叨地说着，他用指腹在妙机的手腕间画着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画着，直到妙机和长戈同时意识到，那连起来像是一个钥匙的形状！
“地宫！”长戈和皇帝异口同声。
“地下藏有调动白羽军的兵符，另一半藏在你娘给你的簪子里……”皇帝的气渐渐弱下去，他又摸了摸妙机的脑袋，温声道，“小妖啊，你可要好好待我的妙机，我和皇后只有这一个孩子。”
皇帝无声地说了一句话：“是我害死了皇后，是我纵容司煜害死了我的皇后。”说完他闭上眼睛，瘫倒在地上。
长戈在妙机耳边道：“我来与他说几句话。”
“皇帝老头，你明明知道的司煜在这深宫里杀了不少人，你竟坐视不管。”
“我跟他做了一笔交易。”皇帝只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便不肯再多说些什么。
“我知道地宫在哪，我想活。”长戈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是妖，怎么逃得过司煜的南明离火，那是他几十年前从南海圣地求来的神火。”皇帝长叹，仿佛在说，我也帮不了你。
“我要见凌颉子。”
“谁？你是说聆诘？”皇帝试探问道。
长戈直言道：“此人是凌颉子在凡间的肉身，皇帝，你的身边有太多不得了的人。”
“聆诘啊，聆诘也是个好孩子，朕总是亏待他。”
长戈问道：“我想知道，你和司煜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司煜的真身又是什么？”
皇帝却道：“等你见了凌颉子，找到能在南明离火里存活的方法，成功活着来见我，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长戈再问：“后宫最冷僻的角落有一柄设有封印的长剑，你知道它的来历么？”
皇帝摇摇头，说：“你说得是那块石头，我也不知它什么来历。”
长戈已然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那剑和剑周围施加的封印。
妙机轻道：“看来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宝剑。”
……
聆诘醒来，外面已是太阳高照，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样，他去镜子前照了照，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乌青一片，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镜子呢——母妃留给他的镜子去哪了。
青平坐在梁上，拄着下巴看着聆诘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她渐渐察觉聆诘是在找方镜，于是她忍不住回想到了昨夜皇帝寝宫发生的那一幕。
聆诘的真身迟迟唤不出来，长戈干脆让妙机对他脑袋重击，她觉得威胁到聆诘的生命，凌颉子肯定会现身——如她所料，聆诘晕倒后，凌颉子冒了出来。
青平躲在屏风后，偷偷看着他们，她看出妙机体内藏着一只长满触手的小妖，也看出那小妖的不一般。
她见妙机先是问了聆诘许多问题，他们在商榷南明离火的问题，接着青平看到妙机问聆诘要了一块显形镜，他要照什么？
长戈用妙机的手拿起镜子，她照了照自己，那镜子中现出长戈的原型，一株灰扑扑长着许多触手和藤蔓的小妖。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少年的脸上渐渐浮现许多枝丫和触手的印记。
妙机听到长戈借用自己的嗓子发出她的本音：“我要见凤凰。”
青平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想她或许知晓了那小妖上一世的身世和姓名，上一世她一定就是青门宗的剑修鱼长戈。
缪嵇，你竟用情至此么……青平终于明白了缪嵇身上的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了一个设定的小bug，让俺修一修，不影响阅读体验【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