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收敛剑意，语气生硬道：“即是成妖，为何躲在死人的身体里，化形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木灵子从地上爬起来，皱眉道：“你可知妖修成人形是要遭雷劫的。”
“区区雷劫……”
“区区雷劫？你在高傲什么，天上的一滴雨对于弱小的植株都是恩赐，一丝灵气又能造福多少众生，我是只普通的妖，神仙动动手就能将我挫骨扬灰，我不想去试错，我有想做的事情。不是所有的妖都要修成人形！”
徐薇眯了眯眼睛，哼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可你听过一句话么？”
木灵子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宁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说罢，她再次出剑，那剑划破了空气，带着暴涨的杀气向木灵子袭去。
木灵子咬牙，眼神一暗，大抵明白这人和谁有关，她暴喝：“劁你老爹的我们木灵子怎么惹你了！”
“还装！”
木灵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为了避免徐薇的剑砍在要命的颈动脉，她不得不用手握住了剑刃，瞬间，血如溪流一般淌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在我这发什么疯。”
“说，你怎么逃过南明离火的。”徐薇目光如针般，再次刺进长戈的心脏。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可以隐瞒了。
“凤凰……”长戈弯了弯嘴角，此刻她手筋全被割断，脸上却没有一丝认命的表情，“你竟违命出虚——”
凤凰瞬间掐住长戈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阴沉沉道：“我最不喜有人拿他们压我，更讨厌你对我这么说。”
“咯咯咯，”长戈想笑，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有笑，也有颈骨被凤凰捏碎的粉裂声音，长戈只能用本音刺激它，“是因为我是……你的……转世么……”
她终于说出来这句话，她理解它，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爱自己了，可现在，至少是现在，她不需要它的爱。
凤凰的瞳孔竖立起来，它看着眼前笑得凄惨的长戈，拼命压抑道：“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下一瞬间，无数触手刺出这具让它伪装的女尸，缠绕在徐薇的手腕和脖子上，“我谁都不信，只信让我活命的人，你的不甘你的仇恨又与我何干！”
“你杀我！灭我，只是在怨我，为何我没有亲手杀了妙机，可你却不知道让我活命的是他，不是你！”
当这嘶吼声结束，凤凰斩掉触手，同样松开了长戈的脖子，后者咳出几口黑色的鲜血，跪在地上，有些魔怔地喃喃道：“我只看今世，我只是我，不想被解读，也和其他的无关。”
“让你长痛的就是让你永生的，你还有救，不过是几缕情丝，说断也就断了。”凤凰一手捧起长戈的脸蛋，爱惜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污。
“如果我告诉你，我既要又要呢！”长戈狠狠攥着凤凰的利爪，凤凰挑眉，下一瞬息，长戈的本体完全钻出躯壳，无数触手和枝叶疯狂蔓延，将凤凰整个肉身包裹。
身体的一部分被斩掉，斩掉又再生，直至凤凰没了耐心，长戈黑溜溜的眼睛直视着它：“我爱他，你管不了我。”
“管不了你的心，那我们就一起死！”凤凰冲出牢笼愿以真身相待，可等它使出被封为禁忌的神力，眼前的妖突然笑了。
“来，彻底让我在这个世上消失。”
“你、我、还有他！”凤凰的鸣叫让方圆几百里的鸟兽为之臣服，天似乎亮了，是被它的光照耀的，金红色的光，仿佛浴血而来，它瞳中的暴戾与执念来自它不可被驯化的兽性。
它并不是乖顺的鸟儿。
利爪甚至穿过长戈的骨骼，握住了心脏，撕心裂肺的痛让长戈惨叫声都不完整，凤凰愉悦越发狠厉，可身下妖的躯体却亮起它熟悉的金光，这是……来不及反应——
瞬间，天空惊雷遍布！
长戈笑了，有些恍惚的笑了，她告诉自己凤凰的狰狞与痛苦与她无关，可泪流出去的一瞬间还是被真火烤干了。
凤凰只觉得她小人得志，笑得真是难看，掷地有声丢下四个字——狼狈为奸。
长戈还是在凤凰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看到它奋力挣扎，想脱离天雷密布的法网。
天空仿佛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凤凰的光亮不足以让那个黑暗的世界明亮，那里仿佛有许多无形的大手，在捏着它的翅膀，拔掉它的羽毛，告诉它要安生做一只走地鸡。
它被拖走了，仿佛已然认命般，不挣扎了，安静地待在网里，只略带怨恨地看着地上的她。
它看到长戈朝它挤了挤眼睛，它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那妖灰溜溜钻进破碎的躯壳里，用微小的法力一点点修复那具壳子。
好普通，好渺小，好奇怪的一个人。
长戈拍了拍身上的灰，擦擦汗，叹道：“蠢笨的凤凰，若是多读点书多行些路也不至于这么情绪化。”
“傻鸟。”
“笨蛋……”
黑洞还没关上，凤凰还未走远，什么都瞧得清楚，它不知怎么回想到前千年前依偎在主人旁，被嗔怪着骂“孽畜”的日子。那可真是疯了！
长戈安抚好马儿，整理好行囊，继续赶路，她骑在马背上，自言自语道：“这一路，不知要消耗多少法力，真是的……”
三日后，一匹双目猩红的黑马，驮着一个昏睡的女子疲倦地走进了蜀中大门。
“到了……真是累死我了。”长戈半睁开眼，摸了摸马儿的脑袋，“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你吃些草，我舒展下筋骨。”
马儿叫了一声，乖乖往偏僻处走了。
*
快近夏了，蜀中已经开始有了热意，宣王府还是照例派人去采买上好的银霜炭。府内，几个婢女端着空着的热水盆从西厢房鱼贯而出。
“紫萝姐，热水已经备好了。”婢女们擦擦汗，冲着竹影后忙碌的女人喊了一声。
“好嘞~”紫萝长长应了一声，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又麻利地往后院走。
老远就听见王爷在屋子里咳，紫萝叹了一声，上前敲敲门：“王爷，热水备好了，泡泡吧，让身子爽利些。”
“好。”屋内传来沙哑的嗓音。
紫萝又忙着往小厨房走，步子急得很，她心里惦记着厨房里蒸着的那二两糕点，路过偏院，瞧见几个丫头在那说说笑笑，紫萝招呼几个丫头一起去小厨房。
姑娘们叽叽喳喳，一路闹着往厨房去了。
这王府什么都好，就是王爷的病不好，越到暖和天，他还越病得重了，京都的御医、神医一个个接着来，妙机也没有多少好转。
府里头除了大夫来得勤快，蜀中各地的官也来得勤快。妙机虽病重，可公文还照看不误，紫萝眼看着那几个肥头大耳的官儿都瘦了一圈。
说来妙机也是小孩性子，笑嘻嘻地，也不发火，只是不停地让你来府上述职、汇报，问这个又问那个，问不明白明日接着问，支支吾吾不答的，就拿上铺盖来王府睡，睡地上，夜里要听妙机起夜咳嗽、添火。
热得他们起了痱子，睡得他们一个个熊猫眼，早上起来了，府上那群丫头没规矩一样取笑他们的囧状。妙机还会在一旁安慰道，不大的孩子们，说说笑笑，多热闹。
到了晌午，主子们都用过饭，丫头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完府上上下，就挎着绣好的布包去宣王府对面的女子学堂上课去。
有学诗文的，有学乐律的，还有学怎么赚钱、经营的，学得多了去了，快活得很，之前来给她们上课的都是老秀才，可秀才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王爷看着心烦，干脆换成世家有学问、有本事的女子。
这下和谐了，除了老秀才不开心，其他人都开心。
初夏的潭水还有些凉，女子褪去衣裳，扑通跳进水里，往下潜去——水面上没了人影，只留一头黑色的马儿在岸边悠闲地吃草。
不一会儿，水里有了变化，巨大的黑影潜伏在水中，一妖一马互相对望，马淡定地吃草，妖调皮地嬉水，水面上又出现了女子的身影，她散着三千青丝，从薄薄的衣裳里掏出一个东西。
“差点把你给忘了。”长戈喃喃道，她手指玩弄着手里的小物什，残缺的、冰凉的，却是让人看了炙热的。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长戈和它聊起天来：“你说这大热天的洗热水澡是得了什么病。”
吃草，吃草……
马拱了拱地上的行囊，又打了个响鼻，好熏的药草味。
长戈从水里出来，乖乖坐在草地上等身上的衣服干，马又开始吃草，一人一马都是慢悠悠的，都不着急。
吃饱了，长戈问它：“饱了？”
马瞥她一眼，长戈笑得无辜：“你肚子好鼓，这样不行，来——吐了。”
马：？
长戈的手也不停，不知道从那挖了一整块稀泥，揉饼一样往自己脸上和衣服上抹：“守卫森严，咱俩目标太大，进不去的。饭还能吃，澡还能洗！去王府吃，去王府洗！”
*
光明正大地进王府？装作路过的样子，长戈拉着马儿二话不说一头栽倒在俩石狮子门口，对面一群姑娘们瞬间围了过来。
“快，喊紫萝姐姐。”
“咦？好臭啊！”
长戈眼见被人嫌弃，赶紧戏瘾大发，嘴里说着胡话，四肢并用爬到滚落的行囊前：“我的药……我的药，千年……难遇，救人……行善……”
“紫萝姐！是个小郎中！”姑娘的嗓子真亮堂，长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