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素钦回沈府的路上,顺道拐去了苏府。
从苏府出来之后,苏当家就病了,自此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沈素钦跟江遥说好会回去一起吃晚饭,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店里生意很好,有好几个客人在挑东西。
她随便点了一个跑堂的,“伙计,你这里卖最好的给我挑两样带走。”
伙计正忙着,闻言哎哎应了两声,“姑娘您稍等片刻。”
沈素钦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等候。
“听说裴夫人这回要大办,请了半个都城的世家小姐去呢。”有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小声道。
“要我说啊做寿还在其次,八成是为了给裴公子相看亲事。”
“裴公子回来了?”语气惊喜。
“早回来了。”
沈素钦随便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沈府,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道炖肉,三个素菜,江遥跟沈景和都在等她。
“怎么不先吃?”她把糕点放在桌上。
“说好等你的。”江遥说。
沈景和给她布筷,“想要跟你商量婚礼的事,你看天天往外跑,早出晚归的。”
“婚事你们看着弄就行。”
“那怎么行,她早两年就在给你绣婚服,重视着呢。”
“给我绣?”
江遥笑着说:“不给你绣给谁绣。快好了,尺寸是这两天照着你的旧衣现改的,修修改改好几回,就差最后收尾了。”
沈素钦沉默。
喜服这个东西她以为没人在意,只想让居桃去店里随便挑一身,没打算下多大功夫。
沈景和也跟着说:“将军府那边也送了一套过来,但她瞧着不够隆重,我瞧着也是,所以不打算叫你穿那身出门。”
这个沈素钦倒是不晓得。
“他什么时候送来的?”
“随聘礼一起送来的,就放在东边的厢房里。”
沈素钦点点头,“你们做主就好。”
“头面也得准备一下,这些年我们也陆续存下一些,应该够用。”江遥吩咐沈景和,“你去拿来给女儿瞧瞧。”
“哎。”
沈景和起身,不一会儿就托着一个小包袱出来,打开放在桌上。
沈素钦低头,是半个巴掌大的金凤钗、两朵簪花和一支步摇,还有一对耳环,全是纯金打造的。
江遥拿起凤钗在沈素钦鬓边比了比,笑着说:“衬你,好看。”
沈素钦抬手摸了摸。
她知道江遥与沈景和这些年是不靠沈府过活的,而沈景和的俸禄又大半都寄回了南边,也不知他俩是怎么省出这一套金饰的。
“喜欢吗?”江遥满眼温柔。
沈素钦点点头,“喜欢。”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钱你们收着。”
沈景和愣愣被她塞了钱,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遥也跟着愣住。
好半天过去,她觉得自己像被狠狠打了一耳光,眼泪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你给我们钱做什么,又不是让你买,不让你买。”她把银票夺过来塞还给她,哽咽道,“我知道你不肯认我们,可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对你好,不是问你要钱。”
“我们没有故意把你丢去乡下,是她说不把你送走就要你的命,你那么小,眼睛大大的黑黑的,谁跟你说话你都笑。”
“我不知道我们送去乡下的东西你都没收到,你那么小,你饿了渴了怎么办?冷了有没有衣服穿,困了谁哄你睡觉,一想到这些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你不肯喊我阿娘,你不要我对你好,昭昭啊,你是不是不要我和你阿爹了?”
原来这些事一直没有过去。
十多年前的冷风翻山越岭而来,冻得沈素钦浑身发抖。
原来她也是怕冷的,只是没人问,所以那时觉得不冷。
她想问问江遥,既然这样放不下她,那又为什么不丢下都城的一切回浮梁山去?少了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女,郡主想必会更高兴的吧。
可她知道没有意义,事实如此,接受就好,往回看只是徒增烦恼。
于是她说:“我很小就被师父收养了,”其实也没多早,“没吃多少苦。”
江遥没听进去,她越哭越伤心。
沈景和拍拍她的肩膀,对沈素钦勉强笑了笑,说:“我们该去亲自谢谢季老的。”
“老师不喜欢见外人,你们不用去。”
“那……”
沈景和还想说什么,沈素钦打断他:“银票我很早就想给你们了,”她塞还给他,“我在做生意,手里有银子,你们留着花,别省。”
沈景和不接,“我们不缺钱花,倒是你在外行走,处处都要钱,你自己留着。”
在他看来,沈素钦要不是为了养活自己,何必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而且一个弱女子做生意,想必千难万难,肯定只是小本生意。
“那生意,需要帮忙你就开口,要是挣不来钱就跟我说,横竖不会再让你饿着。”
沈素钦低头看着手里的银票,头一次觉得钱这么烫手。
“好。”她低声回。
此时,江遥已经收拾好心情,她擦擦眼泪,“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沈素钦拾起筷子,主动往她碗里夹了块肉。
江遥手一顿,眼眶又红了。
沈素钦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问沈景和:“宣和殿待制一职,你打算怎么办?”
自那日与时云珠翻脸后,沈景和就没能出府,自然也没去应卯。
宣和殿待制一职是娶了郡主后朝廷给的虚职,没什么实权。这些年他在任上,像是受刑一般。
“我想辞官,可是......”沈景和回。
只要他跟时云珠还是夫妻,这官他就辞不掉。
“我晓得了。”沈素钦颔首。
看来在跟太子谈合作的时候,还得多加一个条件。
一顿饭吃了许久,沈素秋故意错过饭点来,没想到还是撞上他们吃饭。
“秋儿来了,吃饭了吗?”最先开口的是江遥。
她与郡主的恩怨从不牵连沈素秋,所以每次见面都还算得上和颜悦色,毕竟她也是沈景和的孩子。
“吃过了。”沈素秋见她眼睛发红,下意识看了沈素钦一眼,“我来找小妹。”
“她还没吃完,你过来坐着稍等她一下。”沈景和说。
“好。”
沈素秋在三人对面落座,干巴巴地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筷。
倒是江遥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说:“夜里寒凉,喝口汤暖暖。”
沈素秋笑了一下,接过来,呷了两口。
小半盏茶的功夫,沈素钦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跟她去外面说。”
说着她起身,示意沈素秋跟上。
江遥想起什么,抓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塞给沈素秋说:“昭昭下午买的,你尝尝。”
沈素秋接了,摊开手掌,低头看着说了声“好”,随后跟沈素钦出了小院,来到门口。
小院偏僻,没有悬挂府里统一置办的宫灯,而是挂了两盏沈景和跟江遥自己手作的纸灯,圆圆的,不算亮,但很温馨。
昏暗的灯光里,沈素钦直接道:“找我何事?”
“过几日裴府姨母寿宴,指名叫你去。”沈素秋说。
“不去。”沈素钦双手环胸,“她是你姨母,又不是我姨母,我去做什么。”
“我已经替你应下了。”
“干我何事。”
“不想叫都城的人说你母亲教导无方的话,我劝你还是去露一露面。”
沈素钦抬眸瞧她,“你倒是会替我考虑,”她走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让我猜猜有什么坑等着我跳?下迷药?偷东西栽赃?”
“好奇?那就自己亲自去看看。”
沈素钦微笑,“这记激将法我吃下了。”
“那就好,届时裴府我等你。”
沈素钦颔首,“还有事么?没事我先走了。对了,你手里的糕点要扔的话扔远点,别叫她瞧见。”
沈素秋托着糕点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觉得掌心有点黏腻,不舒服。
眼看着沈素钦的身影已经快要没进黑暗里,她多说了一句:“别对锦云坊动心思,那不是你碰得起的。”
沈素钦脚步顿住,头也不回道:“碰不碰得起也得等我碰了再说。”
“你会后悔的。”
“我这人从不后悔。”
转天,沈素钦在兴源酒楼查看账册,身旁站着居桃。
居桃这几日可谓忙得脚不沾地。
“咱们现在已经填进去四千多万两银子了,”她说,“过两日锦云坊应该就会跟苏家进货。”
她们正在找人暗地里大肆采买锦云坊的布料,并拉着锦云坊签预订单。
“嗯,苏逾白已经称病闭门谢客了。其它渠道呢?打点好了吗?”
“还没,今日我便会去一一拜访。”
“态度不必太软,必要时可以把太子搬出来。”
“已经决定帮太子了?”
沈素钦摇摇头,“还没,不过利用就要利用到底,我向来不喜欢吃亏。”
“嗯。”
“对了,过几日我要去相府参加裴夫人寿宴,你帮我从库房随便挑样礼物出来,别太贵。”
“是。”居桃从她手里把账册接过来,“底下的掌柜听说咱不卖酒楼了,特意把你这里的分红提高了一成,你看要不要回绝他们。”
“不必,钱我有用处。”
她跟兴源酒楼的合作模式一直都是分成制,即把酒楼交给掌柜的经营,自己拿六成,掌柜和底下的伙计拿四成,做得好大家一起赚钱,做的不好就换掌柜换人。
这几年下来,酒楼规模越做越大,她身后也渐渐跟了一班忠心耿耿的人。
之前,听说她要把酒楼卖了,大家一万个不愿意。因为他们晓得,离开沈素钦,酒楼未必能做好。
眼下因为每月多了十万两开销,少不得还得多花些心思增加赚钱的门道。
她歪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居桃,黑旗军的驻地北境是个什么情况?”她问。
“钦姐问哪个方面?”
“赚钱。”
居桃想了想,“缙州地力贫瘠,十室九空,跟荒地差不了多少。尤其东边跟沙陀接壤的地方都是黄沙,更是什么都种不活。西边挨着凉州,倒是还行。凉州土地肥沃,比较富庶,不过被雷盛把持,黑旗军沾不到半点光。”
“嗯,那倒是有点搞头。”
“钦姐不打算出关了吗?”
“我还没想好,看后面的情况吧。若实在动荡,该走还得走。”
“将军那?”
沈素钦沉默,半晌转移话题道:“送去北边的那批粮食怎么样了?”
“说是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