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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暮雪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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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话音刚落,属下口中的“小姑娘”便径直闯入营中,跪在了他面前。

一开口,便是清脆利落之声:“求您救救阿序!”

一旁紧随其后的士兵苦着脸道:

“将军,拦了,拦不住,真的拦不住......总不能动刀枪吧?”

他嗤笑一声:“擅闯军营,为何不能?”

“这......”属下一脸为难。

然他这话放出去,面前的小姑娘却并无一丝惧色,仍直直地跪着,一双清灵的眸子真挚坚定地望着他。

他打量着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问道:“你是陆书聿的女儿?他怎么也将你带来了?”

“是我自己偷偷跟来的。”

他扫了她一眼,任凭她自己跪在原地,自顾自地继续上药。

营中落入一片寂静,她咬了咬唇,仍是未起。

忽而,一名士兵匆匆赶来,沉声禀道:“将军,我们派人在云岭脚下搜索了一番,终在一处半山腰的山洞中,寻到了幸存的军士。他们下山之时,突逢曹军余孽埋伏于山脚之下,经一场恶战,死伤颇重,不得不又匿回山中。如今臣已带人清理了云岭下的叛军,山上的人......人我们已经带回来了。”

他缠好最后一块纱布,由着她听完最后一句,转头冷冷道:

“你可听见了?无论如何,失踪的也是我的部下,难不成,我会不管不顾,由着你来告知我该如何去做吗?”

她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转过头去:

“他们人在何处?”

“这......正在军医大营之中。”

“将军告辞。”

她神色焦急,却又不忘礼数,转眼便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今日与陆枕河的不快,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军士觉得这姑娘当真莫名其妙,未做多想,遂接着汇报:“只是......公子不在其中。”

晏长曜神色陡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公子……不在其中。他们说,上山没多久,便遇见了怪物,公子为护着他们,独身一人留下了,至今不知所踪。”

他猛地站起,几步迈出营中,策马往云岭处而去。

许是战事刚毕,军医大营中充斥着苦药香。

陆今溶微蹙着眉,环视一番,并未寻到她挂念的那个人。

季承安刚掀起帘子,便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晃了神,揉揉眼睛道:“阿溶?你怎么在这儿?”

她闻声回望,问道:“你无事吧?阿序他人呢?我怎么没瞧见他?”

说着,探头向他身后看去:“在外面吗?”

“你既然在此处,他没去找你?我先前还以为他早回营中了呢,方才出去找他一圈不见,若连你也未见......”

季承安瞪大双眼,脸色越发难看。

“这可如何是好?”

“我去找他。你伤得重吗,借我匹军马和弓箭,为我指个路。”

她未多思,只疾步往外行去。

季承安小跑跟上,踌躇片刻,索性心一横,将剑穗塞在她手中。

“对了,阿序要我把这个还你,告诉你,告诉你......”

他声音越发地低。

“告诉我什么?”她定声问道。

“今生相负,来世再见。”

他眼中带着些难过与不忍,

“他没回来,想必现在定是凶多吉少,阿溶,你别难过,我与你一同去云岭......”

她一把抖开剑穗,凝视着流苏上的血渍,手有些微不可见地颤抖。

极力抑下心头的酸涩,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下去,马儿吃痛疾驰。

她骑在马上,话散在风中:“我没时间难过。但我也不要听他的那些废话!我不要什么狗屁来生,我只要他的今生今世!”

“哎,你等等我!”

有季承安这个当事人在场,她不算费力,便来到了那处山崖。

“我们就是在此处作别。他一人留下断后,让我们先走,谁料他便再也没跟过来。”

地上除却混洒着的血迹,及一堆森森白骨,仅余打斗之痕。

她望着那堆惨白,不禁眼前一黑,忙跳下马来。

“不过堪堪五六日,怎么就只剩白骨?难道这些尸肉,已被其他野兽分食?”

她屏住呼吸,忍着心头恐惧,蹲下身来,在骨头堆中翻找着什么,随后拎起一根骨棒,细细端详。

“你看这些做什么?”季承安与她一同蹲下。

“我方才翻找过了,此处并无一根人骨,那他定然还活着。”

她冷静道。

季承安望着她的侧颜,莫名有些震撼。

他以为,她自幼有父兄和阿序护持,娇生惯养长大,遇见此事,会无措,会悲伤,甚至会在他面前大哭一场。

谁料,她非但没有落一滴泪,反倒一腔孤勇地来这云岭亲寻,甚至蹲在这堆连他都避之不及的白骨之中,只为验证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他思绪纷飞之间,她将手中的那根骨棒递至他眼前:“你瞧。”

那比他手臂还长的白骨骤然贴近,反倒吓了他一跳,令他猛地坐在地上。

“它怎么了?”他回过神来。

“这根骨头上有一道极深的剑痕,应是阿序留下的。他在此处与它们缠斗许久......”

她半阖双眼,想象起他当时所处的情景。

“白骨堆得如此之多,他定花费了好大一番心力。可人有穷尽,待力竭之时,又当如何?”

她喃喃自语,随即站起身来。

“逃跑——方是上策。那他该往哪儿去呢?”

青天白日之下,地面上的血迹清晰可见。

只是太多太密,她一时无法分辨。

“往密林山路跑,无异于自寻死路,可借山崖......是否太过冒险。”

她越想越心惊,往崖边走去,寻了处血迹纷乱之地,朝下望了望。

只一眼,见崖深不见底,顿时一阵头晕袭来,险些向前栽去。

季承安一把拉住她,将她扯回后头,道:“你若是不惯于自上而下凝视峡谷,蹲在地上,便会好些。”

“多谢。”她挤出一抹笑容,蹲下/身来。“借你剑一用。”

她只带了随从服出门,这几日穿的,是知府家小姐赠她的鹅黄衣裙。

在枯枝绿叶中,这明亮的嫩黄还算显眼。

她用剑将裙摆裁了一圈,递给他道:

“季承安,你怕高吗?劳烦你把它系在外面的树枝上,牢固一些。这样,我们待会儿从这个方向下山去,只要能看见这布条,便不会迷了路。”

“好。”

他二话不说接过,将剑插在石缝中,一手把着剑,一手将布条探出山崖。

“阿溶你看,这儿有断枝的痕迹!”他眼前一亮道。

她抱歉一笑:“我还是不看了,看着下面,我就头晕想吐。你和我说说,断面有多粗?整齐与否?是否会是飞鸟或大风所致?”

“唔......大约是成年男子大臂一般粗细,从根茎处断开。”

她闻言凝眉,略微不安道:

“这般粗细的树干,当能承受一人之重才是啊。除非……有外力相冲,不然即使折断,也难从根部断开,应当是靠近前端才对。”

她紧紧攥着衣角,眼中突然包起一眶泪,抬眼望着他:

“不管怎样,阿序......应当是掉下去了。”

他见她的模样,一时有些无措,望了望崖下,想起挚友,眼眶有些发酸。

“我们还......还找吗?”

“找。”

她仰了仰头,将泪逼回去,起身坚定道:“活要见人,他不会死。”

“奇怪。”她刚走两步,忽然驻足道:“我先前本觉得,看着你有些模糊。还以为是自己近日心神疲累之故,刚刚蓄了泪,眼前却又清晰了起来。你也是如此吗?”

“这个我知道!”

他把阿序告诉他的花粉一事,悉数告知于她。

“原来,用眼泪便可以冲去!那夜阿序也不可视物,不知这几日过去,他恢复了没......”

他刚下意识絮念出这些话,突然发现,他同她是一样的。

他们从未有一刻曾相信过,那样明亮的少年,会就此陨落在这云岭之中。

“走吧,下山去。”

两人沿着山路绕了一圈又一圈,斩了几条毒蛇,又破了数只金蛛。

“还好这是白日,巨兽大多夜间捕猎,若是被我们碰上,还真不知该怎么活。”她哂笑道,“你没发现,此处的动物,都比外面大上许多吗?”

他轻轻一叹:“经此一事,我当真觉得,人力实在微小。他这几日,过得该是怎样的日子......”

言及于此,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她抬头望去,见那根鹅黄布条只余小小一点,宛如一根细线。

“这山还真高啊。”她轻叹道。

“别动!”他轻声道,忙拉着她,藏至树后,伸出手指,指了指一旁方向。

她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见几十丈远的山石上,立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秃鹫,正在盯着山石后,呈捕猎状。

“虽说一般的秃鹫只食鸟儿与腐肉,可这比人还高的......”

季承安眯起眼睛,将她护在身后。

“说不定会把你我当猎物。你跟在我后面,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轻声说着,一手持剑,一手护着她小心前行,死死盯着秃鹫。

若是不慎引起它的注意,便可随时反击。

纵然两人小心翼翼,秃鹫还是听见了两人响动,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他们。

许是见季承安手中之剑,觉察到他的杀意,便蠢蠢欲动,震了几下翅膀,摆出一副主动出击之态。

季承安立在原地,把她又往身后掩了掩。

谁料她却挣开了他的手,反手拉弓张箭,对准了那起飞俯冲的秃鹫。

晏长曜无意寻到此处时,见到的便是一袭鹅黄衣衫的少女弯弓之景。

她竟自己找来了?

此时的她,与直闯进他营中的那个莽撞小女娘分毫不同。

她冷静专注,周身笼着一层寒意,毫不犹豫地迎着扑来的秃鹫,将箭射了出来。

弓弦绷紧的程度与箭射出时的准度,以及她面对危机时的果决,远超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准,甚至远胜于他军中的许多新人。

他眸中不禁浮上些赞赏。

只可惜,这秃鹫个头甚大,羽绒厚实,若力道稍欠,未必能将其一箭射杀。

他抿了抿唇,就地捡起一颗石子,指尖一弹,追随箭尾而去。

“不妨,助她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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