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皇城的时候，皇后畏畏缩缩地躲在凤辞宫的炼丹房里，她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栗着，脸上是横七竖八的划痕，绽开外翻的皮肉血腥恐怖，双目通红地看着宋如宁道：“你怎么还没有死？”

宋如宁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眼中有莹莹泪光，悠悠一笑道：“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

看着她茫然惶恐的样子，宋如宁沉声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讨厌我，总是千方百计想害我。”

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擦拭着眼泪，眼前是通红的一片道：“因为你的脸长得太像一个我讨厌的人，我怎么能容许你还活着？”

宋如宁道：“箫璇青？”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荣皇后无力挫败道：“我和皇上才是发妻，我从小就喜欢他，心悦他，我们是先皇赐婚，门当户对。十六岁那年我嫁给了他，我以为我荣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和爱的人在一起，还有着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皇后之位。起初他对我也是很好的，我们没多久就有了城煜。。”

她像是想起什么幸福的事，面容舒展，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片刻后又变得阴沉，她将泪水吞回眼眶。

抬头瞧着宋如宁道：“可是后来他就不那么喜欢我了，苍离来了和亲公主，皇上喜欢她，非常喜欢，喜欢到让我嫉妒。她长得好看，少有的好看，我讨厌那张脸。我每天都盼着她失宠，盼着皇上回到我身边，后来也许是上天垂怜我，箫璇青背叛了他，哈哈哈，你知道吗？她竟然是个细作，欺骗皇上的感情。呵！这后宫里的人哪会对他有真感情，都是有所企图的人，只有我，一腔赤诚，真心喜欢他。”

宋如宁皱眉道：“你不喜欢我，我大概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背着父皇和镇海侯。。。？”

她抬声道：“我就是要报复皇上，凭什么他可以找别人，我不可以？”

“皇后娘娘的报复，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她扬起头颅道：“那又怎么样，皇上不也跟其他人生了孩子？”

宋如宁：？？恍惚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乍一听好像也没啥毛病。

荣皇后靠在身上的鼎炉上，流着泪道：“我知道皇上长得英俊，喜欢他的女人很多。我总想着有一天他没那么好看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他就可以回到我身边。所以我炼丹药，偷偷给他下了可以发胖的药，后来他真的胖了，我可高兴了，以为他就可以只属于我，没想到他再也不喜欢我了。”

宋如宁听得心惊肉跳，心里只道：这个女人也太疯狂了，什么都干得出来，爱得都变态了，给心爱的人下毒药让他发胖？

荣皇后喃喃自语道：“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宋如宁忍不住道：“你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当你是谁呀？”

荣皇后沉声道：“我是荣太师的千金，论身份地位，再也没有比我更配得上他的人。”

宋如宁只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难道你不明白？”

她声硬道：“我偏要勉强，我荣裕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宋如宁心里只道：啧啧啧，在爱情里又疯了一个。

她的脸上还在流着血，血水混着泪水沾染了一身，身躯颤栗道：“我知道我疯了，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宋如宁道：“那你为什么老针对我母妃呢？”

她眼底腾起一阵怒火道：“温萦那个贱人，她抢走皇上，连我儿子的皇位都要抢走，我怎么能放过她，放过你们？”

宋如宁道：“我母妃从未和你抢过什么。”

荣皇后轻笑道：“她不争不抢，就是最大的争和抢，她偏要和我不一样，难道不是在争在抢吗？她温萦算什么东西，在后宫里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贵人，后来却一朝得势，成了宠妃，她不配。。。”

宋如宁瞧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冷声道：“你不该杀了我母妃。”

荣裕满不在乎道：“我是皇后，想杀谁就杀谁。她这二十年和我分庭抗争，总要压我一头，一杯毒酒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宋如宁道：“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就不怕哪天有报应降临到你身上吗？”

她哼道：“本宫天不怕，地不怕，怕什么报应？人人都为自己着想，我不过在做每个人都会做的事，为什么要怕？”

宋如宁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人命当成儿戏，更不应该指使幕昀来接近我，达到你夺权的目的，父皇的死可是你一手造成的。”

荣皇后道：“我没有指使幕昀来接近你，是他来找的我。我那么爱皇上怎么可能杀他，我本想着等我皇儿登基后，就杀了幕昀替皇上报仇，可是他已经死在你的刀下了。”

宋如宁沉声道：“不管怎么说，我父皇沾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容不下妾室，容不下别的孩子，你但凡慈悲些，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荣皇后怒吼道：“我蛇蝎心肠？你又是什么善类，你杀了我儿子，在京城里搅得腥风血雨，屠戮满门，难道就是对的吗？”

呃，宋如宁语塞，她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不过三哥做的也等于是她做的吧，只默默道：“你说是就是吧。”

荣皇后红着眼睛吼道：“把我儿子还给我。。”

宋如宁道：“听说太子殿下死状惨烈，眼睛都闭不上，啧啧啧。”

荣皇后又哭又笑，发疯似的一般大叫，“煜儿，”。一头撞在炼丹炉上，血流如注。

宋如宁看着她的尸首，眨了下眼睛，淡淡道：“你杀了我母妃，总要为她陪葬的。”

常宥宣读圣上遗诏的那天，也是宋修远登基的日子。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宋如宁站在城楼上看着气势磅礴的朝拜大殿，心里空空的。

大典结束后，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整个皇宫里仿佛和往日一样，又不一样，她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脸孔。

走着走着就到了兰林殿，屋檐下养着许多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之所以喜欢鹦鹉，大概也是受了温贵妃的影响。温贵妃喜欢花鸟，所以在庭院里养了许多。

兰林殿里简单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味。她看着熟悉的殿宇，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擦得干干净净，仿佛有温贵妃走来走去的模样，好像她还在，就站在那里，回头冲她温婉一笑。

宋如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子上各种各样的发钗，玉石，那里放着一串水晶项珠，于是放在手心里看了看，这是生辰那日，母妃送她的礼物。

她微微抬手，将项珠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有侍女过来道：“公主，赵太医来了。”

宋如宁道：“请进来。”

等赵海进来的时候，腿是一瘸一拐的，拱手道：“公主。”

她伸手：“舅舅怎么来了？”

“今日是皇上登基的大典，我想着来贵妃娘娘这里看看。”

宋如宁看着她的腿道：“舅舅的膝盖是。。？”

赵海道：“不妨事，在大牢里受了些刑，落下了腿疾，想必是好不了了。”

宋如宁搀扶着他道：“舅舅坐。”

他只道：“这一切好像做了场梦一样。”

宋如宁道：“我常常觉得母妃还在。”

赵海道：“人生有得就有失，你和修远都好好的，若是姐姐还在，应该也是开心的。”

宋如宁道：“母妃最喜欢的人就是父皇，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了。”

“说的是。”

“舅舅跟我讲讲母妃和父皇的事。”

赵海道：“你母妃是真的爱慕着皇上，她初次见皇上的时候是十三岁，在一次马球赛上。”

宋如宁道：“母妃也喜欢打马球？”

赵海点点头，“喜欢，小的时候很喜欢，后来嫁给了皇上，便安心待在了深宫里，侍奉皇上，教养儿女，似乎再也没有打过马球了。”

宋如宁道：“打马球的人，性子都比较活泼，可是母妃看起来却很沉静，怎么看都不像活泼的人。”

赵海道：“从前她的性子跟你一样，活泼好动，可不是能在房里待得住的人。十六岁那年，她收到了进宫的诏书，一个人躲在房里偷乐好些天，从那以后便不怎么出门，只待在闺阁里，等着嫁给皇上。”

宋如宁道：“很难想象，为了一个爱的人可以做出这么大改变。”

赵海道：“说是换了个人也不为过，开始的时候，她在宫里并不受宠。”

宋如宁道：“那时候得宠的是皇后娘娘？”

赵海道：“是，皇后娘娘家世好，皇上遵循礼教，正妻为大，所以给足皇后娘娘宠爱和尊重。”

宋如宁道：“那后来怎么变了呢？”

赵海道：“人都是有感情的，皇上也不例外，他喜欢的是那位和亲公主，这引起了皇后的妒忌，后来那位妃子失宠，皇后娘娘毁了她的脸，也是因为这件事，皇上觉得她狠毒，所以渐渐的皇后也失了宠。”

宋如宁道：“舅舅知道当年的事？”

赵海道：“我是御医，常常去后宫给各位娘娘请脉，虽知道一些，但并不多。”

宋如宁道：“那妃子的脸到底是被谁毁了？”她明明记得那位妇人说是父皇。

赵海道：“是皇后，只不过皇上并不想皇后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所以就对外默认是自己做的。”

“皇后还偷偷给父皇下毒药，父皇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人心不是一天凉的。”

宋如宁道：“那父皇为什么不追究她的责任？”

赵海道：“朝堂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时候边境不安，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荣家在朝堂盘踞多年，势力之大，若是公然定皇后的罪，势必朝堂不安。”

宋如宁道：“父皇这皇帝当得真辛苦！”

赵海道：“高处不胜寒，很多艰辛都不足以为外人所道也。”

宋如宁点点头。

赵海道：“你性子活泼，所以皇上疼你，面对朝堂那么多复杂的事，他也需要一点心理安慰，他骄纵你，宠你，将你保护得很好。”

宋如宁有些惭愧道：“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赵海道：“付出是一个人的事情，父母之爱子，只想过付出，没想过要求回报的。再说你带给他的欢声笑语，陪在他身边多年，就是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