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宋如宁在行军的队伍中也混了个脸熟。銮驾外有个黑脸侍卫,路过时,他总要哼哧一声,刚开始宋如宁以为他有什么毛病,便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每每都如此,似乎对她颇有成见。
这日,她路过的时候,他又哼哧,宋如宁驻足,没好气道:“你哼什么,我欠你银子呐?”
他眼睛转向一边,扬起头颅粗着嗓门道:“不欠!”
宋如宁见她仰头,自己只能看见他的两个大黑鼻孔,垫起脚尖道:“你长得高了不起啊。。”
隋达低下头颅道:“要不,你也长长?”
宋如宁被噎,她虽然长得不算高,但也不矮,尤其被一个五大三粗,黑脸炭火歧视她的身高,顿时火焰高升道:“高有什么用呀,跟着树桩子也没什么区别。包公都没你黑,你要不咧嘴龇牙,人在哪里都看不到。”
旁边的侍卫捂嘴笑出了声,饶有兴致的盯着这边瞧,隋达被呛,他虽然长相粗犷,平日里舞枪弄棒惯了,耍嘴皮子自然是玩不过宋如宁,可是心里又堵的慌,只能干哼哼。
“你哼来哼去做什么?”
隋达黑沉着脸道:“不做什么。”
“哼给我看呀。。”
“不然我哼什么。。”
宋如宁双手抱着胸,正准备好好跟他理论理论,就听一阵声音道:“老隋,主人有事吩咐。”
她一回头,见是一个长相英气的小姐姐,宋如宁知道他们口中的主人就是箫缙。箫缙有三名近身侍卫,这个小姐姐就是其中之一,隋达走的时候,顺着又哼了声。
宋如宁见人走远,嘴巴气鼓鼓的,琢磨着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走过去的两人,仿佛在说什么,还时不时的往这边瞧。
“哼!”宋如宁转身回了銮驾。
这几日一直向前的队伍忽然不走了,就地扎起了营帐。
不赶路的日子,倒也悠闲,吃吃饭,睡睡觉,看看美景,偶尔深深胳膊抬抬腿,在銮驾里待的浑身僵硬。
天色擦黑,宋如宁在外晃荡了一下午,有些扛不住。
箫缙营帐里一片漆黑,连个灯盏也没点。“搞什么飞机,黑灯瞎火怎么也不点个灯呢?”宋如宁嘴上嘀咕着,手上晃着火折子,营帐里多了些亮光。
她隐约感觉后背透着寒气,仿佛有人隐没在黑暗里。
还没等着反应过来,身后一阵利剑袭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目瞪口呆,火折子也吓掉了。
危机之际,有人轻轻将她护在身后,宋如宁抬头时,见是箫缙。
一把利剑飞过来,从头顶上穿过去,直插营帐上,黑暗里瞬间有不少黑衣人涌出来。
箫缙轻轻将她揽在身后,只见他连剑也没用,徒手捏住那黑衣人的后脖颈,咔嚓一声,黑衣人倒地不起。
外面的侍卫闻声赶了过来,整个营帐里忽然亮堂起来。
宋如宁看着明晃晃的寒刀,连滚带爬的藏在桌子后面。
打斗声一阵接着一阵,场面混乱不堪。
宋如宁只觉得有兵器快要捅到桌子后面来,大惊失色,刹那间是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的声响,她低头看过去,那人已经躺在地上,手就垂在她的脚边,还在动。
“啊...”她蹬着腿往后拱一拱。
打斗声逐渐弱了下来,一眼望过去,地上躺着一大片尸体。
箫缙用剑抵在那人的心口上,厉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躺在地上,嘴角渗着血迹,面目狰狞。箫缙缓缓蹲下身体,只听一阵凄厉惨叫,两个眼珠子被生生抠了出来。
宋如宁捂着嘴巴,差点呕吐出来。她每每看见血淋淋的一幕,就会头昏脑涨,胃里泛起阵阵恶心。
脑海里电光石火,这一幕,似曾相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同今天的举动一模一样,彼时身后还站着三个人。
箫缙见她脸色煞白道:“把人拖出去,我夫人见不得这么血腥的一幕。”
地面上的尸体很快被抬走,血迹也很快清理干净,就连地毯都换了新的。
宋如宁坐在软塌上,双手抱着暖炉,手心发抖。
箫缙靠近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慌张道:“我见过你。”
箫缙拿着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道:“想起来了。”
宋如宁点点头,“十年前,在京郊外,你是那个落水的人。”
他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在碳火里道:“你还记得。”
开玩笑,那一幕,她应该永生难忘,长那么大头一次见身边有俩活眼珠子。“那些都是什么人?”
箫缙淡淡道:“要杀我的人。”
宋如宁看着他,这个人好像总是被人追杀,眉头紧蹙道:“你仇家很多吗?”
“不少!”
“你每天生活在仇杀中,不害怕吗?”
他脱下身上的大氅,上面沾了血腥气,怕宋如宁不喜欢,故而扔在一边,挨着她道:“习惯了。”
宋如宁瞧着他泛白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常年拿剑,却一点茧子也没有。视线慢慢移回他的脸上,他的侧脸线条清晰,很是好看。老夫人曾说他过得艰辛,那时她并没有太在意,现在看来好像确实不容易,每天生活在刀光剑影里,提心吊胆。
隋达进来道:“主人,人已经全部处置了。”
箫缙道:“知道什么人吗?”
“这些人嘴巴紧的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人。”
箫缙道:“眼下快到上京,有些人坐不住了。”
“是。”隋达说话的时候,哼哧瞧了宋如宁一眼,颇有不满。
竟然又是这个表情,宋如宁火气值飙升,本来刚才就吓得半死,这会竟然还有人哼她,两眼一耷拉委屈巴巴,拉着箫缙衣袖道:“他哼我。。”
箫缙抬眼道:“你哼什么?”
隋达睁大眼睛道:“我没哼。。”这回他明明没有出声。
宋如宁道:“你哼了,你心里哼的,我听到了,你这些天一直都在哼我。”
隋达:.......
箫缙阴沉着脸道:“是不是?”
隋达垂头,声音逐渐小了下来,道:“我之前哼过,今天没哼。。”
箫缙道:“去佟年那里领三十军棍。”
隋达也不辩驳,拱手道:“是!”
三十军棍,这处罚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入夜,宋如宁特地烤了把羊肉串,准备去看看那个黑脸侍卫,三十军棍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虽然想借机惩罚惩罚那个黑炭,可也没想让他受皮肉之苦。
营帐前零星两个守卫,见她过来道:“公主!”
宋如宁道:“那个黑脸包公在吗?”
侍卫:?
宋如宁道:“不是,不是,我说顺嘴了,隋达在吗?”
侍卫道:“应该在佟大人那里。”
宋如宁“哦”了一声,转身又来到佟年的营帐里,隐约听到里面两三人的说话声。
“你看看,自己找苦吃。”
“我就是看不惯。”
“你有什么可看不惯的,主人都没说什么。”
“正因为主人没说什么,替她做了这么多,何苦来哉。”
“主人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抱怨两句还不行啦。要不是她,大禹早在咱们手里了,这下回去怎么交代?那些人天天等着主人出错,这下咱们主动递个把柄给人家,那些人还不得把主人给按在地上踩。”
“哎。。。”
“我就是看不惯她趾高气昂的样子,主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那次若不是程云,主人还不知道被她害得多惨。看主人身上还有一丝好地吗?刀伤剑伤。”
“你个糙汉子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呀?啧啧啧。”
“我自己的主人自己心疼,她有什么可神气的,不知道主人看上她什么了,一看就是被惯坏的,眼里只有自己。”
“这么说有失公允,九公主还是很可爱的。”
“她可爱是因为有人爱,从小衣食无忧,想要什么有什么,主人跟她不一样,主人从前过得什么日子,我们都是有目共睹,逢年过节,连个家宴的位置都不给他留,那些人什么时候把主人当过一家人,好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就因为她,功亏一篑,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宋如宁掀开垂帘,手里握着羊肉串,惶惶望着隋达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对于宋如宁突然出现有些意外,隋达合着背上的衣物道:“话都是我说的,随你怎么处置吧。”
程云和佟年也盯着宋如宁瞧,不知道这位千娇百宠的公主听到后又会怎么炸锅。
宋如宁面色难堪,咬着嘴唇道:“你们是说,他本来可以吞并大禹,最后又放弃了?”
隋达默不作声,神色幽怨。
程云道:“隋达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宋如宁将手里的羊肉串放下道:“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总是闯祸,常常将事情搞的一团糟,我不知道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更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从今以后,不管他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和他在一起,请你们放心就是。这个是给你烤的。”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佟年盯着羊肉串道:“你看看,早跟你说她其实人不错,不要因为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就对她有偏见。”
程云道:“长公主这颗大雷,也不知道要埋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