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区里又下起了暴雨。
比起之前,这次的降雨范围更大,从楼顶眺望,整座安全区都沦陷在从天而降的雨水之中。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自从八年前,一种被命名为“僵化病毒”的第四级生物危害病毒从实验室里流出,人类的末日就开始了。
那时陷于战争中的世界满目疮痍,能源危机和粮食紧缺的问题接连爆发,各国政府还没来得及缓和社会矛盾,海上的风暴便吹来了末日的种子。
“僵化病毒,感染后立刻出现四肢僵硬无法自控的症状,进入过渡阶段,会逐步丧失痛觉,意识模糊,身体出现腐烂……”蜷缩在仓库里的黑发青年咬着牙将掌心划破,看着鲜血滴落,掌心隐隐传来痛觉。
很好,还有痛觉,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完全感染。
只是其他状况不算太好。
原本连贯的记忆像是被打破的镜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回,时不时地冒出一段,让他对自己的身份都产生了怀疑。
记忆里属于八年前的报道不断浮现。
他隐约记着,病毒是在太平洋海域的孤岛上被曝光的。
海上风暴摧毁了实验基地的饲养舍,携带着第四级生物危害病毒的白猫出逃,一封言辞含糊的求救信紧急发出。
或许是发信人知道自己的结局,于是什么都没有提及,只急匆匆地宣称:诞生于实验室的四级病毒意外扩散,它的危险性未知,也许会带来地球的灭亡。
地球是不会灭亡的,庞大的体系不会被微小的病毒击溃,被迫迎来末日的只会是他们这些无知又自大的跳蚤——人类。
求救信公开的第一时间,世卫紧急会议,要求几个国家联合派遣救援队登岛。
在联合救援队的组成国家互相扯头花,彼此指责了十七个小时后,他们在甲板上看到了一只翅膀腐烂的飞鸟……
之后,关于僵化病毒的信息全面封锁,包括第一批登岛营救的救援队成员也再无音信,各国政府纷纷开启了最高疾控状态,生怕从孤岛实验室流出的第四级生物危害病毒传入本土造成大规模的人员伤亡。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各国不约而同地发布公告:实验基地内的病毒和活体样本已经全部摧毁,禁止任何组织继续该项实验。
官方认证后,不少人都认为病毒的确被全面销毁了。
但是在两年后,有个善于充当搅屎棍角色的西方大国站了出来:
僵化病毒并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严重!距离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内没有任何一只感染动物出现,我们早就没有必要浪费金钱做这些无谓的防护了!
No one knows virus better than me!
“傻逼。”
当年的“防护无用论”在今天又一次遭到了抨击。
任谁也不会想到,僵化病毒可以在“水”中传播。
江河湖海成为了病毒的藏匿点。
人类和动物的血液,甚至存在于植物当中的液体,但凡是有水存在的地方,也许都会有病毒出现。
很快,僵化病毒爆发了。
沿海地区和依傍江河而建的城市率先沦陷,陆续的降雨过后,感染者毫无预兆地以井喷的姿态蔓延、变异……
像无数电影中刻画的那样,“丧尸”出现了。
被咬伤、抓伤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感染症状,被同化为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
就在几天前,也是一场暴雨使太平洋东岸的第三安全区沦陷,数不尽的普通人在雨中感染,整个城市成为了病毒的培养皿。
纵使青年衣服上的雨水已经被烘干,但那股浸泡在雨水之中的恐惧感依旧没有消散。
他靠着仓库的纸箱,紧紧地抱着自己,回想起刚醒来时的傍晚。
那时的雨短暂地歇了半天,西沉的太阳不甘寂寞,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血色,如同他所在的人间。
不,不是人间。
战争的疮痍还未抚平,能源危机和粮食短缺的问题接踵而至,加之僵化病毒的蔓延,无数的感染者和变异动物,这里早不是人间。
而是地狱。
青年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拉开旁边的纸板,但四肢僵化得过于严重,连着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他微抿着嘴唇,应该是做出了愤怒又无能的表情,但表现在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活脱脱地成为了一个“面瘫”。
“该死的……”
也许他现在只剩一条舌头还算灵活。
“谁!”还有耳朵。
听到外面的声音,青年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往纸箱深处躲,但是僵硬的躯体只让他小幅度地挺起了胸膛,并没有成功站起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这种时候能用枪的肯定不是感染者,但是以他现在已经进入过渡期的状态,遇上正常人还不如遇上感染者。
说不定他一句话没说,就被崩了。
谁让他把临时的避难点选在了超市仓库,还是防护失效刚刚沦陷的安全区的超市仓库,肯定会有幸存者前来搜寻物资。
能在这种境地下存活的人类,又有几个是好惹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行动不便,他只能小幅度的向后挪动着身体,不停地祈祷着那人不要进来。
毫无预兆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僵硬的视线斜过去,他看见金色的发丝间交织着耀眼的光,遮挡下的眼睛是记忆里模糊的海天一色。
这个人像是救世主一样降临到陆择的面前。
但也许会是推他入地狱的恶魔?
“别、别杀我。”
这句话说得还算利落,但对方并没有放下枪,反而是眯着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感染者?”
“不是。”
美式发音的腔调在这种时刻也低沉了起来,吓得他立刻否认。
大部分人都知道,感染病毒之后并不会第一时间成为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而是会先进入过渡阶段。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在这个阶段里丧失痛觉,意识混乱,身体出现糜烂,在几分钟或者几天不等的时间里就会沦为彻底的感染者。只有少部分的幸运儿会在过渡阶段出现“逆化”,体内产生抗体,成为抗体携带者。
但抗体携带者万里无一。
绝大多数人都会沦为感染者,所谓的过渡阶段不过是“死缓”。
对方显然也很清楚这点,又简短地问了句:“过渡阶段?”
“没有,我不是……”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
对方撤了枪,直接捏住青年的下巴,反手一推,粗暴地把人按进了纸箱堆里。
“你叫什么?”
“陆择。”
“东亚人?”
陆择没有回答,抬着头,失焦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他的记忆太过零散,醒来之后脑海中闪回的只有过去的片段,连这个名字也是在紧急情况下回忆起来的。而他现在不仅没时间去想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太平洋东岸的安全区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流氓身上。
“你做什么!”对方的手在他大腿上捏了捏,冒犯的动作引起了陆择的不满,但他被死死压住,只能大喊大叫地抗议。
“别动,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在说谎而已。”
“别碰我!”
对方的手的确撤走了,但是很快就移到了上半身。手指轻轻一扯,宽松的连帽卫衣再也没有任何遮羞功能,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下,对方的指尖一寸寸地滑过陆择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被感染者咬伤的痕迹。
“你——”
“我听说东亚人都是狡猾的狐狸,不可信。”他抓着陆择的胳膊,指着上面的针孔,继续问,“瞧瞧,这是什么?”
看到手臂上的针孔,陆择也懵了。
脑海中并没有关于注射的记忆。
只有一闪而过的被关押的零碎画面。
一时间他思考了许多可能,实在记不起来这个针孔是怎么出现的。
陆择满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希望对方会忽略到这个可疑点。
“你是想说,你也不知道吗?”对方站起身,遮挡住仓库里唯一的光源,澄明的灯光穿过他的金色发丝从脸侧投落,衬得他如同上帝身边高贵而优雅的信使,“漂亮的小狐狸,可是你淋过雨了。”
可惜信使是个流氓。
在他摸过陆择大腿时就感觉到了,陆择的裤子是潮湿的,一直压在身下的纸箱也有些许没干透的水渍,这都能说明他是淋过雨后进入到这里的。
淋过雨,就代表着存在被感染的风险。
瞧瞧陆择现在的状态,四肢僵硬得无法反抗他的动作,应该是处于过渡阶段。
无论陆择是否足够幸运能成为抗体携带者,目前的他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就好比眼前这个男人。
再度举起枪,居高临下地看着纸箱堆里的陆择,欣赏着陆择那张因为僵化而无法做出太多表情的漂亮脸蛋。
他意犹未尽地勾了勾嘴唇,
经典的美式电影里的白人英雄长相,俊美中夹带着些许不羁的痞气,优越的骨相显得这人的眼神深邃多情,可说出的话却极其无情:“我的名字是奥利弗·科斯林,很荣幸送你上路,希望你能在上帝面前赞美我的慷慨……”
“不赞美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信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