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都怪你。”

“谁让你跟进来了？”

左拐右拐，也不知道钻进了哪个机密区域，周围暗得连手掌伸到眼前都看不见。

在视觉几乎无用的情况下，听觉反而异常灵敏。

“谁知道你突然跑掉是……”

“嘘——”陆择摸索着捂住了奥利弗的嘴，强行把人拽到墙角半蹲着，“有声音，仔细听。”

窸窸窣窣，类似鞋底在地板上拖沓的声音。

应该是感染者。

十几个，甚至二十多个。

他们还没修炼到靠声音分辨数量的地步，只能估算感染者的个数，再对比他们俩的实力。

十以内的话，还勉强可以对付。

如果是二十多个，他们完全没有送死的必要……

陆择掐着奥利弗的半张脸，打算把他拖走，但掌心下的肌肉微微扯动，似乎是奥利弗有话要说，

现在这种情况，陆择已经想到他要说什么，也完全没有让他开麦的打算，捂紧了奥利弗的嘴把人往相对安全的地方拖。

直到掌心传来一点柔软且湿润的触感。

奥利弗舔了他的手心。

用舌尖舔了陆择的手掌心。

是舔。

“你TM有病啊！！！”

吼出声的同时一巴掌甩了出去。

奥利弗都蒙了，捂着脸半跪在地上，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地吼出来：“谁让你不让我说话！”

听着奥利弗的意思，他居然先委屈上了。

被恶心得不行的陆择一脚踹了出去，直接让奥利弗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好几米。

而他选择扭头就跑。

“就这也需要跑？”

轻蔑的哼声伴随着枪响传到陆择耳朵里，本该是被枪声湮灭的一句话，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胆小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暴力美学！”

枪口的火星迸溅，短暂地照亮了漆黑的世界，子弹打空，陆择只看见奥利弗果断地扑进黑暗之中。

“疯子……”眼前的画面凝固在火星迸溅的瞬间。

陆择似乎可以看见奥利弗的手是怎么掐住了感染者的脖子，又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其扭断，明明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匕首也被拿走，可他仍旧义无反顾地扑进数量未知的感染者之中。

他是不怕死吗？

陆择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匕首，似乎被这个问题绑住了双腿。

空气中腐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郁，铺天盖地，像具有意识一样压缩着走廊中为数不多的新鲜空气。

腐败的血肉被包裹在失活的皮囊之下，和顽固的骨架组成了感染者的躯体，与正常人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区别不仅仅在外表的鲜活与否，还有自由的意志。

为生存，为信仰，永不磨灭的自由意志，诀别于僵化的躯体，凌驾于灵魂之上。

“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感染者手上！”

嘴上这么喊着，陆择握紧了匕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感染者扎堆的重灾区里臭气熏天，完全像是跳进了农村中自建的天然气发酵池，特别是在匕首刺破感染者的皮囊让体内腐败的脓水流出后，陆择的眼睛都被熏得发疼。

尽管如此，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退缩。

仗着为数不多的技巧，直接肘击将身旁的感染者放倒，一刀直插喉管，借力扭断脖子。

再接着一手反刺，猛地将刀尖捅进感染者的眼眶，弯曲的刀面在头颅里剜挑，黏稠的液体顺着刀柄流下。

……

“呼——我要吐了。”陆择在墙角佝偻着身体，干哕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奥利弗少见地在旁边安静站着。

感染者的数量比陆择想象得要多，方才挤在走廊里的至少有三十只，他徒手解决了七八只，剩下的不是奥利弗处理的，就是他们两个分工合作。

陆择扯着袖子，用为数不多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嘴角。

随后看向了奥利弗的方向：“你还好吗？”

“不太好。”

奥利弗的声音很沉，还有些微微发颤。

陆择眯起眼睛描摹奥利弗的身躯轮廓，确认方向后，抬起手摸索着奥利弗的肩膀。

湿漉漉，又黏糊糊。

分不清是感染者留下的液体，还是奥利弗的血。

暂时每摸到明显的伤口，陆择继续向上摸索，直到奥利弗扼住他的手腕。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臂内侧。

他听到奥利弗沉声说：“你身上有正常人的气味。”

“废话，我又不是死的。”陆择下意识反驳，刚说完就愣了几秒，立刻质问道，“你说什么？”

正常人该是什么气味呢？

对于感染者来说，正常人的气味像是雨水中催生出的玫瑰花芽，还没完全绽放就已经让人想象到未来的美好。

生机馥郁，足以挽救所有的腐朽。

能闻到这种气味的只有变成“死物”、失去生机的感染者。

奥利弗说闻到了陆择身上属于正常人的气味，也就代表着奥利弗体内的病毒突破了抗体的压制，向感染者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迎接奥利弗的就会是再度感受四肢僵化，进入过渡阶段，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化为感染者。

察觉到陆择久久地没有说话，奥利弗松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捂住手臂的伤口，说道：“我没事，我需要单独待一会儿。”

“你经历过这种情况？”

在奥利弗冲进感染者群之时，他就在想这人是不是疯了。哪怕他是不完全抗体携带者，也不能保证一定不受伤，不一定不会因为二次感染而成为感染者。

所有的情况都是不确定的。

奥利弗却仍旧没有一丝迟疑地冲进去。

真的是为了证明陆择是个胆小鬼吗？

“我有经验，过一会儿就好，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过一会儿就好。”奥利弗重复了几遍要等一会儿，让陆择先离开这里，话语里的迟疑摆明了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以前出现这种情况，体内的抗体都及时地调节过来，但这次未必。

“我真想撬开你的头骨看看你异于常人的脑子是什么构造！”陆择骂骂咧咧地扣住了奥利弗的手腕，扯着他往前走。

那张见惯了大世面，总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的脸也难得地写满了愤怒。

看得出来，陆择是很想把匕首先刺进奥利弗的胸膛的，但他还是压抑着怒火，拽着奥利弗去寻找存放疫苗的实验室。

“那鬼东西真的有效吗？你最好偷偷祈祷一下自己不会成为感染者，或者在你结束过渡阶段之前，我先死了——”

“你真吵。”

“托你的福。”

说完后，两人都诡异地不再说话。

陆择觉得这时候发火只是白费力气，而且奥利弗只是体内抗体低于正常水平而已，又没有完全消失，况且，就算奥利弗真的转化为感染者了，也不值得他生气……

反观奥利弗，大难临头居然安静得很。就好像病毒第一时间攻陷了他的喉咙和心脏，让他在无法言语的同时，心底微微触动着。

也不知道漫无目的地寻找了多久，陆择只感觉拽着奥利弗的手越来越吃力，仿佛拖着千斤的秤砣，也不是奥利弗不主动迈步子，而是他也无能为力。

僵化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他没有遇到过不完全抗体携带者二次进入过渡阶段的情况，压根不知道该如何遏制，扭头看了奥利弗一眼，对方的表情是从没出现过得麻木，就像当时仓库里的他一样。

陆择松开奥利弗的手，瞅准了远处亮起的盈盈微光，蹲下身说道：“上来，我们去那间实验室碰碰运气。”

碍于面子，或者其他原因，奥利弗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被人背着就刺痛到你脆弱的心了？”

“是。”奥利弗晃晃脑袋，暂时摆脱陆择身上那股吸引着他咬下去的独特气味，挪动僵直的腿靠在墙边，借着重力滑坐下去，“帮我拿一件东西。”

“什么？”

奥利弗连说话都有些勉强：“在夹层里。”

陆择半蹲在奥利弗身前，扯开他的衣服，在觉得这个动作似曾相识的同时，伸手将夹层口袋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一枚勋章，仔细点可以摸到雄鹰和星星的图案，背面还刻有“科斯林”的纹路，不过前面名字并不是“奥利弗”。

这枚勋章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奥利弗的父亲，或者其他家人。

“送你了。”

“我不要。”几乎是第一时间，陆择就明确表达拒绝，还直白地说道，“我不替别人上坟。”

陆择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含义，特别是在一个人“临死”之前，往往包含了嘱托、遗愿……

他自认为和奥利弗的临时友谊没有深厚到可以托付后事的程度，必然不会接受这枚具有特殊意义的勋章。

但是他私心想要拯救奥利弗。

陆择拍拍奥利弗的胸口，亲手将勋章别在衣服上：“我过去看看，有没有能救命的东西。”

奥利弗没有吭声，掀起沉重的眼皮凝视陆择不断远去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逐渐模糊，消失在亮光的实验室里，他才垂下脑袋，任由意志像溃败的堤坝一般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