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垂怜奥利弗的。
刚推开实验室的房门，上一秒还在警惕房间内会不会有感染者突然冒出来，下一秒就被房间里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什么样的实验室会在电力设施损坏后，还有独立的冷冻设备在运作？
当然是储藏着疫苗的实验室。
看着冒冷气的储藏柜，几只破碎的针剂散落在储藏柜里，旁边还有些冰碴在微光的作用下映照成浅蓝色。
陆择想，应该是第三区沦陷时，有人想拿走这些“疫苗”，但是出现了其他的突发情况，导致部分针剂被毁。
不过没关系，储藏柜里至少还有八支是完好的。
陆择小心翼翼地将“疫苗”取出，仔仔细细地将手中那一管淡黄色的透明液体放在光下观察着。他自然清楚这样看不出什么，只是在疑惑，这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疫苗，对已经处在过渡阶段的奥利弗会有效吗？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交给天意。
陆择捏着针剂回去时，奥利弗坐在墙角一动不动，不知是过渡阶段发展到最后难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回应，还是他已经彻底沦为感染者。
想不了那么多，陆择直接将针剂扎进了奥利弗的手臂，从静脉缓缓推进去。
针剂空管，没有反应。
陆择想，应该不会那么快生效。
还要再等等。
五分钟后，奥利弗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陆择拍了拍他的脸，整个人就像昏死了一样。
他将手指放在奥利弗的鼻尖下探着鼻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流拂过他的手指。
应该还活着吧……
不等陆择想明白奥利弗是什么情况，滑过指腹的气流突然消失，奥利弗猛得扑上去把人压倒，张嘴咬在了陆择的肩膀上。
“靠！松口！”
陆择不留余力地几脚全踹在了奥利弗身上，可这人就像丧失痛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死死咬住他的肩膀，怎么也不啃松开。
无奈之下，一巴掌扇过去，瞬间两人的位置互换，陆择骑在奥利弗腰上，紧紧扼住他的脖子，就算肩膀上的伤口不停地渗血，他也没有一刻放松。
“咳咳咳——”
奥利弗痛苦地咳了几声，微眯的眼眶里全是疼痛带来的生理眼泪。
“陆、陆择！”
“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咬我？”
“疼！”
陆择扬手打算再抽他几下，看见奥利弗迅速抬起手臂畏畏缩缩地遮脸，从指缝间观察他的下一步动作，但并没有反击的意思，他这才放下手。
他捂着肩膀上渗血的伤口起身，站稳后给了奥利弗一脚，随后气闷地往亮光的实验室走去。
奥利弗踉跄着站起来，舔舔嘴唇边的血迹，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陆择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我这是得救了吗？”奥利弗的四肢还有些麻木，行动的时候不那么灵活，但比起之前那副拖行的状态，已经算是痊愈了。
陆择白了他一眼：“没有，这里是地狱，我也死了。”
“不可能，我一定会上天堂的。”
“……”
兴许是“疫苗”过于有效，导致被救的奥利弗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没过几分钟，四肢的僵硬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点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别高兴得太早。”陆择用余光瞥着满脸兴奋的奥利弗，“这些东西虽然有效，但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存在副作用也说不定。”
“无所谓，多活一天就是赚到。”
奥利弗已经迫不及待地寻找箱子把剩余的宝贝“疫苗”打包带走了，他在房间里四处搜寻，陆择就只是站在储藏柜前淡漠地看着他。
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
靠着这淡黄色的透明液体，就可以让人轻易地摆脱死亡的威胁。
不敢相信，一旦把这东西公开，会引来多少势力的追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择最懂这个道理。
“你没有注射过任何疫苗。”
“你说什么？”奥利弗听到他的话后，停下了动作，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陆择继续道：“你把全部的疫苗，三支都交给了你们区的管理人，实验基地里再也没有任何完好的疫苗。”
“等等，这不是还有……”
奥利弗的话还没说完，陆择拿起四支直接摔在了地上，清晰的破碎声听到奥利弗心尖一颤，看着地面上的液体，他心疼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你知道这些疫苗够我们获得多少物资吗？就算不拿去交易，我们私自保存着也好啊！为什么要摔碎了！”奥利弗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抓着头发完全不敢想象陆择做了什么。
“别用我们这个词。”陆择的态度还是冷冷的，“听着，把剩下的疫苗全部交给你们的管理人。”
“为什么？”
陆择本不想解释太多，但是觉得不说清楚，奥利弗迟早会败露，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七支疫苗太多了，无论在哪个时代，越是稀缺物资，才会受到越多的关注。以你在第四十一区的地位，就算拥有所有的疫苗，也无法保全自己，不如把这些疫苗都交出去，让别人去争抢，换一个清净，不是吗？”
疫苗的数量足够稀少，而且全都掌握在第四十一区的管理人手里，到时候受到更多关注的就不是奥利弗了，而是真正的怀璧者。
祸水东引，把烫手山芋丢给别人。
反正奥利弗已经得救了，他不再需要疫苗。
奥利弗让步：“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陆择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现在的奥利弗的确没有能力去留住这几支疫苗，就算他的个人能力再怎么出众，比起拥有一个安全区的管理人而已，他的力量还是过于弱小，与其被强迫着交出疫苗，不如主动拱手让人，谋求个好印象。
反正疫苗被摔得也不剩几支了。
陆择看着垂头丧气的奥利弗，倚靠着储藏柜对他招了招手，轻声道：“过来。”
奥利弗下意识地蹭干净脸上的脏东西，快步走过去。
不料陆择直接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过分温柔的抚摸让奥利弗直接僵在原地，愣了半分钟，他才覆上陆择的手，眉眼深邃，声音低沉：“你想做什么？”
陆择立刻板起脸，抽出手后又反手扇了回去：“少见这么完美的巴掌印，合上去量一下。”
一切都是奥利弗想多了。
他还以为陆择突然的柔情是因为共同经历生死后萌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情愫呢。
真是错付了。
错付了！！！
奥利弗捂着肿起来的脸，说话时脸颊都疼得厉害，真想不通陆择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在他脸上留下如此“完美”的掌印。
效果堪比印泥。
陆择扫了几眼奥利弗满腹委屈的眼神，下移着视线，才发现奥利弗浑身上下除了感染者那棕红的血液外，他自己的伤口也在渗血。
手臂上的伤口格外严重，几乎到了溃烂的程度，难怪体内抗体压不住病毒呢。
他蹙着眉头，看着奥利弗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三支疫苗撞进手提箱里，忍不住问了句：“你那会儿为什么要直接冲进去呢？至少三十个感染者，子弹打空，你也没有别的武器，而我们明明可以暂时躲一躲的。”
奥利弗装作听不见，专心致志地收着疫苗。
直到三支疫苗被妥善地撞进了带有冷藏装置的手提箱里，他才像想好了借口一样看向陆择：“你就当我爱出风头吧，不对，我一直这样，爱出风头就是我的处事风格，是我怎么也改不掉的习惯。”
“可你会死。”
“那又怎样？人总会死。就算不死在感染者手里，也有可能死于其他意外。”
陆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既然如此豁达，又为什么对疫苗如此看重呢？方才我摔碎那几支的时候，你可是心疼得快哭了，还是说你对你们的管理人忠心耿耿，是在替他悲伤？”
从一开始奥利弗就对疫苗表现得十分渴望，不是那种对于食物或者金钱这种身外之物的获得感，而是对于活着的欲望。
是在末日之下，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身为不完全抗体携带者，拥有这种本能很正常，甚至因为感受过僵化病毒的威力，他们比没有经历过的普通人更加渴望活着。
那种沉沦在生死边界的感觉，没有人想经历第二遍。
奥利弗自然也不想。
但他在拼命想要找到疫苗从而活下去的时候，却又对“死”表现得出乎意料的豁达。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体现在一个人身上，实在是让人费解。
陆择盯着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视线从映着微光的下颌滑过，他的眼神逐渐暧昧，如同挂在鱼钩上的饵，在试探真实想法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奥利弗上钩。
“所以，你到底是畏惧死，还是畏惧沦陷？害怕活着，亦或是害怕失去？科斯林先生。”
回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不语。
奥利弗几度想抬起头为自己掩埋的真心辩解，但每每对上陆择含笑的双眸，他便畏缩不前，害怕将自己颓废的一面披露在这个漂亮又狡猾的男人面前。
“不想说就算了，我对你也没有那么感兴趣的，科斯林先生。”陆择摊开手，放弃了他这些戏弄人的把戏。
只有奥利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指腹轻轻抵住了陆择的嘴唇，略带遗憾地看着他：“darling，叫我奥利弗，我们之间不应该用如此见外的称呼。”
陆择的表情立刻变了，抬脚就踹了出去。
可惜没踹到。
奥利弗心想，果然恶心他才是对付陆择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