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气红了眼，一脚踩下油门，发动机嗡鸣声顷刻响彻山谷。
伊莉娜也不是吃素的。
一瞬间的爆响让她也开始提速。
盘山公路本就弯弯绕绕，还有旁逸斜出的枝叶遮挡视线，两辆越野车火力全开的情况，不过几分钟就把最后的瑞恩甩下。
你追我赶的竞技赛正式打响。
轮胎摩擦地面，碾碎碍事的树根，隆起的路面迫使车身腾空，奥利弗压根没把这种小意外放在心上，仗着车技过人就敢横冲直撞。
伊莉娜也不逞多让，故意贴着悬崖边行驶，甚至车轮几次悬空，她知道奥利弗不敢让疫苗跟她一起坠入悬崖，所以笃定奥利弗不敢在这时候直接截停。
唯有陆择死死抵住车窗上的把手，勉强稳住身形，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妈的居然还敢提速！疯女人！”
“我非得让她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老子要把她的手给折断！”
几声恶狠狠的咒骂脱口而出，奥利弗看准弯道减速的时机，半边车身悬空，直接飞过弯道，“碰”得一声撞上了车尾。
伊莉娜还想继续跑，后轮冒气黑烟，还在高速转着，只是后半的车身被卡在岩石里，难以移动分毫。
奥利弗拿了手枪，动身下车。
边走边打开弹匣，子弹一颗一颗地填进去。
一声枪响后，车窗玻璃碎了满地，奥利弗硬扯开车门，拽着伊莉娜的头发，直接把她拖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漆黑的枪口抵住她的脑袋。
陆择见状，忍着头晕目眩跟上去。
“混蛋！放开我！”
“拿老子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别冲动……”
陆择刚把手搭上奥利弗的胳膊，一个肘击撞上他的肩膀，直接让陆择踉跄着后退了三五步。
奥利弗回头看他，手里的枪依旧指着伊莉娜的脑袋，满眼的怒火还没消散，便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听我解释！”
“别冲动！别冲动！听没听见！”陆择一巴掌扇在奥利弗后脑勺上，扯着他的领子，连拖带拽地把人拽了出去。
奥利弗边躲边扯开嗓子嚎：“听见了听见了……”
陆择这才松开他，顺便把枪缴了：“我想跟她聊聊。”
“之前也没谈妥，你确定还要聊？”
奥利弗不是担心陆择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是觉得伊莉娜这个疯女人会想不开拉着陆择一起死。
好歹也是救过他的人，奥利弗不想看到陆择冒险。
但陆择十分肯定地说：“我确定。”
“好吧，那你……”
奥利弗摊开手，侧身让路，陆择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径直走到车内。直到陆择的身影把伊莉娜完全挡住，他才继续吐出没说完的半句：“……小心点。”
打开车门时，伊莉娜捂着脸，鼻血从指缝溢出。还算是白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特别是眼角，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一道血口从眼尾划到耳朵，鲜红的皮肉外翻，看起来相当骇人。
虽然于事无补，但陆择还是选择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神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的山崖，脑海中疾速思考该说些什么赖打破僵局。
安慰的话并不适用，闲聊更不合适，像奥利弗那样强势地逼迫，或许能起到一点效果，但陆择说不出口。
兜兜转转，陆择选择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想要的只有疫苗，无论是哈尔，还是我们，都不过是你得到疫苗的工具，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能侥幸离开，你还能去哪呢？等我们回到四十一区，奥利弗一定会告诉管理人是你偷走了疫苗。”
伊莉娜没有回答，应该是他说的话起了作用。
“到时候，管理人直接向其他区发布公告，就算其他区的管理人不怕得罪四十一区，那仅有的三支疫苗也不会落到你手里。”
陆择留意着伊莉娜的表情，在听他说起疫苗只有三支的时候，伊莉娜明显地愣了一下。
只有三支，太少了。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当然可以在路上就注射疫苗，但我保证，奥利弗会把疫苗的真实数量一五一十地告诉管理人。”陆择盯着后视镜里的伊莉娜，继续说，“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偷窃疫苗的叛徒，谁会收留你，就算暂时性地接纳你，但在拿出全部疫苗的之后，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
伊莉娜捂着脸，憔悴地趴在方向盘上。
病毒爆发后，她辗转多个安全区，因为是女性，她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
如果只是言语上的调侃还可以忍受，但时不时的动手动脚和克扣物资，伊莉娜难以维持自己的尊严，甚至都不能保障生存。
她反抗旁人的羞辱，便被丢到外出搜寻物资的队伍里，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幸而，她没有一直倒霉。
长期地在外活动让她拥有了一定的能力，不再任人欺凌，遇到了信赖的伙伴和爱人。
但当她看着朋友一个个死去，看着朋友的身体僵化、腐烂，白色的蛆虫在糜烂的皮肉中蜿蜒。
死亡的恐惧再度笼罩了她。
她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陆择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疲倦，“但你带走疫苗，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事实上，陆择本没有必要跟伊莉娜说这些，他只是理解每一个人对于生的渴望，不想在所有人共同面对灾难的情况下，内部还要自相残杀。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伊莉娜的神经，她突然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原本还算镇定的陆择一瞬间慌了阵脚，他悬着手准备安抚性地拍一拍伊莉娜的肩膀，但莫名感受到一股危险的视线。
他心想，许是哈尔在天有灵？
于是抽回了手，默默地叹了声气。
很快，他又摸索着将伊莉娜脚底下的手提箱捡起来，输入密码，确保那珍贵的三支疫苗安然无恙，陆择拿出了其中一支。
手提箱里的保鲜冷气迅速在车内扩散，伊莉娜感受到一股凉意，抬起头来，与陆择共同看着那只淡黄色的液体。
陆择缓缓开口：“比起疫苗，我更想称它为血清。”
“什么意思？”伊莉娜哽咽道。
“没什么意思，你不必知道。”
“……”
伊莉娜对疫苗的情报少之又少，仅有的几句也是从哈尔或者奥利弗的口中得知的，对于陆择的话，她也做不到反驳，只能颇为疑惑地看着陆择用空针管抽取一管淡黄色的液体。
伊莉娜坐直了身体，心中冒出来的想法让她暂停了哭泣，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陆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告诉她：“我不能保证这个一定有用，更没有任何的实验数据说明它没有任何的副作用，不过，这一支的使用权交给你。”
伊莉娜迟疑了。
如果没听陆择的那番话，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注射。
但是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除了这支疫苗外，还有可能面临的审判……
陆择看穿了她的犹豫，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反正这支已经打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效，你不想注射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你选择注射，四十一区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保证奥利弗不会说出去的。”
“那瑞恩呢？”
“他并不知情。”
得到了一重保障，伊莉娜还是不放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从我这里可得不到任何利益。”
“你对我来说本就毫无用处。”陆择随性地摊了摊手，表情满不在乎，说出来的话也实在让人不爽。
但他很快解释道：“好吧，你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我已经说过了，这东西有没有用还两说，也许有用，也许没用，甚至还有可能存在副作用，如果你愿意当实验对象，我可以许诺你不会遭到管理人的报复。”
许诺不会被管理人报复。
但是不保证疫苗本身没有问题。
伊莉娜伸出手臂，眼神坚定：“无论疫苗有没有效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陆择不再说话，低垂着眉眼，将液体推进伊莉娜的手臂之中。
即使有奥利弗的例子在前，陆择也还是觉得“疫苗”不一定有效果。奥利弗身为抗体携带者，体内抗体虽然并不一定完全压制病毒，但他的体质跟伊莉娜这个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东西放在奥利弗身上有效，换了人却未必。
“祝你好运。”陆择将空针管扔出车窗，叮铃几声滚到了悬崖之下。
紧接着他又拿出医疗包，将伊莉娜脸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最后才提起手提箱，离开了报废的越野车。
伊莉娜也跟了下来。
赶在陆择上车的前一秒，伊莉娜喊住了他：“他不是我获得疫苗的工具，我真的爱他。”
愣了片刻，陆择才想到伊莉娜所说的人，是被她反复利用，甚至连死了也不放过的哈尔。
对于她的深情，陆择无所谓地耸耸肩：“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