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奥利弗就整日地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别说见到他本人，陆择几乎听不到他的动静。

放在门口地毯下的钥匙也不知何时被收了回去，导致陆择现在也不能自由进出他的公寓。

知道的是奥利弗备受打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明不白地惨死家中。

三五天的时间过去，陆择也尝试联系过他过，每每接起来之后只有几句话就匆匆挂断，让陆择说些宽慰的话都没机会，只能看着电话被挂断的界面干瞪眼。

他觉着，奥利弗不是遭受打击就一蹶不振的人，伤心难过了这些时间也该振作了吧。

可是奥利弗就是躲着他。

哪怕在街上远远地望见，奥利弗也会调转视线不与他对视。

于是陆择觉得奥利弗并非是因为报告的事情伤神，而是单纯地不想面对他……

不想面对他的拥抱。

陆择看着十几米外瞧见他后故意装作没看见的奥利弗，又看了眼他身边并肩而行的女人，心中踌躇，视线先却一步移开，也不知道奥利弗是不是真的没有看见他，总之陆择不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转身进了办公楼，按照莱登发给他的信息去寻找办公室。

三楼。

从窗边向下张望，熟悉的人影停留在楼下花坛附近。

陆择没有等待那人后续的动向，直接敲开左手边的办公室。

一进门，入目是办公桌和占满了整面墙的书柜，桌面上堆叠着乱七八糟的文件，书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书籍反而摆放得整整齐齐，只不过仔细一看大多数是没拆封的。

莱登见到来人是陆择，当即站起来，向他递出了手，笑得不怀好意：“这几天在四十一区待得还习惯吗？”

“还不错，我很喜欢这里。”陆择学不来他们露出八颗上牙的笑容，只好抿着嘴微微一笑，同时说着违心的话。

“喜欢就好，四十一区肯定比不上第三区那么繁华，但是这里风景独特，在第三区未必能领略到沙漠风情。”莱登邀请他到圆桌落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纸币递给陆择，如同赏赐一般对他说着，“在你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超市，是四十一区最大，供应最齐全的超市了，你可以拿着这些钱去购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想来第三区也是这么做的吧？”

“也差不多。”

陆择又一次说了谎。

原本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现如今跟废纸差不多，就算成吨成吨地扔在安全区外，也不会有人冒着风险去捡。

但是第三区保留着国际上一贯的交易方式——黄金交易。

用无可或缺的黄金充当着交易体系中的重要角色，以此来维持大量民众兑换物品，满足日常需求。

当然，在那里以物易物也十分流行。

正是因为金属能得到保障，在离开第三区的情况下也能够正常使用，才确保了第三区之前的太平洋东岸最大安全区的地位。

而不是像四十一区一样，管理人推出只能在这里使用的“莱登”纸币。

——那印着莱登大头的纸。

花花绿绿，跟冥钞似的。

陆择挑了挑眉毛，看着手里几张薄薄的纸，表情有些微妙。

来到四十一区的外来者带着黄金或是别的值钱物件来寻求庇护，却被要求上交黄金换取区内的莱登币，以此来获得生活必需品。从底层人员手里收缴的黄金，成了上层蛀虫的私有财产，而那些人得到的只有几张离开四十一区就会失效的纸。

不难想象，当初的人有多绝望。

陆择也没有推脱，笑着把纸币收下，而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天来拜访莱登先生，主要有两件事，一是感谢先生为我安排的公寓，我很喜欢……”

“这种小事，你不必亲自跑一趟的，发条短信告诉我就好。”

莱登表现得像个慷慨仁慈的富豪，面对着陆择，只是随便向他施了些小恩小惠，对方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眼满怀感激。

这么好拿捏，莱登的嘴角都要笑得裂开了。

陆择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中神情一言难尽，像是在痛斥自己的虚伪：“另外一件事，之前跟先生提起过，我想和奥利弗一样成为物资搜寻队的一员，不知道先生考虑得怎么样？”

“这个……”莱登还是跟以前一样为难。

“难道是物资搜寻队已经满员了？”陆择故意这么问。

在如今的情况下，物资搜寻队是不可能满员的。

每次出行必不可少地会有伤亡，无论是哪个安全区的管理人都巴不得有人主动加入物资搜寻队，所以满员是绝不会满员的，就算一支队伍人数充足，也会重新再编一支队伍出来。

莱登的犹豫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并不想让陆择加入物资搜寻队，不想让他继续跟在奥利弗身边，更是因为清楚外出搜寻物资的过程有极大的风险，不愿意让他冒险。

果然是奥利弗之前说的那样。

莱登对他有想法。

不只是把他当做视线范围内无能的猎物，而是要他活着，成为常伴身侧的玩物。

“想来我的请求过于无理，让先生为难了。”见着莱登三番两次地想要开口却又憋了回去，陆择主动地递出台阶，“不过还请先生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先生给了我极大的帮助，我受之有愧，想回报先生，只不过我只是个学生，除了加入物资搜寻队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能够胜任。”

“学生？你之前是学什么的？”

眼见着莱登跟着他的思路发散，陆择立刻说道：“生物。”

他还是像面对奥利弗和伊莉娜时一样，没有主动说出自己所学的究竟是什么，仅是模棱两可地给出了大致范围。

莱登听到“生物”，一瞬间也警惕起来，看着陆择的眼神也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亵渎感，而是多了几分惊讶和提防，毕竟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知道第三区是因为一帮搞生物的才沦陷的。

“他之前是学畜牧养殖的，就是养鸡养鸭养猪什么的。”

不等陆择回答，房门被人“嘭”得一下推开，奥利弗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最后站在了陆择和莱登之间。

“你怎么突然来了？”莱登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抹去了陆择给他带来的震惊，眼中只剩平静，但是语气颇为不善，像是在斥责奥利弗不请自来的冒犯举动。

奥利弗对着他摊开手：“物资搜寻队的车辆损坏太多了，老大你还没处理呢，而且我可不是突然来的，给你发过消息了。”

莱登当着他的打开手机，果然发过消息，只是发送时间在六分钟前，也就是才和陆择说了句话的时候。

“你这件事待会再说。”

提起车，莱登就来气，几乎每次奥利弗外出都会报废几辆，好像这人和废车场签了合作订单一样，次次都遇上不少感染者，报废不少车辆。

莱登揉揉眉心，转而看向陆择：“畜牧养殖也算是生物学吗？”

陆择压下想要抽搐的嘴角，硬着头皮，满脸人畜无害地说下去：“嗯……怎么不算呢？”

“牲畜也算生物，不是吗？他之前可是阉割公猪的一把好手，还会给母猪接生，是从东亚带过来的技术，养鸡养鸭养鹅根本不在话下，咱们区就缺这样的人才！”

奥利弗手舞足蹈地一顿胡说八道，把莱登都要看懵了，他惊掉了下巴，瞪着眼睛上下打量陆择，怎么也想不到陆择还有这样的能力。

陆择僵硬地笑了笑，背地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既然如此，你不如到养殖场工作吧，地方不大，但是缺人手。”

“好……”

陆择咬着牙答应下来。

他也没心情再从莱登嘴里套话，被安排完去向，愣是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一路上健步如飞，从办公楼到公寓只用了十几分钟，奥利弗比他晚离开一会儿，出门时背影都看不见。

终于追到了公寓楼里，却被陆择关到门外。

奥利弗砰砰砰地开始敲门，还好一层只有两间，也不怕被别人听到，只不过敲了许久都没人出来，他就站在门外大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想试探莱登，四十一区有没有像第三区那样的实验室吗？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你能在他手底下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门还没打开，奥利弗听到了拖鞋踢踏的动静，看起来陆择挺着急来捂他嘴的。

但是奥利弗没想到，门一开，刀尖的光一闪，陆择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有你的，母猪接生，公猪阉割，我需不需要先送您一套绝育大礼包！”

奥利弗看着明晃晃的刀子，怂了：“不用了吧……”

“哼！”陆择冷笑一声，“您不是不想搭理我吗？这几天都躲着我，跟别人情深似海去了，临门一脚你管我干什么！”

“情深似海？我跟谁？”

说他躲着陆择，奥利弗承认，他在重新振作之后猛得发现自己没脸见陆择。

不仅仅是那个被他拒绝的拥抱，他还发现那份被陆择藏起来的小心翼翼的柔情。

他难以面对陆择。

不敢回应，不敢继续，怕自己越来越依赖她的同时，也怕陆择在他眼中越陷越深。

毕竟他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他是注射疫苗失效的不完全抗体携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