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午后,这雨也是停了大半,只还剩下点雨水的余迹。
这柳媒人上了韩家的门来,听着又是一桩这样好的婚事,又有钱可赚,自然是很高兴的。
“这位官人娶的还是宋家的大姑娘?这倒是个可说的好事了。”
前些年各家又有多少上宋家去提亲的,这做媒人的还是多少知道的。
“这么些年了,她终于是得了个如意郎君。”
陆世宁听着她这般说,已经起了疑心,为什么每次提到宋南锦,他们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是说着私下有什么别的言论,他是没有听过的。
陆世宁有些谨慎,也不是说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就要犹豫不娶了,只是他曾写过退婚书,不知道这也是不是有些不好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的话,那他也是实在对不住她。
还是说这些年真的是发生过了什么,让她背了些不好的名声?
陆世宁刚听完这柳媒人说的那些该走的流程,别了一分心思来想着她。
她是经历了什么,或是有些难听的话,污了她的耳朵?
但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问题。
陆世宁先叹了口气,这有许多的事儿,还得去问个清楚。
筠诸惦记着让宋南锦再回去休息休息,可是姑祖母却是要拉着跟她说好半会儿的话。
真是没得闲处,看着宋南锦这略显疲惫的神情,还真是好难说。
“锦儿,这家里,如今却还是你在管事的吗?”
“是。”
姑祖母刚用完饭,正喝的一杯新茶。
茶杯刚放下,这姑祖母的神色却是没那么轻松。
“这,你父亲可是怎么想的?该是要成婚的人,又怎么还能叫你这么劳累?女儿家是还要准备自己的嫁妆的。”
若是不带上厚厚的嫁妆,又怎么保证自己以后的日子过的舒坦。
汴京就是这规矩。
“爹自有考虑吧,我也尚还不知。”
如今看着宋南锦这么忙着还管家,这家里的大娘子倒是还清闲些,姑祖母心里有些不快。
又是为着那一双自己的儿女,她眼看着宋南锦的婚事已定,她自然是该着急些的。
“等会你父亲要是来了,我该跟他好好说道才是。”
宋南锦在旁坐着却是未出声,该不该她管,她现在是已经不在意了。
学了这么久的管家之事,该是往后应付陆家也是绰绰有余的。
才闲聊不多久,这家里的大娘子也是过来给祖姑母请安来了。
“是侄媳妇怠慢了姑母,还望姑母见谅。”
“无妨,先坐吧。”
这雨桐阁,是离大娘子的住处稍稍远了些。
“正好你来,我正有事儿要与你说说。”
底下的人刚给大娘子来上了茶,大娘子是还没喝上一口,就转过脸去听着训话。
“姑母请说,侄媳妇听着的。”
“这锦儿该是要成婚的了,这女儿家要忙着自己的嫁妆,自然也不可多劳累了,这管家的事儿,就还是不要再让锦儿做了吧。”
祖姑母也没弯弯绕绕的,直接就挑明了心意,她知道,宋南锦不仅是要受着家里的劳累,就连着郡王府也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或许嫁去了陆家,日子能好过些。
“这,”
大娘子才说了一个字,这自然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姑母见谅,管家一事,是官人亲口说的,我也不好违背官人的意思。”
“若说要分担,我自然也会体恤锦儿,也是见不得她多劳累,时时都帮衬着的。”
“这管家一事,要从锦儿的肩膀下卸下来,怕还是要问过官人的意思才好。”
“这个不难,我等会儿再与他一并说了就是。”
姑祖母心平气和的又喝了一口茶,听着大娘子这样说,话里还是没半点推卸之意,她还是满意的。
“那就听姑母的。”
大娘子朝她点了点头,是又看了一眼宋南锦,该是这样做的,名义上,她还是大娘子。
“还有一事儿,”
姑祖母的话还没尽,还有关于宋南锦嫁妆的事儿。
“你现在是家里的大娘子,该是为着锦儿的婚事早早做起准备来。”
“你虽然不是锦儿的亲娘,可是郡主已经去了,你这名义上的大娘子,还是得多替她考虑着。”
宋南锦稍低了头,半天都没搭话,她已经没了亲娘,更失了亲弟弟,除了父亲能送嫁,也就是这名义上的这大娘子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宋南锦却是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她叫不出口,每每想着以往的事儿,她这心和嗓子就像是被糊住了一般,是难以言明。
宋谨时的事儿,更是她们宋家与郡王府的隔阂之在。
她左右为难,夹在这中间,是有苦说不出。
“是,侄媳妇会做准备的。怎么说,我也是锦儿名义上的母亲,该是为她做的。”
“必定是厚厚的嫁妆,连着官人的意思是,要将家里的这一半产业,也添在锦儿的嫁妆单子里。”
这一半的产业,每年的银钱纳入,也合约将近万贯。
这还只是一项。
这便是宋父明确说过的意思,大娘子只能听着。
姑祖母听后很满意,照着宋父的意思,这还很是不够。
“那就好,锦儿这婚事是慢待不得,那陆官人虽说不是什么豪门高贵人户,可是如今高中金榜,人品端正,我瞧着也是很满意的。”
“可是,不管是嫁去哪家,这面子上可是一点也不能含糊,若是嫁过去了,还要受气,那也可不嫁。”
“这嫁妆就是女儿家的底气,要是没这些傍身,指不定男方家是要多说些什么。”
虽说见过了陆世宁的样子,祖姑母虽是满意了,但是这婚嫁往后的日子,现在却还是说不得的。如今,也还是只有在这些事儿上多加些厚礼。
要是之后真出了什么事儿,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个可以傍身的东西。
“陆官人若真是个会心疼人的,我也就不担心。”
“锦儿,如今一人要出了这宋家,若是全家都不使力操办重视起来,那该叫汴京的人笑话了。”
“若是郡王府的人也不上心,那更要做好体面,让他们都看看,锦儿是不需要攀着他们郡王府的名头嫁出去的。”
“陆官人这是今科榜眼,也是为我们宋家争了一口气。”
“这往后的日子,还是且走一步看一步的。”
“是,姑母说的是。”
“我定会好好办起来,不会叫别人见了笑话去。”
大娘子是心里压了块石头,深深的吐了口气。
“大娘子是要劳累了,也要注意身体,养好精神。”
“是,多谢姑母关心。”
“不过,这既然是说到了婚事,这家里其他儿女的婚事,大娘子可要多长个心眼,仔细看过了。”
姑祖母是又提到了大娘子的这一双儿女,这与之相比较下来,是很不争气的样子,大娘子也稍稍底下了头,有些羞愧。
是没教育好这两个调皮的,她也是没有办法,若是她催的太急,也怕是会适得其反。
要说做大娘子,她不是极好的,但也是尽了力。
“姑祖母放心,我自然会仔细看过的。”
她也早就有意,也已经是在相看别家的公子姑娘们了。
只是,若是要还像照着陆世宁这样子的再找一个,是还有些困难,再者,宋金知这还是孩子心性,她还是不大放心她嫁了出去。
是怕她要受欺负的,还是再等两年的好。
“好了,都说了这半会儿的话了,大娘子去请赵娘子和云锦她们过来吧,也是许久未见了,我这侄媳妇,也还是要说说两句话的。”
“是,我这就去请。”
大娘子起身又说要先下去,宋南锦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是有些腰疼。
“锦儿?”
祖姑母又叫着她,差点没回过神来。
“是,姑祖母有什么话?”
“我记着我那首饰里还有个南珠钗子,下次来也给你带来,一并给了你做嫁妆。”
“姑祖母这,锦儿有些受不起,家里会准备好的,姑祖母还是就别给了。”
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宋南锦听了已经是很欣慰了。
若是郡主娘娘还在世,也是这般维护她的吧。
“诶,这点礼,给了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的儿女们都已经是成婚了的,也不用再准备嫁妆了。”
“这南珠也不能随意就搁置了,还是给了你好。”
“是,锦儿就多谢姑祖母了。”
“哎,你也是要嫁出去的人了,也是要进了别人的家门去。”
“我之前听你的父亲说,陆官人的父母已亡故了,家里如今就剩下了他和一个妹妹,或许,锦儿过去了,也没有那么受累了。”
“是。”
“姑祖母是活了这把岁数了,见过了不少嫁进了别人家的女儿们,该是受苦的受苦,享福的也是享福。”
“这公婆叫站规矩的还是得站规矩,没个好日子。”
“陆官人是杭州人氏,如今家里只有两人,锦儿这腰板也能挺的直一些,我也是不大担心你会受些无辜的气了。”
“是,姑祖母考虑的是这个理。”
宋南锦这婚事,倒像是个来撑场子的,目的却也不是那么的纯粹。
“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锦儿该去看看家里其他的事儿了,不如姑祖母再多休息会儿,锦儿等会儿再来请姑祖母一同用饭?”
宋南锦说着就起了身来,想先退了出去。
姑祖母也点了点头,是有些累了,刚说了好一长段的话,又要多喝两口茶来润润嗓子。
得了应,宋南锦规规矩矩的退了这雨桐阁。
没说去找宋父,她还是在廊下自己歇了会儿。
陆世宁在韩家用过了午饭,又听了柳媒人给他交代的该注意的事儿,这一件件的,十焉恨不得直接写下来。
连跟着陆世宁一样,他自然也是不大懂的。
“三日之后,我必定是来寻陆官人的,到时一起去宋家下了聘礼送了聘书,这事儿,外人不也是就知道了吗?”
“是,媒人说的是这个理。”
“那平则也可放心了,如今有媒人做保,办好了聘礼,若是还需要人去陪,我也可去做个男傧相。”
“是,世宁正是要考虑这些。”
“行了,三日之后,陆官人就等着去就是了,今日这事儿商量好了,我也就是先回去了。”
已是吃过了一盏茶,柳媒人待了大半会儿,看着天色晚了,说着就要回去。
“多谢柳媒人,这点花钱,就当是个请喝茶的了。”
陆世宁叫着十焉将备好的花钱给柳媒人,这是该给的酬劳。
这收了钱,办的又是喜事,哪里都是开心悦颜的。
“好好好,那就多谢陆官人了,这定是一门好姻缘。哈哈哈,我就等着喝这个喜酒了。”
揣好了钱,就要走了。
“去送送柳媒人。”
“是。”
韩即叫了人去,却还劝着说要陆世宁再多留一阵儿,看了画再走,可是天色也渐晚了,这头上的黑云又是压了过来,陆世宁眼瞧着只觉得胸口有些闷,还有去周家的事儿,感谢教书的莫先生。
“世宁叨扰多时了,可是万万再留不得,不然,就是讨人嫌了。”
陆世宁苦笑了一番,韩即听了却是不悦,这是哪里的话,再吃顿饭的功夫也要不了多久,等会再遣人送他回去就是。
他是谨慎敏感些,韩即也明白,他时刻都用规矩二字框着自己,一时间也是卸不了,他还是明白的。
“也罢,我就放了你去,等你这些事儿都忙完了,我们再好好吃顿酒,说说话。”
“好,就这样说定了。”
拱手告辞,陆世宁出了韩家,还是回了欢善楼去。
这走回去的路上,陆世宁这嘴皮子也不闲。
“十焉,记得去准备礼,我们明日还要去周家,去见见莫先生。”
“是。”
天还只是多了一抹的暗色,还稍亮。
“公子要不先吃了饭再回去吧?”
也正是饭点了,刚吃了那么多的点心果子,陆世宁还是不怎饿。
“我心里有个疑惑。”
慢慢的走回去,陆世宁是还想着刚刚那件事的疑点,到底是为什么。
“公子是想什么?”
十焉是不解,看了他,又多问。
“为什么他们一提到宋姑娘,总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说些什么?”
“不会吧,公子是想多了。”
“不会的。一人不足信,可是他们都是这样,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或是因为我?”
“因为公子?这又是为何?”
十焉更是不解了,这跟陆世宁有什么关系?
“或是因为我曾写过退婚书,让别人误会了。”
刚走过卖簪子的小摊,陆世宁又快忘记了买簪子的事儿。
这是信物,陆世宁还是没有想好。
“这退婚一事,不大会让别人知道的吧,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事,是不值得说的。
“再说了,当时公子也是无奈才写的退婚书,公子那时不也是很难受的吗?”
那一滴滴的眼泪难道是白流的了?
“或是还因为些什么别的?宋姑娘不是跟郡王府有关系吗?或是这里传出来的。”
十焉是随意说的,可是却点了他。
郡王府,这里的内情倒是不知了,陆世宁也是打听不得,这是高门贵户,皇室宗亲,他哪里能攀得上的。
再者,无端招惹,是会生出什么些是非来。
“公子是想去打听一番吗?”
“这怎么打听,私底下议论人家姑娘的事儿很是没有道理。”
或是,他去问过宋父也就知道了。
“还是先将这两件事儿都办妥了,自然什么闲言碎语就会消失的。”
“若真是因为我,还是得我来解决才是。”
陆世宁想了最坏的结果,是有些担心她,一个姑娘家,无端遭受些流言蜚语,是有些不大能承受的住。
他想见见她,想问个清楚,但是,机会还没到,这也不是什么好时候。
只得望了望天,再细细谋划着。
天色又沉了许多,夜市也正开,陆世宁和十焉只在街边吃了碗面,就回了去。
今日这夜,是黑得深了许多,走近那些小巷子间,还能多听见几声猫叫,却是与往日不同,似乎多了几分凄厉。
有些渗人,夜色很浓,是看不清是只白猫还是黑猫。
混着叫卖的声,猫儿乱叫的声音自然也没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