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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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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光在树叶表面涂抹质感滤镜,经过层叠剥减最后顺着空隙淌落到绿色草地时,均匀装点每英寸的紫粉野雏菊和蒲公英变得色泽分明,摇曳生姿。

有两只松鼠收到同伴号召先后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不断凑近,成功吸引了模特的注意力,不过摄影师并没有对此感到不耐烦,反而随意捕捉最自然的状态连拍好几张。

三分钟后,点开密密麻麻相册翻看。

镜头的焦点懒洋洋,像只放下防备后变得柔软的白猫,卧在草丛,发丝随春风飘逸,在与他相性极佳的沉静环境中更能衬出骨子里的干净透亮。

这样一个人垂眼盯向手心怀抱松果的懵呆松鼠,画面透着不可言说的可爱灵趣。

柳烬立刻选出最心仪的一张,即使从旁边伸过来两只爪子百般阻挠也毅然决然将其设为了壁纸。

没记错的话,这类举动的双方大多是粉丝与偶像吧……

宋不周不适应拍照更不适应自己出现在别人手机一打开就能看到的地方,于是试图鼓励他换为更能称得上精神领袖的人,例如博尔赫斯或者佩索阿,甚至公认帅气的加缪。

结果在提出一堆以己度人的建议之后被全盘否决。

“等等,你可不能把我换成他们,专家说过有些恋人的傻事迟早要做的,提前满足未尝不可。”

“哪个专家。”

“当然还是那位……诶,貌似热闹起来了。”

“专家”柳烬说完后又瞄了手机一眼,心满意足牵着“屏保”的手,在熬夜狂欢派对开始之前杞人忧天地带自家猫咪去补充糖分。

大不列颠的春天日落时间较晚,六点钟也依旧天光明亮。

所幸今夜无雨,不过云层汇集后个位数的气温还是明显又低了两度,听说伦敦除去夏季那最多延续一周的炎热天气之外几乎每天傍晚的风都是凉的。

直到阳光彻底消隐,草坪上休闲的人们都奔赴到舞台周围逛吃,等待稍后入场享受音浪,各种美食小吃味道鲜美,杯壁碰撞,空气中满是甜酒的香气。

白日的咖啡车变成移动酒吧车,两节只保留上下前后四面的车厢通过夸张可爱的粉色钩子相连,熟悉的木头招牌下挂着几串飘坠的茉莉黄彩灯,利维打开音响,指尖划过歌单列表最终播放了一曲《Prelude》。之后踩着迷醉复古节奏绕到吧台后披起酒保外衣为顾客摇晃调酒壶,柠檬片酸涩清香小范围飘浮,迷迭香点缀结束,最后为面前的两位客人推出“金盏爵士”和……肉桂牛奶。

原本老板兴致正浓,想特调一杯“旅人与流浪者”,奈何后者是某人下达的命令。

#无酒精热饮#

柳烬将它放到正聚精会神观察人群的宋不周面前,然后淡淡瞥了一眼正前方,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最近的出现频率有些高啊。”

“先生,伦敦是个说大也小的城市,”利维一脸见财眼开的模样收起客人支付的小费,没数就直接塞进抽屉,得出空闲朝他咧嘴一笑,“缘分嘛处处上演,虽然浪漫不比巴黎,但命运的齿轮天天转动,喜欢的人可能转角就能遇到。”

是吗。柳烬懒散地撑着左脸,右手端起酒杯转而看向身侧的宋先生,或许是因为在移动小酒馆的复古装潢与浪漫色温里只穿着件平淡无奇的白色毛衣,生生为英伦精致风增添一股朴素简约美,而且这种美在斑驳陆离的世界中十分护眼,他不受控制地描摹了好几遍,嘴角一勾,目光又看回来。

“别当悬浮的文艺派,还是快谈个恋爱吧,利维。”

“……”没想到落足点在自己,利维嘴角抽搐,“谢谢你,戳我痛处。”

说着马上换了个方向告状:“美人,能不能管管。”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宋不周摊开手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办法,捧着陶瓷杯暖手继续隔岸看戏。

他有些疑惑即将登台演出的人还在调酒是否太跳跃,毕竟这双擦拭玻璃杯的手可是准备弹奏琴键的,但当事人看起来非常放松,毫不紧张,“一心多用”大概是他的超能力。

也是,技多不压身,副业多不愁失业。

“话说回来,一会儿可是互动舞台,”利维躬身后双臂交叠,眉头唯恐天下不乱地挑了挑,“大明星要不要上去玩玩?”

“不了。”

柳烬拒绝得非常果断,余光扫到左前方那片露天雅座里有位时不时偷瞟的男人,面上努力保持平静,伸胳膊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后顺势半搂,用英文继续道:“我现在是某人专属,请我演出还需向宋先生支付版权费。”

宋不周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柳烬又黏过来和他光明正大地讲悄悄话:“利维也是友情出演,不赚钱的。”

小财迷心思收拢,惊讶地张了张嘴,他的价值观被小岛屿经年累月打磨本身就很局限,这么火爆的活动原来一分钱都不赚,倒是对眼前这位四处兼职的负债老板有所改观,原来也是为热爱而放肆鲜活的人。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利维边问边伸手将一杯樱桃色酒饮与慕斯蛋糕放在托盘上递给身后的服务生。

柳烬:“你猜我为什么不接。”

“……好吧,不管为什么,重点是我已经顺利引进黑森林,资金马上就可以周转开。”

疑似在对话间成功发送暗号,利维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同时手指在吧台上欢脱敲打两下。

接着像一位预言家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率先脱下黑马甲,扶了一下银色圆眼镜转身向店里伙计打了声招呼。

柳烬掀起眼皮,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好像在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连端着酒杯的手都停滞在半空,直到身旁人问出“怎么了”的时候才放下。

他凑近拍了拍宋不周的肩膀,神色如常,举止亲呢,贴在其耳边小声说:“我离开一会儿,在这等我。”

起身走出两步后,又退回来颇具占有欲地补充:“不要喝其他男人给的酒。”

撩拨音色在人离开后被寒气冲散大半,而坐在原位不知有没有被撩到的人正扭着脑袋欣赏茉莉黄光影,顺便目送。

他们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酒吧前面的蓝色房车前,为了适应演出气氛而撑起的挡板上挂着庆祝彩带,还有两把同色系遮阳伞和堆叠起来的一些备用散座。蓝色与粉色渐变的天空背景前,柳烬除了金发之外过于沉闷规矩的棕色大衣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当然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路人向他投去欣赏的目光,可主人公却抬手扶住额头,看上去对身旁利维的苦口婆心不甚在意,抑或是过分在意的体现。

随后利维终于意识到“战线”有拉长的趋势,打开车门先一步进去,柳烬舒展眉头的同时叹出一口雾气,双手随意插在大衣口袋,缓缓侧过头来,目标明确地回望那双随风摇晃的彩带与橙黄色窗帘灯都比不上的发亮眼睛。

能让他们两个讨论的共同话题会是什么。

车门关闭后,宋不周依然望着刚刚那道身影驻足的位置愣神。

直觉告诉他,那与带动自己旅行且路上浪漫甜言的柳烬不同。

青苔老板何其敏感,不外露的疑神疑鬼更能在隐蔽处拼凑所有细节,眼睛被突然袭击的风吹得眯起,等回过神来再喝完肉桂牛奶,心里也对“黑森林”的含义猜出十之八九,与“蝴蝶酥”相对,不像好事,更清楚“这件事”只能等柳烬想要主动分享时自己才会得知。

但倘若了解到更多的他,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宋不周放下杯子,仿佛法官的法槌与桌面发出嗒的一声。

太深的羁绊与自己这种人并不适配,他深谙这个道理,所以自从迈入29岁门槛后就在心中敲响警铃并计划将身边的人逐步推远。

因为线绷直时不用切,自然会断。

而他和柳烬的的过去裹挟着现在,彼此身上留有对方不想回忆的经历以及难以割舍的感情,所以即使耳鬓厮磨、唇齿交缠甚至肌肤相亲,都绝不存在正式明确的关系。关于后者一直把“转正”挂嘴边是知道自己不会妥协的玩笑,还是走满百步的认真,他选择放弃思考,只懦弱地认为维持现状或许将是人生最后的必杀技——到时候在一片白茫茫中回顾,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应该就不会太留恋吧。

但无论是逛超市时真心实意询问喜好,还是刚刚某个瞬间身体局限在座位上,思绪竟然想往车里飘的反应。

都很不妙。

每当宋不周需要思考的时候,手底总会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手机在桌面被摆弄得来回翻转,脑袋还因前一周的睡眠不足发乱。

及时止损和不去主动探求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希望自己保持好状态,万一待会任何人情绪失控,都能有力气处理。

“要续杯吗,先生?”

为了这个小目标,他按亮手机屏幕发觉信号不良后向靠近的服务生招手,在其热心的帮助下成功连接无线网络,向那两位凌晨向来未眠的朋友请教该如何安慰失意的人。

还是第一次主动在群聊里发消息,几乎得到秒回复。

夏洛:?

秦恒:?

/

利维:“?”

利维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语气神态都明显恨铁不成钢:“真不去见,你认真的?年轻人做事都这样欠考虑吗,还是你思维太快,眨眼间就考虑好了。”

房车里明显没有外表看着美好,厨房和台阶上堆积各种道具和材料盒子显得十分拥挤,倒是和他们讨论的事情一样理不清头绪。柳烬斜靠在窗边,打开阅读灯后翻动了无趣味的杂志,表情要多清淡有多清淡,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合上杂志,这个人的目光游移在空间内所有物品,分不出来陷入的是微醺还是回忆,总之巧妙避开了与面前人的对视。利维还是想不通,整个人没忍住凑近了些:“你想清楚了,生活不是电影,意外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薇奥拉现在身体还算健康,更何况从她购买杂志的挑剔程度来看,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个不留遗憾的好机会。”

能查这么细,他倒真有点做侦探的潜质。

“知道什么?”柳烬坐直后挤出一句反问。

“当然是你们的……关系。”

柳烬听后轻哼了一声,嘴角没有弧度,手指像魔术师那样摆弄桌面上的硬币,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了。

随之两人陷入沉默。

——母子可真像。

利维在心里这样想。他没忍心说出来的细节包括那位瘦削高挑、美貌依旧的女士在隔着媒介见到亲生儿子时,表情仍旧如薄冰般淡漠,即便在擦身而过的咫尺距离依然无法透过任何缝隙窥得情绪波动,动作也除了收整起来之外并无其他。

曾经在听到柳烬与孤儿机构的故事后,利维不止一次构想出悲苦和不得已的剧情,想要帮助又觉得茫茫人海实在捋不出线索,直到七天前他在咖啡厅顾客手中的合照上见到熟悉的面孔,才重修“侦探”旧业,不动声色在后面的位置坐下。

听谈话内容是那人近期去参加朋友的退圈告别会,不温不火的油画家即将放下画笔,把重心挪至家庭。这很正常,世上并没有遗弃孩子的单身母亲不能另寻真爱的道理,可后面的对话内容却让他意识到现实中的故事永远不会按照起承转合的顺序发展。

那位客人工作的地方离咖啡厅不远,可住的地方倒是需要乘坐四十分钟火车,意味着那位女士近几年都已经不在伦敦生活了。

不过隐退后,画家的作品还小众市场中流传,稍加打听,也能得知些真假参半的故事。

薇奥拉回国之前的经历无从知晓,事业的艰难起步与在陆地上最绚烂的时期更是如墙角灰烬已经不受丝毫关注,圈内的人只看到她回归故土后一蹶不振,画风一改往常,扭曲且不流畅的线条使之人气下降的同时备受争议。在众人离去、跌入谷底时,只有一个人全盘接受,高价购买,还邀请她参加有不少人挤破脑袋一掷千金都不见得能露面的盛会。

权利的力量比个人努力带来的影响更广,薇奥拉的名字曾在资本世界里被频频提起,针对她的非议不可避免,但也不乏有人认为名利场中出情种。

而情种,尤其是从来没有体会过失去滋味的情种,痴迷程度在旁人的煽风点火里渐渐走向极端。天赋画家被独占欲困起来,而她貌似也心安于此,不需要别墅带锁就已经主动离开本就讨厌的社交圈,再后来是正式退圈封笔,原因众说纷纭,故事有太多版本无从考证。

利维看着眼前的少年,二十一年命运因果,画像重叠,作为局外人联想到这些时瞳孔会不由自主地颤动。

“当初想见她一面,只是因为太多人说我像她。”柳烬好像没发现面前人的愁苦表情,自顾自地说,像直视已经愈合的即将消失的疤痕。

他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早就没有任何想问的问题,只是单纯好奇长相性格这些外在条件,因为在熙壤庄园里听到过太多与亲生父母有关的话题,其中大部分是围绕异国母亲的猜测,所以得知利维是伦敦人的时候开门见山式跟他提起来过,但当初二人之间存在可笑的嫌隙,根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对话。

却没想到再次相遇的时候,利维已经悄悄展开寻觅任务。柳烬不能理解,懒得理会,后来大概是心理医生的功劳,让不成熟的人缓慢领悟出对方貌似认为这样做能够弥补亏欠,抑或是对那个他只窥见一眼的恐怖房间里的主人公施予安慰。

那就随他去吧。这是柳烬的态度,事实上虽然表面不抱希望,内心里还是克制不住好奇。

“现在呢?”利维想知道原因,他对任何选择都不会有意见,只是想知道原因,以及自己擅自的帮助究竟是否有意义。

“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真的。”柳烬声音浅浅的,像在喃喃自语。

“不会又去做了什么疯事,那个管家到现在还有一只耳朵是聋的。”

“我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变态也有正常的时候吧,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做。”

柳烬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尚可控制,如果真去见面发生意外,无法完成长途旅行才会后悔一辈子。虽然不绝对,但宋不周的存在的确让自己更清醒理智,当然,除了面对他本人的时候……

“你不怕她被找上吗。”

柳烬明知故问:“被谁?”

利维闭口不语。柳烬也顿了几秒用来组织语言,之后只是笑着说他脑补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中文里有句话叫一物降一物,或者一山不容二虎,资本家是擂台上方的幕后操控者,那位大情种和郑席手里的东西都会互相牵制,小时候以为牢不可破的事物现在看看其实千疮百孔,甚至有些好奇当背地打探转为正面对峙时,他们会如何互相撕咬。

当看客是安全的,没有关系的人不需要刻意去扯上关系,毕竟现在已经是平衡后的结果。

所以足够了。

以后不再需要那些奇怪的暗号,更不需要在普普通通的生活中为想象力所导致的困境而发愁。

“Levi,人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不是吗?”

学会翻篇,是小时候蝴蝶仙子教的道理。

虽然传授的人好像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但他得努力保持住,盲猜在旅途的极地尽头会用得上。

“真、真的假的,”利维太震惊刚一开口就咬到舌头,疼得龇牙咧嘴,站起来走了两圈还是不甘心地在人面前晃了晃手,“你被哪位哲学大师附身了吗?”

“或许吧。”

“让人羡慕,我始终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即使做再多工作也依旧如此,哲学大师,你看我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你推荐,只是价格非常昂贵,劝你以后接活动还是多要些劳务费吧。”

“有道理。”

两人放松地笑了笑,眼看时间不早,他们走出房车,站在空地上干巴巴呼吸了两口发凉的空气。

利维心绪繁杂无处可以倾诉,徘徊后右手手心朝上,伸到柳烬面前,结果后者不仅一点默契都没有,还投来困惑反感的眼神。

“我借烟。”

“我戒烟。”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利维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回到车内翻找。

柳烬笑着向外迈出两步,在大脑放空状态下仿佛受到某种神奇力量的指引,转身静默地望向一个人。

酒吧车不知道循环了几遍的《Prelude》再次唱到人生如梦,微风带着光影流动像为店面披上琥珀色水波纹路,贴满便利贴的红色灯塔立牌右侧的漂亮客人正低头认真用笔书写,就像每次在青苔书店工作台写日记时一样,只不过那具身体还没来得及喂胖就好像又瘦下去了。

“表演曲目是什么。”

“《Golden hour》开场,《Running up that hill》收尾。”

利维弯腰跳到地上,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沉重。

“十三年,刚刚那么成熟,结果盯着宋不周的眼神还是一样……一样……好吧我找不到合适的词了,这就是爱情吗?”

“因为他很重要。”

“如果我一个人来伦敦,可能就出不去了。”错落的光线映在脸上,明灭恍惚,但柳烬目光清透,像在欣赏世间一切美妙绝伦的事物。

“天气很好,这两首歌都非常适宜。”

作者有话要说:《Prelude》——Andria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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