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温温，你没问题吧？”摆好手机支架，庄悦来一丝不苟地将公用手机架稳在上面，两手一边摆弄，一边询问对面穿戴整齐的冰与温。
“不会有什么事的，”男孩依旧用无比恳切的言辞回应道，“既然谢先生不在，您少了一个助手，在那之前我征求过外婆的详细意见，也可以试着帮点忙。”
熹微的晨光铺在天边，粉红的朝霞是它的风衣。
“嗯，想帮点忙是好事，但是这直播可不是全凭兴趣和心情看着办。”语气与长辈教导孩子的那种别无二致，庄悦来毫不马虎地补充道，“温温，如果要帮忙，你就要接受牺牲自己的一部分时间。”
笑颊上生长着春风，男孩的笑靥就有同春花：“没关系的，我愿意接受，庄先生！”
虽说向来不怎么习惯结交朋友，但在庄悦来看来，他和这孩子之间也还算有点所谓“忘年交”的意味。
“好的，”见男孩有着这样坚定的决心，庄悦来才终于欣然应允了，“那就先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开播吧。”
作为少年的天真与成熟的集合产物，冰与温虽然心花怒放，不过也并没有做出兴奋得上窜下跳的举动：“啊哦，我知道了，谢谢庄先生！”
原本站在原地，赞许地点了点头的庄悦来，不知是潜意识又捕捉到了什么古怪的“关键词”，霎时间便怔在了原地。
方才冰与温向自己表达感谢的时候，不经意间便将“谢谢”和对自己的称呼联系起来了，然而只是如此一个无意中的小小细节，就足以重新勾起庄悦来的念想。
那个人，明明那时候有意用“自动回复”说自己在“开会”，随后反手又把自己的各种联系方式拉黑删除了——不得不说这样做真的很无趣，效果可能还远远不如破格爆粗口骂庄悦来几句。
像那样如同哄三岁小孩的手法，或许一开始就是要专门摆样子给庄悦来看的，这种把式，伤害性极大侮辱性亦强——这个“侮辱性”，自然肯定不在于智商方面。
受到了对方不礼貌的待遇，庄悦来难过不多，却一再动摇。因为提分手时见到谢幽篁反应那么强烈，庄悦来似乎又能明确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可大概这也能被理解为时间问题，是相爱的时间太短，时间还没能将这终归会变为莫须有的“爱”蚕食干净。
“怎么了？庄先生，您看起来不太对劲……”准备就绪的男孩，也许正猛然发现自己对面的“伙伴”神色有些怪异，便用夹杂着担忧的语气问道。
一手扶着支架的立柱，缓缓站稳，再重新抬起头来，庄悦来故作轻松地答道：“我没事。准备好开播了吗？”
“嗯。”深知对方的状态不对劲，冰与温也不好多问，只得对迎面而来的提问如实应答。
手机镜头已在那之前被翻转过来，现目前调动的是前置摄像头，画面正对着庄悦来自己。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正在直播间观看的大朋友小朋友们，大家上午好！”爱情上受挫的庄悦来，决定将更多更充沛的情感投入到工作中，而今天的直播状态虽还说不上是“打了鸡血”一般，但“花神主播”的精神的确比之前饱满了不少。
“小哥哥今天好精神啊！”公屏上飞速飘过一条弹幕。
粗略地瞟了一眼公屏，庄悦来随即让自己的脸部全然移出镜头，用眼神向冰与温示意，然后做出满心愉悦的样子答道：“是吧，因为愿意进我们直播间观看，了解横塘的朋友越来越多了，而且我们‘直播组’又要临时增添一位新成员，我心情特别好，所以人显得就精神了。”
此话一出，弹幕的话头，便开始指向了这一位神秘的“新成员”。
“对，由于他的加入并不是为谋私利，而且跟我们‘老一批’的年龄也相差悬殊，但尽管如此，他的才干也是不容小觑的。”“发言”绝类传统传记中的人物介绍，庄悦来的直播间，于是又引起了更为广泛的关注，“现在先就让他出镜，跟大家打声招呼吧！”
庄悦来话音刚落，立即将镜头重新调转，公用手机屏幕上，随即显现出男孩并不显出多余的羞赧的举手投足。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冰与温——冰清玉洁，与众不同，温良贤淑——这些就算是构成我名字的取材，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记住我的名字，大家尽可以叫我‘温温’。”按照最初商量好的指令，冰与温不羞不躁地开始了自我介绍，而在他年幼的身上，自信之光尽显。
“这男孩看着好文静，一副读过不少书的样子。”
“的确是，温温的文化知识面是很广的。”无言地轻笑着，庄悦来让手指轻轻划动屏幕，默默地给予赞叹冰与温的网友以回复。
“我今年要满十六岁了，横塘是我的家乡，现在就由我带大家转转、给大家讲讲，为自己的家乡做点贡献。”
“十六？”公屏上立即便有网友发表了疑问，“看着确实像，但是这个年纪差不多都上高中了啊，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温温因为自身一些特殊情况，暂时停学在家，他这段时间是自愿帮忙直播宣传的，希望大家理解。”语句过长，庄悦来便不得不抛下手机键盘，自己主动口述表达。
得到了可信的答案，弹幕上关于这个孩子本身的“呼声”，于是渐渐降低了些。
“一个读过很多书的孩子，可以介绍什么呢？不会是地方史吧？”——再次来自网友“威化小饼干”。
庄悦来伸手对着屏幕，从输入法自带的符号系统里找到了一个“?”，定位对应网友的弹幕，火速发了出去。
“我们要出发了，是吗，庄先生？”下意识地将脸微微凑近镜头，神采奕奕而青春飞扬的冰与温，满面笑意地问道。
庄悦来面露温和的笑容，点着头：“出发，去度假村农家书屋。”
眉开眼笑地望着庄悦来，冰与温继续对着镜头招了招手，随即缓步向度假村的方向迈去。
对四月而言，现在的时光已经不早了，如今的度假村里，也许正弥漫着对春红谢去的淡淡感伤与惆怅吧。
“我们这个度假村，农家书屋里面的很多文史资料我都阅读过，希望愚钝的我能够帮到大家。”目光中闪动着谦虚的色彩，让身形瘦弱的冰与温整个人看上去，有如从童话中走出来一般。
“好……”目睹冰与温“表演”的庄悦来，低声轻叹道。
这时候的男孩，已经开始变得收放自如，从他身上完全瞧不见平日里那份拘谨的影子：“横塘村真正的历史开端，可能还要追溯到明朝前期……”
正行在半路上，冰与温便已经开始了“解说”。
这一切，真可谓是妙不可言。
“大概是在永乐年间吧，横塘才正式成为一个村，不过那时候它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被称作‘方陂’——‘陂’就是池岸的意思。”胸有成竹的男孩，一面叙说，一面兴高采烈地轻轻晃动双臂，“大家留心横塘之前的名字，也不难看出，从前与现在的联系。”
“小朋友懂得真多！好厉害！”一番精彩的叙述下来，冰与温便博得了弹幕区不少观众的喝彩。
还有一些“多福”的家长感叹道：“果然，‘腹有诗书气自华’呀！小朋友少年有志，我得叫家里那三只天天胡玩的‘小神兽’也学学！”
“上次清明节没赏成花，这横塘景美人更美，五一长假一定来旅游！”公屏上，部分粉丝，依然在明确表示亲自前来游玩的愿望。
“当下我们提倡坚定文化自信，相信大家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心中一直都深埋伟大的中华文化基因，”趁着弹幕搞起来的气氛，庄悦来在镜头外开口总结道，“如果对我们的文化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每个人就都有能力成为中华民族骄傲的文化的名片。”
这样的节奏，完全可以说是稍微夸大了点，但毕竟是直播宣传嘛，横塘也有这个底气，一没造假，二没隐瞒，张扬一点不算罪过。
陪着庄悦来搞自己热爱事业的人，从男人变到了男孩；短时间内牵引庄悦来情感的，由花海幻化成沧海桑田的岁月。
如果从今天开始，到接下来这段时间里，还是跟谢幽篁合作工作的话，庄悦来或许还暂时不会想到，让宣传直接进入地方史这个板块——这么一看，爱情虽然走了，倒是把事业又推动了。
“虽说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横塘这个村庄依然默默无闻，但几个世纪的时间里，却孕育了横塘人淳朴务实的劳动精神，而这样的价值观，无疑也让原本贫困的静年自豪。”从历史层面上升到精神价值，冰与温堪称“出神入化”的解释，其思想之光辉可见一斑。
望着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卓越而出色的表现，庄悦来立即抛开了因情感生活不顺而产生的感伤，不禁再度心花怒放。